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绿桔·过期情书
他站定不到两秒，就直接往那张桌子的腿上踹，桌子“砰”的一声顺势倒下，大半的垃圾散落出来，零零散散地滚出好几米远。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齐齐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这个新来的，他生气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特别不好惹。
而且这种不好惹的感觉和罗广鹏他们那种开玩笑式的调皮有本质区别。
他个子很高，作为教室里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压迫感十足，他睥睨着那堆垃圾，说：“谁弄的，滚出来。”
周边的人悄悄把视线聚拢到罗广鹏身上，他面子上挂不住，无所谓似的站起来说：“你爸爸我干的，怎么了？”
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
男生没吭声，而是径直走到他旁边，一副懒得开口说话的表情。
接着他二话不说拎起罗广鹏的衣领，把人从座位上拽了出来。整个过程快到众人来不及反应，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极其丝滑。
然后大家就看到罗广鹏摔在了地上。
没想到转学生上来就直接动手。
一班到底是好学生占多数，没几个见过这种阵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瘦猴，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准备拦住周扉即将落下的第二拳。没拦住，还差点变成受害者。
情急之下，他朝后排嚎了一嗓子：“快！拉住他啊！你们还愣着干嘛！”
瘦猴名叫侯天玉，在班里人缘不错，平时大家都叫他“猴哥”，他说话比较有分量，几个本来还在驻足观望的男生见状，赶紧上前，嘴里嚷着“以和为贵”、“将来都是同学”，把人拉开。
罗广鹏被扶着爬起来，一切发生得太快，等他反应过来想做点什么，王美丽已经进了教室。
她走上讲台时看到一地狼藉，眉头一皱：“地上乱七八糟的是怎么回事？”
底下没人回应，准确说是没人敢回应。
谁敢拆罗广鹏的台？搞不好还会招惹新来的这位爷。
出于教师的职业敏感度，王美丽很快发觉，教室后排站着的两个男生——他们之间的气氛非常不对劲。
王美丽扫了一眼那张倒地的桌子，下巴一抬：“罗广鹏、周扉，你们两个，来一下办公室。”
讲义气的王谊主动站起来说：“王美…不是，王老师，我自首，我也有份。”
“哦，那你还愣着干嘛？等我过来给你戴手铐啊？”
教室里一阵哄笑。
语文课因为男生们的冲突，变成了自习。
据说王美丽在办公室训了他们整整一节课，直到下课铃响，三个人整整齐齐地在走廊罚站。
周扉个子高，顶着一头颜色鲜艳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往那一站，出众的气质瞬间把旁边两个不良少年衬托成了犯罪嫌疑人。
“这帅哥真的有点冤。”余安荷从窗口收回瞻仰帅哥的目光。
宋青澄在一边低头看书，没吭一声。
“我上次被罚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侯天玉坐她俩前桌，凑过来插话。
“你能一样么？你那天抄作业被抓的样子不仅显得智商不够，而且很狼狈。”
“三观跟着五官跑是吧。”侯天玉说，“圆盒，打架属于触犯胡主任天条的行为，王美丽只是罚他站，已经很给面子了。“
“打架咋了，罗广鹏纯属欠揍。”余安荷说完，想起什么，一巴掌拍在侯天玉弱不禁风的身板上，“瘦猴！你再叫我外号，信不信我让你横着出一班教室！”
侯天玉捂着胸口咳两声：“信，我马上就快横着了。”
余安荷不打算理他，继续转过头跟宋青澄说：“我第一次见到染红色这种非主流发色，还能这么帅得这么主流的男的，你觉得呢？”
宋青澄抬起头，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又低头看书。
“你也太淡定了，这科学吗？”
宋青澄冲她笑了笑，算是默认。
余安荷觉得她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
