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嫂嫂不要恁的不知羞耻!
我上楼去,果真见着武松,紧着端茶倒水,唤得一声叔叔。
武松见了我,说了句经年不见,迎儿又长高了,便作罢。
我笑笑,端着茶盘退下,冷眼看着潘氏各献殷勤,好不乐意,过不多久,叔叔当即去还客店,把行李铺盖拿来,我那后娘见了,喜得如捡到金疙瘩一般,这次便是自己亲自动手打扫房间,安顿小叔子了。
我偷个空,怀里揣着两张绣水鸳鸯帕子,往县东街市坊走。
那家里,那仇入恨骨的人乔模样张致做派,我实是看不上,也不管潘氏如何勾搭,终究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叔叔可不是好相与1的,最是讨厌不知廉耻的女人,到时,我自看笑话罢了。
往前几日,我接了份缝补的手艺,每几日把手帕之类绣活,按时交给东家2,便能得十文钱。
潘氏虽暂不打骂我,可也没让我吃个尽够,我这长身子的年岁,少不得挨饿受冻,若再如以往一般,长得瘦弱模样,折寿这事,可不是说说而已。
有了银钱,我能打打牙祭,长几两膘不是。
我紧赶慢赶,不出片刻功夫,到市坊中张家绸缎铺,铺面不甚大,里头满档摆了各处来的绸缎面料,门口安放高桌,也摆了一水的绢布。
我行至门口,恰好看见张掌柜在前台盘算账本,便招呼一声,把两张新绣的帕子拿出来,递与布庄伙计,伙计又交与掌柜的
张掌柜打量一番,瞧那模样似是满意,我才放心。
张掌柜道:“拿二十文钱与迎儿,”接着,又在柜子地下取出一沓待绣的帕子,让我挑着喜欢的样式继续做活。
这是认可我这微末手艺了。
张掌柜道:“虽手艺略显生涩,配色却极好,显然有些天赋,你娘没少手把手教你吧。”
他口中的娘,便是潘氏。经了王招宣府,针指女工,知书识字,后又到张大户家,习学弹唱,在这一带可都有了姓名起来,连张掌柜这样的掌柜都有所耳闻。
我含糊应了,垂首挑选几样简单花色。
须臾,伙计兑了二十文铜钱,递与我,我仿佛瞧见似红烧蹄髈朝我飞来。
正当我选花样时,边上似乎来了人,我没工夫瞧他们,只听张掌柜扬起比平常略高几分的嗓门,朝人招呼。
“李嬷嬷,稀客呀!快,里边请,咱每新来的料子,都在等您先挑呢,”张掌柜又往里头喊奉茶。
旁边那婆子语气有些急,道:“茶却不喝了,我这有件麻烦事,劳烦掌柜的看顾。”
不等张掌柜说,便自顾道:“这衣裳昨夜不小心撩了几点火星子,你掌眼看看,这花纹路数,还能缝补不能?”
我挑了花样,随意看了眼那婆子手上的衣裳,看料子即知不是凡品,左右我在清河县富户上甚少见过,便是那锁边绣线,都是泛着金银暗线的,可见这衣裳贵重几何3。
张掌柜接过后,看了好几眼,一脸为难,惊道:“这是京中样式罢,料子可是供官家4用的,嬷嬷这不是为难人么,我这等小地方,哪里有这般厉害的绣娘,你这生意,我怕是做不成。”
张掌柜依依不舍放下,老脸显出几番颓然,又不舍丢了这有钱主顾。
我瞧着这李嬷嬷,必是非一般人物,衣裳首饰,行止谈吐,比张大户家主母余氏还气派些。
李嬷嬷面上焦急,清河县就这么点大地方,左右找不出几个拿得出手的绣娘。
这银子,却是让我给赚了。
我往前凑了凑,道:“我看看可行?”
