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市
傍晚的夜市已经开始繁华起来，人群熙熙攘攘，空气中混杂着锅炉的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到处都是摊贩和顾客，邱北刚下车，就被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大叔挤得后退了两步。
“哎呦喂。”周熠楠扶住邱北，“瞧你这小身板，弱不禁风的。”
“人太多了。”
周熠楠琢磨了一下邱北的心理活动，问道：“你想回去？”
“不回去。”邱北看着周熠楠脸上期待的表情，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好不容易来一次。”
“对嘛！”周熠楠积极性极高地给邱北引路，“跟紧我啊。”
邱北轻笑一声：“又不会丢。”
旁边经过一对父子，小男孩微微仰头，努力牵着父亲的手，父亲放慢脚步，耐心地走在儿子旁边。
周熠楠本来比邱北走得快一些，见状立刻停了下来，邱北没注意，差点撞到周熠楠身上。
他疑惑道：“怎么突然不走了？”
“等你。”周熠楠笑嘻嘻地说，“我可以牵着你吗？”
“你发什么神经？”邱北下意识地将身体后倾，与周熠楠拉开距离。
“没有啊。”周熠楠握住邱北的手腕，一脸正直，“就是想当你爹。”
邱北气急败坏地想要甩开周熠楠，奈何周熠楠越挫越勇，紧紧地攥着邱北细瘦的手腕。突出的骨节摩擦着周熠楠的掌心，令他有股酥麻的感觉。
邱北懒得和周熠楠计较，干脆两眼一翻随他去了。
“哎，你为什么过斑马线非得踩到白线上啊？”周熠楠丝毫没有气到人的自觉，又问道，“是不是你们学霸都爱这么干，用脚丈量路的宽度，然后……”
“没为什么。”邱北打断他，“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强迫症。”
周熠楠点点头，又继续尽职尽责地做着邱北的观察员。
路边有一家卖章鱼烧的店，人气火爆，招牌上的广告打得也十分吸睛。邱北隐约记得这是网红店，内心好奇，不自觉地多看了它两眼。
周熠楠感觉到邱北放慢了脚步，顺着邱北的视线看过去，心下了然。
“怎么又停了？”邱北已经没有脾气了，像是慈祥的老人对待顽劣的孩童一般，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周熠楠对那家店抬了抬下巴，“想吃吗？”
“不想。”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周熠楠已经预料到邱北的回答，“但是我想吃，陪我去买。”
邱北看了一眼从店门口排到街上的人群，“排队的人很多。”
周熠楠不由分说地把邱北拉进队伍，“正常，来夜市不就是为了凑这个热闹吗？”
两个人一边排队，一边聊天打闹——多数时间是周熠楠表演单口相声，邱北安安静静地观看。周熠楠倒觉得这样没什么无聊的，自顾自地讲话，邱北也不嫌他聒噪，偶尔还能不咸不淡地应两句。
轮到他们点餐时，周熠楠回头问邱北：“你吃什么？”
邱北走到周熠楠身边，无所谓地说：“你点吧，等我回家把钱转账给你。”
周熠楠从店员手里接过章鱼烧，把其中一盒递给邱北，还很好心地帮他打开盒子、插上竹签，“尝尝？”
夜市太过于嘈杂，邱北没有听到周熠楠的话。
“难道要我喂你？”周熠楠见邱北没有回应，以为他默认了，扎起一只章鱼烧递到邱北嘴边，“真娇气，张嘴。”
邱北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食物，伸出手去接，“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嘴把就被塞满了。周熠楠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还不忘嘴欠地说道：“你不仅娇气，还事多，麻烦。”
邱北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越来越热闹的夜市，说：“你才麻烦，为了一盒章鱼烧排了这么久的队。”
周熠楠夸张地睁大眼睛，故作惊讶：“难道你不想吃吗？不想吃还给我。”
“不还。”邱北从周熠楠手中拿过自己的餐盒，把身体转了一个角度，颇有些护食的意味。
周熠楠在店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摊手，“不还就不还呗，搞得像我会抢一样。”
邱北低头戳着章鱼烧，没理他。
周熠楠好笑地端详着邱北的动作，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于是干脆放下手里的食物，用胳膊撑着桌子，凑到邱北面前仔细看。
邱北抬起头，被周熠楠近在眼前的面庞吓了一跳：“你干嘛？”
“研究一下你的吃相。”周熠楠义正辞严。
被人盯着的感觉着实不太好，邱北皱了皱眉，“把你的大脸挪开，挡光了。”
“很大吗？”周熠楠认认真真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挺标准的吗？”