平时，宋青澄给人感觉高冷话少，混熟以后就知道她其实只是慢热，她现在这么安静，很像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
余安荷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注意力又移到窗外：“我靠！胡主任来了！”
瘦猴也往窗外看：“祈祷胡主任今天是色盲。”
胡主任什么时候色盲过。
班上有几个同学准备出门看热闹。
余安荷跟着站起来，拍了拍她：“要不我们也出门看看。”
“看什么？”宋青澄从书本里抬起头。
“总不可能是看胡主任。”
“……”
她被余安荷拽着往外走，整个人都在在状态外，因为她满脑子都是——
周扉怎么来了。
还跟她同班。
想死。
宋青澄风中凌乱了那么一会儿，回过神已经被拉着出了一班的门，她抬眼一扫，不夸张地说。
一班对面的办公室走廊被围观成了景点。
景区里，站着一个打扮得像红毛鹦鹉的帅哥，旁边还有两个长得像抓鹦鹉落网的犯罪分子。
下课时间，去小卖部的学生们从楼上下来，一楼走廊是必经之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宋青澄不太喜欢这种凑堆行为，之所以成为看热闹大军中的一员，主要是因为她不太敢相信，这个看起来非常叛逆的新同学，就是她发小，兼曾经的暗恋对象。
有理由怀疑周扉中途被夺舍了。
走廊上，一向奉行怀柔政策的胡主任也被气得脑门绿：“你哪个学校的？怎么进来的！”
王美丽胳膊下夹着书，正巧路过，笑眯眯补刀：“主任，这是你口中那位未来可期的转学生。”
胡主任顿了顿，惊讶万分，心里正烧着的火被王美丽添了把柴，火窜得更高，声音都在发抖：
“不像话！转学来就给我好好上课，染个头站走廊上招摇过市，干什么？”胡主任眼神在围观的群众堆里转一圈，问：“开粉丝见面会啊？”
“没。”周扉语调闲散地补充，“打架被罚了。”
“……”
感觉胡主任的血压已经没有上升的空间了。
宋青澄想，这个说话风格，周扉应该是原装的。
确认完，她准备回教室。
但就在这时，胡主任的怒火无缘无故地扫射了方圆五米的活人：“还有你们，挤在这里看什么，当这动物园啊！喜欢扎堆是吧？来，都不许走，在这站五分钟！”
“啊——”众人不约而同地拖长语调鬼嚎起来。
“啊什么？”胡主任说，“我看这里挺宽敞，适合大家驻足观看，六个人一排，矮的站前面，都给我站直了！”
人群挤了挤。
然后，个子仅一米六二的宋青澄被挤到了最前面，和个子很高的余安荷天各一方。
围起来的人看上去里三层外三层，除去几个提前察觉氛围不对溜了的，剩下的人按方队排开，其实没有多少人。
所以宋青澄感觉自己这个位置，还挺显眼的。
她的斜对面站着周扉，两个人之间隔着阳台栅栏，不算很远。
少年的身体正在拔节，显得瘦长，他那件粉色t恤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意外的，挺衬他那张招摇的脸。
挺好看的，就是整个人都处在胡主任这位中老年人的审美盲区。
周扉看上去心情不佳，端着张面无表情的生人勿近脸，似乎根本没看见她。
她正要挪开的目光，没想到下一秒，就和周扉漫不经心又有些游离的眼神对上了。
看见她以后，周扉依然没什么表情。
很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
而且很快就移开了眼神。
一直到人群解散，周扉的目光都没往她那里落过。
看来时间没有抹平任何痕迹，尴尬的人应该不止她一个，宋青澄迅速给自己找到了台阶——那就装不认识吧。
你好我好大家好。
由于胡主任的加入，周扉根本没机会进教室，而他那张塞着垃圾的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理干净了，被摆在宋青澄的后方。
余安荷旁边围了一圈女生。
“谢谢胡主任，让我足足看了五分钟的帅哥。”余安荷感慨。
“羡慕，我后悔没出去。”女生说。
另一个女生上午请假，刚到教室：“帅成啥样啊？我来的时候听说他被胡主任带走了。”
余安荷给她描述，“脸巨小，腿特别长，反正长得贼带劲，这不得在附中杀疯了。”
说完，还不忘拉宋青澄加入讨论：“青澄，你站第一排，什么感想。”
宋青澄想了想。
一看见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自己告白那事，至于长相，认识多年，早看习惯了。
但做人要诚实。
“是挺好看的。”宋青澄说。
余安荷连忙点头赞同。
一个女生问：“哎，你们说，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行吗？”
