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晚霞
楼外的晚霞的确很美，浓墨重彩地渲染了整片天空，红霞散为金光，衔着远处钟楼的顶端，渐淡渐远，从天际没入一片苍茫。
广播里正播放着学生们的点歌，各样风格的歌曲混杂着从老旧的音响中飘出来，好好的歌被硬生生卡成了电音。
最终所有欧美华语日语歌都被揭过，只留下一首《骄傲的少年》在嘈杂的电流声中回荡。
走廊上的人并不少，借着晚饭后的一小段闲暇时光欣赏学校傍晚的风光。有人偷偷拿出手机拍照，然后便收到了同伴“发我一份”的请求。
“真是看一眼少一眼了。”周熠楠感叹着，眼里流露出了少有的伤感情绪，“其实哪里的晚霞都一样，但就是觉得学校的最好看。”
“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去欣赏什么晚霞。”邱北看了一眼走廊上密密麻麻的同学，“大家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有人拍照，有人聊天，有人单纯欣赏风景，也有人以这浪漫的背景做衬，偷偷与身边人十指相扣。
“一个星期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机会站在这里看晚霞了。”周熠楠把下巴搁到栏杆上，“既想赶紧逃离监狱拥抱大学生活，又想留住高中的美好回忆，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婪？”
邱北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一样。”
“那就趁现在好好感受当下吧。”周熠楠伸了个懒腰，“不是说要活在当下嘛，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存在的意义。”
邱北笑道：“现在倒是很通透。”
傍晚留给他们放松的时间并不长，所谓争分夺秒，大概就是以赵江瀚为首的一伙人在还没下课前就极有先见之明地点了奶茶，在还没上晚自习之前可以顺利取到。
“骑手在南门等我们，这个点领导肯定都下班了，刘佳刚回办公室肯定也不会出来，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赵江瀚把手机放回课桌里，找了个隐秘的角落塞进去，“谁点了，都跟我去拿，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出力。”
点的人并不少，男生女生都有，班级里和走廊上的人立刻散了一半。
赵江瀚已经和骑手打好了招呼，怎么防备怎么来。只是世事无常，刚拿到奶茶，转身便遇到了下班的教导主任。
赵江瀚把奶茶往身后一藏，若无其事地打招呼：“老师好。”
“点的什么外卖？”主任早就看穿了学生的把戏，“给我也尝尝？”
这下主任也不用下班了，学生也不用回教室了，一群学生和一个领导站在门卫室里面面相觑。
“哪个班的？”
十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小声说：“高一十。”
他们实在不想把自己班级献祭出去，只好委屈了高一的学弟学妹们。
主任一声冷笑：“高一的校服可不长这样。”
陈浩博好歹有点班长的担当，老老实实地说：“高三六。”
“你们班挺有名的。”主任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推崇因材施教的方法，不同的学生采取不同的措施。”
学生连连点头，手里还紧紧拎着自己的奶茶。
“三十秒内把你们的奶茶喝完，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但凡有一个人没喝完，那么下场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主任给手机设了个倒计时，屏幕转向学生：“现在，计时开始。”
秉持着“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进行到底”的原则，奶茶点的都是大杯，男生还好，女生实在是没有那么快的进食速度，半分钟后杯里还剩了许多。
主任把手机一扣，说：“手机上交，班级扣分，明天广播操的时候一个个上台做检讨。”
站在周熠楠身边的一个人说：“他是不是糊涂了？我们的广播操早就没了。”
周熠楠小声应和道：“也挺可惜的，前一天出操的时候还在嘲笑高二的男生做得同手同脚，后一天就被告知高三不用再做课间操了。”
主任也反应过来，神色中还略带遗憾：“没有广播操了是吧？那就不能怪我动用其他手段了。”
这时接到消息的刘佳风风火火地赶来，气还没喘匀就和主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生又给您添麻烦了。”
“擅自带手机点外卖，不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主任满腔怒气：“都快要毕业了，还真是不怕学籍档案里带上黑点。”
