第三章 有邪2
饕风虐雪，日落西山。漫天的雪变成了刺眼的白，楚一沿着记忆中的方向一点点向前摸索着。
先生的玉果真起了作用，她并没有感觉到刺骨寒意。
夜色渐浓，楚一看到一处房屋，仿佛弃置很久。
她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走上前去。
木门已经残破不堪，勉强能抵御寒风。
楚一推门走进去，屋子里的陈设极简，老旧桌凳上却并未落灰。楚一疑惑，自言自语道：“此地有人吗？”
她四处看去，并未发现有什么人，于是提高音量道：“我路过此处，想借贵地歇息一夜，如有冒犯，请告知。”
没有声音答她，楚一才放下心。
她走到桌边坐下，伸手轻抚桌面，竟一尘不染。楚一疑云满腹，于是提高警惕，只使手肘撑于桌面假寐。
夜半时分，圆月阒然升起，透过窗框在桌面投射下一小缕月光。
楚一长睫微动，悠悠醒转。
万籁俱寂，楚一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月亮出神。
她展开父亲留下的信，笔锋尖锐，字迹清晰。父亲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可再也听不见他唤自己楚一。
“心无所怨。”
楚一看着信喃喃自语：“楚一一定会找到您的。”
楚一掏出腰间的匕首，在手心割了一刀。
鲜血登时涌出来，沿手指滴到信上。楚一眼神冷漠只道，“以此为誓。”
良久，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喵～”
“？”楚一吓了一跳，四下寻去。
这冰天雪地，怎么会有猫？
她心里正纳闷，一只黑猫无声无息的从门后窜了进来。
此猫通体乌黑，毛色光泽，蓝色的瞳仁在夜里熠熠发光。楚一走近去，黑猫倒也不怕，只定定站着抬头望她。
楚一见这猫竟一点不怕人，心下一动，问道：“你不怕我？”
黑猫不为所动。
楚一蹲下身将他抱起来，摸摸他的脑袋，道：“忘记了，你不会说话。”
隔着猫毛探了温度，如常。
楚一心想这猫在雪地里不知待了多久，体温竟也没降。虽然心内存疑，但这猫乖巧无比，她便逐渐放下了警惕。
黑猫瞧了一眼她的手，又抬头望着她，低低的叫了一声。
“嗯？”楚一见黑猫盯着自己仍在流血的伤口，于是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无妨。”
黑猫却仿佛听懂了一样，径直从她怀里跳下去，转身朝里间去了。楚一正要起身去寻，那猫又走了出来，嘴里不知衔了一块什么东西。
楚一将黑猫抱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块布巾。
楚一接过，疑惑道：“你是要我包扎吗？”
黑猫盯着她，叫了一声，宛若回应。
楚一心下疑惑，但她仿若有直觉，这只猫并无恶意。她将布巾缠在手上，登时血就不流了，伤口仿佛也不痛了。
“说书先生是神仙，你也是神仙么？”她点点黑猫的鼻子，逗它。
黑猫置若罔闻，将头趴下，在她怀里睡起觉来。
晨光熹微时，楚一就醒了。黑猫仍旧趴在她怀里安安静静的睡觉。
她摸了摸黑猫的脑袋，起身轻轻的将他放在屋内的榻上。又取下说书先生给她的玉，置于黑猫身旁，而后推门走了出去。
大雪初霁，楚一转身掩上房门，迈步走入方位难辨的皑皑白雪里。
她脑海里模模糊糊记得那日下山时的路，走了约莫一两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楚一走上前去，却只能看到巨坑的一部分，犹如管中窥豹。
这是谁挖的坑洞？她蹲下身捻起一块表面裸露的泥土，在指尖搓开。这坑洞挖了有一段时间了，数月前，邪祟未消，为何有人敢踏足此地？
楚一疑惑不解，于是沿着坑洞边缘缓缓走着，一边细看，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旭日东升，借着日光，她看清了坑洞底部，约五丈深。
前行数十步，楚一见地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把铁锹，雪水所浸，锹上已锈迹斑斑。她随意拨动一根铁锹，发现里面竟有一页泛黄的纸张。
楚一伸手拿起来，摸了摸，发现这张纸经历过特殊处理，能防水，所以经风吹雨打还保持着原样。
她将纸张展开，上面只写了六个字，北偏东，八丈余。
楚一不解，然信上已无旁的字迹，她细细观察了坑洞的方位，发现挖掘的走势正是东北方向。
“八丈余……”楚一喃喃道：“八丈是指什么？此坑直径远超八丈，那就只能是深度。”
思索片刻，她便开始找寻能下去坑洞的道路。
沿坑洞走了一周，并未有什么地方可以下去，楚一环顾四周，见树上缠绕着藤条。
她灵机一动，抽出匕首准备去割藤条制成绳子。
刚割了一刀，那藤条似乎有灵性一般，颤颤巍巍的往回缩。
楚一抬手一把将其拽住，正要细看，那黑猫从树后悠闲的走了出来，嘴里还衔着那块璞玉。
楚一蹲下身，从黑猫嘴里拿出那块璞玉，问道：“你来做什么？”
黑猫不可答她，只自顾自的盯着刚刚缩回去的藤蔓，那藤蔓此时正颤颤巍巍的往回缩，抖动的厉害。
楚一瞬间反应过来，伸手拽住藤曼，正要细看，那藤蔓却突然拐了个弯，居然化作一副少年模样。
楚一吓了一跳，抽刀在手，后退几步，站定问道，“你是何物？”
复又问道，“妖怪?”