余安荷：“可以试试。”
“别吧，看着好冷啊，估计你去试试就逝世了。”
女生们乐了，余安荷说：“我觉得吧，追这种级别的帅哥，头一定要铁。”
头很铁的宋青澄：“……”
早知道不写情书了。
这个她写情书的对象，一年前把她给婉拒了，现在成了她的同班同学，而且马上要坐她后桌。
想想就很窒息。
而不到两节课时间，“一班那个超级帅的转学生刚进教室里没两分钟就被请进办公室。”的消息就传遍了修远楼上下五层。
胡主任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周扉再次出现在一班教室，头发已经染回了朴素的黑色。
他刚走到座位旁边，余安荷就主动上前打招呼：“我刚听王美丽说你叫周扉，对吧？”
周扉手上提了张凳子，放在地上，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我叫余安荷。”余安荷选择性忽略他的高贵冷艳，接着，莫名其妙地把旁边的宋青澄拽过来，“这我同桌，她叫宋青澄，以后我们就是前后桌了，你提前熟悉熟悉，好互相有个照应。”
没搞懂为什么要介绍她，难道是因为她长得比较面善？
周扉很给面子的抬起头，眼神在宋青澄脸上停顿两秒钟，说了三个字：“嗯，挺好。”
宋青澄想：你再装？
她和周扉认识十多年，他们之间貌似没有任何需要熟悉的点。
“行，那来加个微信吧。”余安荷马上拿出便签，抽出中性笔递过去。
宋青澄对这场面很熟，余安荷算是问对人了。
如果不出意外，周扉会愉快地答应。
果然，周扉非常自然地接过了那张纸，低头写下一串数字。
好几个女生一直默默关注他们那边的动静。
所有人都觉得，无论从外表还是气质，他看起来，极有可能是不爱搭理人那一挂。
这种大帅比，不装一下高冷，好像都对不起他那张脸，结果却出人意料的……平易近人？
过程顺利得让余安荷有点恍惚。
周扉把便签放在桌上的时候，食指敲了敲桌面，“问你个事。”
余安荷：“啥？”
周扉从桌肚里摸出一整包未开封的心心相印湿巾纸，问：“桌子里的垃圾谁弄走的，还有，这纸谁放的？”
“啊？”余安荷摇摇头，“不知道。”
侯天玉隔着两个座位，热情好客地对周扉说：“哥们，估计是某个好心人给你擦桌子用的，你这桌子不是脏了么，用吧，别有心理负担。”
余安荷瞟了眼纸巾的包装袋，忽然很狐疑地看了旁边的宋青澄一眼。
周扉：“哦，那你帮我谢谢她。”
侯天玉莫名其妙地回了句：“不客气。”
按这聊天的愉快程度，不出五句话，两个人混熟了。
周扉抬起那张原本属于他的桌子往外走。
“干啥？”侯天玉问，“你要换啊？”
“嗯。”周扉说。
少爷病犯得很及时。
瘦猴说：“新的要去对面楼里搬，得先找对面楼一个老师借杂物间钥匙，然后才能进去，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也找不到地方。”
“行。”
等两个男生下了楼，余安荷连忙戳了戳宋青澄，鬼鬼祟祟地问；“你老实告诉我，那个湿巾纸是不是你放的？”
“我看起来是不是特别闲。”宋青澄一脸平静，“我们学校小卖部有其他品牌的湿巾纸吗？”
“哦，也是。”
一下午，宋青澄和周扉没有任何交流，互相当陌生人当得很到位。
等到晚饭时间，教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宋青澄的错题本还没有整理完，她准备留五分钟的堂。
正写着，侧方的光被挡了一下。
宋青澄下意识抬头，周扉正站在她旁边，垂眼看她。
这一刻，宋青澄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人，终于有点久别重逢的意思了。
气氛有点尴尬。
宋青澄没想好该说什么，手上写题的动作停下，有点局促地站起来。
老话说得好：三十六计走为上。
周扉察觉到她的意图，直接拖开她旁边凳子坐下，一条长腿半曲，踩在桌腿的横杠上，把她给拦住了。
“……”宋青澄沉默了两秒钟，才说：“能不能让一下？”
周扉想都没想，“不能。”
宋青澄皱了皱眉，无可奈何地站着。
“那你有什么事？”
周扉站起身，他比宋青澄高出一个头，来自身高的压迫感随之降临，他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摁回坐凳上，说：“来，叙叙旧。”
听到这四个字，宋青澄第一反应是——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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