“张主任，我想您可能是误会了。”刘佳向前一步，像护小鸡崽一样把学生护在身后，“奶茶是我点完让他们取的，和他们没关系。”
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有趣，面部表情像是生吞了个什么肮脏东西。
刘佳又替学生开脱道：“我的学生要是带手机，我肯定第一时间就没收了，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
“是啊老师，我们真的只是跑腿的。”赵江瀚立刻机灵地说，“我们连手机都没有，不信的话你可以来搜身。”
“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你也没给我们机会啊，我们胆子都很小，不敢反驳你。”
主任将信将疑，但看在刘佳的面子上也就没再追究，口头教育了几句便放他们回去了。
见主任已经走远，刘佳立刻揪起罪魁祸首赵江瀚的耳朵，把赵江瀚扯得只能歪着脖子求饶。
“胆子挺肥啊，同学。”刘佳咬牙切齿地说，“敢点外卖了是吧？”
赵江瀚龇牙咧嘴地求饶：“我们这不是想换换口味加个餐嘛……哎老师疼疼疼，我知道错了！”
刘佳一手拽着赵江瀚，一手指着其他人说：“今天是我出面帮你们解脱，要是我不在，你们这祸就闯大了。”
一群人边走边点头哈腰：“谢谢老师！老师最好了！”
“等会回教室把手机交给我，我给你们保管，考完再还。检讨就算了，一人抄一份完整化学方程式，和今天作业一起交上来。”
一行人轰轰烈烈走回教室，刚到教室门口，一个又大又圆的球就滚到了刘佳脚边。
准确地说，这不是球，而是个放大版的纸团。
纸团不知道使用多少张试卷团成的，大小有足球那么大，上面还密密麻麻写着字，用胶带在最外圈包裹了一圈，极其粗制滥造，但好歹能滚。
不知道多少人积攒了多少天的心血全部汇聚在了一起，糊得结结实实，如果拿起来掂量的话，重量绝对不输于板砖。
刘佳把纸团踩在脚下，视线往教室里探去：“谁做的？哪个手工达人？”
她纡尊降贵地蹲下来，见最外面一张试卷上龙飞凤舞地写着赵江瀚的名字。
“还是化学试卷。”刘佳用脚尖滚了滚纸团，“啧，才考六十多。”
罪魁祸首早就躲起来了，赵江瀚被刘佳堵在教室门口，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实在冤屈：“老师，这试卷早就讲完了，留着也是进垃圾桶，不如发挥它最后的价值。”
刘佳对学生苦中作乐的把戏简直又气又好笑，把纸团踢进教室，“赶紧给我处理掉，上晚自习了。”
班里有人偏要和刘佳对着干：“老师你说什么？我没戴眼镜听不清。”
两分钟后，纸团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垃圾桶边——经过直观的对比，它的直径竟是比垃圾桶的口径还要大。
“你们是不是间接地对我们老师布置作业表示不满？”刘佳终于后知后觉地反省了一下，“但是也还好吧，一门课一天就一张练习，跟其他学校相比我们学校已经算是轻松的了。”
学生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从桌子下面拎出一个用笔芯搭成的镂空立方体。
立方体做得比球还要大，往地上一立，可以直接当成板凳使用，质量绝对算上乘。
刘佳彻底没辙了，往笔芯上堆一坐，伸出手：“先把你们的手机交上来，然后给我好好学习，少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晚自习预备铃已经打响，刘佳左手拿着学生老老实实交上来的手机，右手穿过立方体的洞，想了想，脚下又踢着纸足球出了教室，把时间让给了管理老师。
“说来那两个手工作品里还有我的功劳。”周熠楠把空了许多的课桌展示给邱北看，“本来想留着当废品卖钱的，现在清理掉也好，省着占地方。”
邱北调侃他：“卖钱干什么，买奶茶？”
周熠楠一提这件事情就憋屈，“我本来想着买来奶茶和你一起喝的，结果遇上那个地中海魔球，喝也没喝痛快，还白白被训了一顿。”
邱北回想了一下刚才刘佳的态度，“刘佳没生气？”
周熠楠摆摆手，“你没发现刘佳这几天对我们特别好吗？”
“嗯。”邱北说，“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刘佳现在在后门的窗户旁边，你要是再在我身上为非作歹，我不能保证刘佳会不会冲进来棒打鸳鸯。”
周熠楠用余光瞟了一眼，正看到刘佳的脸贴在玻璃上，直勾勾地看着班里学生，立刻收回视线，把搁在邱北位置上的大半个身体挪回来。
“真吓人。”他低头在作业上戳戳点点，嘀咕道，“离去的班主任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的刘佳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她才默不作声地离开。
几乎在刘佳离开的同时，周熠楠的腰背立刻放松下来，把作业一推，半个手肘又回到了邱北的课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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