藤蔓化成的少年哪敢言语，低了头满脑袋的大汗。只道：“我不是妖怪，姑娘可，可收回匕首在说话！”
楚一不收，继续道：“你不是妖怪，如何化作人形。”
藤曼精更怕了，脸色也逐渐青绿起来，哆嗦几下，颤抖道：“我虽然可以化作人形，但这已是我法术最高进阶之地了。我就只会化作人形，别的一概不会的！”
说完，便又更加颤抖起来，楚一仍旧不是很信，问道：“你可有伤过人？”
那藤曼一听便急了，脸色由青绿涨为嫣红，驳斥道：“我是素妖，素妖是不可伤人的！”
楚一从未听过这两个字组成的词，便更加疑惑，只怕在妖怪面前漏了怯，依旧未收刀，一时踌躇。
那猫却在此时幽幽的叫了一声，藤曼少年一听，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楚一心道，莫非是属耗子的。
楚一盯着那猫，黑猫正懒洋洋的立在一旁，一副置之度外的悠闲模样。
“你怕猫?“
少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也没说出话来，只仿佛对这黑猫怕得很，哆嗦的更厉害了。
楚一看不下去了，道；”你这妖怪怎么胆子这样小。“
少年听了，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子劲来，怒道:“我哪里胆子小了！你怎可这样胡乱置喙别人！简直是无礼！“
楚一听的好笑，生平第一次被人说无礼，居然出自一只妖怪。
她正要说话，少年突然面色急转，仿佛怕急了，一口气差点回不上来。楚一投去疑惑的目光，只见少年间或小心的瞟一眼黑猫，嘴唇也开始哆嗦起来。
楚一只当少年怕猫，于是蹲下身把黑猫抱了起来，又退开一步离少年远了些。
黑猫也不挣扎，任她抱着，脑袋搁在楚一的臂弯里就要睡觉。
楚一想起来正事，问少年：“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少年见黑猫闭上了眼，才稍稍舒了口气，答道：“十年了。”
“十年?“楚一惊讶起来，细想下来，十年正是自己困于东山的时间。
忙又问道，“你可知这个大坑是谁挖的？”
少年摇摇头，“不知道。”
“不过我见过领头的人，是一个中年人，不过看起来倒是十分年轻。”
“他们为何在这里挖坑?“
“这个嘛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们藤妖化作原型的时候是必须要睡觉的，“少年埋头细想了一会儿，眉头紧皱起来，拍拍脑袋，自言自语道：“我分明记得啊！哎怎么想不起来了！”
楚一静静地等着他想，也不插话，转过身环顾这个大坑。
“哎！”少年突然叫起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领头人姓楚，对！就是楚，我听见他们叫他楚老爷！”
楚？楚一大惊，猛的转过身，盯着少年，“你确定吗？”
“我确定，”少年又道，“几个月以前，我刚醒过来，就有一大伙人上山来了，拿着好多东西，什么话都不说就开始挖。”
楚一心里一悸，父亲为何要在东山挖这么大一个坑洞，她找不到头绪，怔怔半晌，道，“他们多少人？现在在哪？”
少年挠挠头，“我不知道，他们人多，我……我怕吵，就睡觉去了！”
楚一了然，这藤妖怕是害怕化作了原型，便是除了姓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
现下是一问三不知了。
楚一自始至终都不相信父亲已经离开了，若要知晓其中缘由，只得找当日和父亲在一起的人。
楚一问少年，“能否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少年变出一副藤梯，楚一下到底部去看过，一无所获，坑底什么都没有。
她思索片刻，决定下山。
楚一向少年道过谢，蹲下身问黑猫，“这里天寒地冻，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回姑苏啊？”
黑猫果然听懂了，点点头。
楚一抱起黑猫，同少年道别。
藤蔓少年不知为何一直盯着黑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竟带了点征求。
黑猫看了他一眼，转头又睡觉去了。
楚一欲下山，却被少年拦住，道：“我同你们一起走吧！我虽道行不深，好歹有一点法力傍身，可帮你一些。”
楚一见他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颇有慷慨就义之感，便道，“没关系，我上山数日，并无差错，想来无事。你骤然离了熟悉的地方，必定不习惯的，无妨。”
少年急道：“哎呀！都说了我跟你们一起呀，再说，这也不是我本体所在之地，无事无事。”
见楚一还是踌躇，少年又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我正好要回去找我的本体，就算作伴了，这样没问题吧？”
“你不会是担心我是坏人吧？”
那倒不是，楚一心道，坏人如果都如你一般，做坏事之前怕就吓破胆了。
楚一道：“不是，既然如此，那你就同我一道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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