那嬷嬷见了,不免有几分警惕,往边上让了让,倒是张掌柜盯着我,两眼直勾发亮。
张掌柜道:“我怎的把你娘给忘了,要数手工针指,她却是厉害的。”随即又对李嬷嬷大肆叫卖一番潘氏技艺如何出众。
李嬷嬷起初还有几分疑虑,等张掌柜拿出我绣的那两幅帕子,说是潘氏亲自指点不过几日功夫,便有这等厉害在身上,李嬷嬷才应了。
我道:“我拿去后,央我娘做,左右不过四五日便能带回,至于这工钱……”
做生意,凡是得先说好,后头才不会说不清楚。
掌柜的实是高兴有人能搞定这活计,大掌一挥,给我付了一两银子定金,说等补好了,再有二两银子奉上,可见对潘氏有多瞧得上。
我道了谢,拿着银子并衣裳包裹正要走,打眼瞧见李嬷嬷上了辆马车,车帘子掀开一角,一只白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来,里头的人似乎对李嬷嬷说甚么。
那手轻挽着帘子,连我的心也要被他挽着,颤颤巍巍,一不小心就跳起来。
我到了家里,潘氏已里外打点完毕,武松留在家中歇宿,白日到县衙应卯当值,我爹爹,依旧上街挑担卖炊饼。
趁着恁个小叔子大嫂子坐一桌递话的当口,我把包裹并那一两银子拿出摆在桌上,把在绸缎铺里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自然隐去我绣帕子挣钱那事儿,只说张掌柜听潘氏针指功夫好,特意叫去的。
我道:“掌柜的说了,要是缝补好了,还有二两银子酬谢,娘真真是厉害。”
武松应声道:“哥哥每日起早贪黑和面做饼,怕是也难挣这三两银钱,劳嫂嫂受累。”
潘氏脸上笑笑,道:“叔叔说的哪里话,左右不过费些功夫罢了,我看叔叔这丝衲袄略旧了,等赚了银钱回来,我替叔叔做几身长衫罢。”
武松道:“不敢劳嫂嫂受累5。”
我站的远远,如婢女一般等候吩咐,看潘氏有心要兜揽武松,武松却不搭理6。
到了晚间,我爹爹回来,得知了事,更是欢喜非常,一家子人似立马过上好日子,全然忘了是我把那活计领回家的。
上桌吃饭更是不用想,便是武松也不曾挽我一下,家中还有个侄女,他三口儿同吃了饭,少不得潘氏又是一番殷勤,倒茶斟酒,吃的好不热闹。
我自在厨下啃肉包子。
直吃到月上中天,一桌子残羹冷炙,潘氏为在武松面前表现一番,收拾一类的事,自是不用我动手,等到灶房,又变了样式,对着我没个好脸,直把吃剩的打发我吃。
我唯唯诺诺应了。
等人一走,端着那碗碎渣烂菜,倒在后门墙角烂盂盆里,喂狗。
一连两日,潘氏都不曾动上针线,只顾着搽脂抹粉,成日天换着花样儿勾搭,欲心如火,春心萌动,这可怎的得了。
张掌柜那边最多五日要交货,要是到时候不成,少不得再那边失了信誉,到手的一两银子还回去也就罢了,可对方要是恼了,将来不肯让我接活,亏大了。
我瞧着早饭将要做好,便到潘氏跟前,略微说了说缝补衣裳那事,冷不丁被她一巴掌拍下来,这小娘皮7平日里软叨叨的,打人却是真的疼。
潘氏骂道:“我打你有狗胆的好奴才!敢来催促我,没瞧见我一日忙的跳脚,你却在担心那一两银钱,你且等着,等你爹回来,看我告状,让他打你几回!”
说罢,又一连打了我好几下,又拿那簪子戳我。
我暗地里眼巴巴瞧着门口,武松这厮怎的还不回,今日可是冒着被潘氏折腾的风险来的,千万别路上有事耽搁。
银簪子照着我手臂戳来,我立马大嚷出声,细听之下,果然楼下传来脚步声。
“嫂嫂这是做何?”
“迎儿有做的不好,慢慢教罢,且打她做什麽,左右邻里听见,越发不像样。”
武松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
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揉着胳膊直往他身后躲。
潘氏脸上闪过一阵尴尬,随后若无其事把簪子插上篍髻8,作势笑道:“叔叔说的是,小丫头子惯爱偷吃,把我与叔叔留的黄米面枣儿糕,偷吃了两块,我一时恼了。”
武松道:“不打紧,迎儿吃了便吃了,劳嫂嫂管教。”说完,打发我离了这地儿。
我还不乐意来呢,只潘氏不做那活儿却是不行。
我回头朝潘氏道:“娘,那衣裳得缝补了,不然咱还得把银子退回去,没得在掌柜的面前不好交代。”
潘氏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道:“后日取了拿去,记得把银子兑回来。”
我转身下楼,小心思雀跃的很。坐在楼下门首,看熙熙攘攘的紫石街,街的尽头再往东走一刻钟,有户独门小院,院里靠街的一面墙,种满蔷薇,每逢夏月,蔷薇花开,粉白绿叶,煞是好看。
我出嫁那年,开的更是热闹。
也不知姚二叔一家子,好也不好,不过这会子,他们却还不认得我哩。
楼上传来潘氏筛酒的声音,我拍拍屁股,往灶下取了酒,又拿了酒壶杯盏,迳往9送去,复又下楼来候着。
须臾过后,便听武松骂声传来。
“嫂嫂不要恁的不知羞耻!”
忽而桌椅移动的声响,也有杯盏碎裂的惊动。
“我武二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人伦的猪狗!嫂嫂休要这般不知羞耻,倘有风吹草动,我武二眼里认得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是嫂嫂!10”
我见武松脚步匆匆下楼来,也不理会一声,迳奔县衙去了,随后便是潘氏跟下来。
口里嚷嚷着:“好不识人敬11的家伙!我不过几句玩笑话罢了,倒是认真起来。”
说着自往厨下去了。
却是兜揽不成,反恼羞成怒了。
我把手搭在眉上,望着天边云彩,眼见日头渐起,又是火辣辣晴天。
上天怜悯,合该我却要吃上姚大娘子亲做的蔷薇绿豆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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