邱北改口：“帅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看着我？”
“看看还不让了，这么金贵？”周熠楠刚想退回去，突然又上前，“等一下，别动。”
邱北被他这一下唬得真就一动不动的，就差脸上写着“任君宰割”四个大字了。
周熠楠离他更近了些，仔仔细细地把邱北的脸扫了一遍，然后说：“你嘴角沾上酱汁了。”
邱北不确定周熠楠是不是在骗他，犹犹豫豫地抽出一张纸巾，在嘴角处点了点。
周熠楠看着邱北慢条斯理的动作实在着急，指挥邱北：“往左一点，再下面一点。不是我说，你就不能把整张嘴全擦了吗？”
邱北擦完，抱怨道：“你就不能帮我一下吗？”
“对哦，我忘了。”周熠楠垂着眼，让人有种他在忏悔的错觉。然后他仰起头，看着邱北的眼睛，无比真挚地说道，“要不你再沾一次，我来帮你擦？”
“无聊。”邱北把残渣收拾干净，背上包，“我看你已经吃撑了，走吧。”
“没没没，等等等我一下。”周熠楠怕邱北真走，一边在桌子下面用脚勾着邱北的腿不让他动，一边狼吞虎咽地把剩下的东西吃完。
邱北试图挣脱海草一样的周熠楠，但事实证明，挣脱的方法只有一种——等周熠楠自己放开。
真烦人，他在心里评价道。
夜市街的灯已经全部亮起，摆摊的人也越来越多。两个人被人潮簇拥着往前，一路走一路逛，走走停停，倒也都填饱了肚子。
周熠楠坐在停车处对面的花坛边，两条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对邱北说：“你看这城市，表面上笙歌鼎沸，实则不知道有多少孤寂的灵魂在流浪。”
邱北乜了他一眼，“中二病犯了？”
“没犯，我这是有感而发。”周熠楠的目光像一个沉吟中的诗人一样深邃，“每当夜深人静……”
“行了别丢人了，玩好了就回家。”邱北把周熠楠拽起来。
“不想回。”周熠楠和邱北作对，赖着不肯走，“除非你回答我，今天晚上吃得好不好。”
“还行。”
“就还行？我看你明明吃得很高兴啊。”
“有饭吃，当然高兴。”邱北不想和周熠楠继续耗着，“你要是还不走，我就把你的车骑回去了。”
“车锁的钥匙在我手上，嘿嘿。”周熠楠掏出一串钥匙在邱北面前晃了晃，然后又贱兮兮地收到自己口袋里，对邱北做了个鬼脸，“你走啊，走啊。”
邱北没辙，在他旁边坐下来，“走屁。”
“算了，我们走吧。”周熠楠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故作诧异地看着邱北，“哟，你怎么还坐下了？”
邱北只好又站起来，诚恳地说：“我觉得你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真是个奇迹。”
“彼此彼此。”周熠楠点点头，把自行车推出来，“走吧。”
他骑到邱北的小区门口，刚想把邱北放下来，突然恶从心起，在马路上来回打着转，就是不停。
邱北跟周熠楠绕了一圈又一圈，无奈道：“你累不累。”
“着急回家？”周熠楠没有减速，“那你再回答一遍，夜市好不好玩。”
邱北搪塞道：“好好好。”
周熠楠没这么容易被打发，“请端正你的态度。”
邱北只好说：“好玩，我从来没有去过这么好玩的地方。”
周熠楠立刻得意起来：“你看，周哥对你好吧？”
“好，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好的人。”邱北说完，趁着周熠楠放慢速度，伸出一只脚点地，人为地刹了车。
“哎你小心点！”周熠楠急忙稳住车。
邱北跳下车，笑道：“拜拜。”
“拜拜拜拜。”周熠楠把车调了个头准备回家，“明天出去玩，别忘了。”
“等一下。”邱北叫住他。
周熠楠回过头，嘴角勾起一个自以为十分撩人的笑容：“怎么，舍不得我回去啊？”
“你家在那边。”邱北指了指右手边。
“哦，走错了。”周熠楠顿了一下，然后泰然自若地把方向改回去，“吃多了，脑子有点混。”
邱北嗤笑一声，“如果连自己家在哪都能记错，那你也是够傻的。”
周熠楠觉得邱北话里有话，没等他细想，邱北已经开始赶他了，“这么晚了，快回去吧。”
周熠楠又不舍回头，就见邱北站在路灯下，周身被昏黄的灯光镀上了一层光晕，衬得他整个人异常柔和。因为背着光，周熠楠只能看得清他的轮廓，但是周熠楠想，他此时一定是含着笑，眉眼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既不显得过分成熟，也不显得过于幼稚，而是带着扑面而来的少年气。
于是周熠楠也含着笑，问道：“担心我？”
邱北的柔和一下子就破碎了，“担心你找不到家。要不要我给你开个导航？”
周熠楠伸出三根手指对着天，“如果你愿意带我回家，我绝对不会有这个风险。我保证！”
“少贫两句，有利于保存智商。”邱北用脚尖踢了踢周熠楠的车轮，“快滚吧，再见。”
周熠楠对邱北扔了个飞吻，挥了挥手，裹挟着一阵风离开了。
邱北等到周熠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不疾不徐地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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