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少年要摆脱冷气
从这一晚，两人便真正意义上没有再见过，有一天学舞回来，听隔壁伯伯提起陆时年回了北城。
直到陶玲江茂他们回来，直到开学江茂问她，你跟陆哥是不是闹矛盾了？
令思灼没有否认，毕竟这是事实。
“方便知道为什么吗？”毕竟这也关系到他不是，多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令思灼脚步不停，“不方便。”
江茂识趣地哦了一声，紧随其后又说，“你知道的吧，陆哥开学没来，听说还在北城。”
“他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少了他你就能得全级第一了？先管好自己吧。”
学习向来就是江茂的短板，“哎，你这人，我才没在家几天，你这脾气，你以前不这样的啊。”
暑期发生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没有人再提起。
“你现在才知道，晚了。”令思灼不想再听到关于陆时年的任何消息，“不跟你说了，上课要迟到了。”
高二开学第一天，得知的第一个事情就是期末考成绩，陆时年雷打不动地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这次语文成绩破天荒得了80分，听说语文老师知道后激动地哭了。
奇怪的是，他没有分在一班，仍然在二班。
令思灼仍旧在原班级，只是进去发现，40个人换了一半的新面孔。
吴悠和申思杰被洗了出去，两人倒是看不出有半点伤感的模样，吴悠甚至伸了懒腰甚至大喊一声：“老娘终于脱离苦海了。”她又对后面的令思灼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
最后吴悠凑近令思灼，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我跟林澄分到一个班了。”
令思灼也惊喜道：“真的呀，怪不得你笑都没停过，真恭喜你呀，结束了异地恋。”
她说完，吴悠却心事重重的样子，“哎呀，好坏参半吧，你不知道吧，那个徐佩，也和我一个班。”
令思灼呀了一声，随后安慰她说，“你们现在关系这么僵，井水不犯河水，应该没事。”
“也是，反正我也没怕的。”
一旁的申思杰打包好，同几人道别后，又对许恺说，“兄弟，咱们江湖再见。”
许恺回了句：“一路走好。”
半条腿已经踏到过道的申思杰，硬生生又收了回来，狠狠给许恺一记爆栗，听见许恺嗷嗷叫，这才满意离开。
令思灼和许恺继续做同桌，前面换成了两个男生，之前都是其他班分进来的。
坐在令思灼正前面的同桌扭过头问了令思灼的名字，在介绍自己的时候，他故意卖了个官司，神秘兮兮地说道：“跟你们说一个秘密。”
他左右环顾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是混血。”
令思灼怎么看都是跟他们一样的面孔，看不出半点混血的样子，实在是费解。
倒是男生的同桌好奇问道：“混哪个国家的？”
他故作神秘地说：“混的临城和青城的血。”
令思灼成功被他笑到，许恺竖起大拇指，“这混血，牛x。”
没想到来了这么个活宝，令思灼都能想象到接下来的日子有多欢乐。
许恺前桌先做了介绍：“我叫吕达，之前八班的。”
吕达拿手肘顶着同桌胳膊，“该你了。”
男生假装吃痛，又用胳膊反击给了吕达一记，“我是三姓之子，张刘林，大家以后多多关照。”他双手成拳，包在一起，学着电视上拜年的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许恺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逗的人，“兄弟，会打游戏不会。”
张刘林一副同道中人遇知己的样子，抓了许恺的手，“敢问兄弟，现在玩的是哪款？”
许恺用手比了两个字母，吕达倒是先凑了过来，眼神示意对方，“晚上一起？”
说完，三人会心一笑。
“老班来了。”令思灼嘴唇微动，发出警报。
本来嘈杂的班级霎时寂静一片，吴春兰抱着卷子走上讲台，“恭喜同学们，告别高一，顺利迎来高二，这学期继续由我负责咱班的学习工作，希望接下来咱们可以相处融洽，继续取得优异的成绩。”
台上吴春兰还在继续，台下令思灼和许恺对视一眼，都读出了对方眼里的无奈，怎么又是她？
吴春兰还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她不知道的是，经过这一年的时间，不光是他们一班，和她兼课的三班，甚至文科班也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名扬全级的原因不是因为她优质的教学质量，也不是她的为人师表，恰恰相反，她正是因为令人堪忧的教学水平，光许恺已经有好几次在课上提问，把她问得哑口无言了。
其次还有她在三班体罚学生的事，虽然后面因为廖震的原因，被她混淆视听蒙混了过去，即使后来有家长闹来学校，也被学校做思想工作，压了下去。
令思灼之前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个德不配位的人，会一直霸占着他们班，难道学校都不管的吗？后来一想，她现在的老公可是学校副校长，有哪个会给自己找晦气，即使引起学生不满，那又怎样，上面根本不会理会。
并且带重点班也是最保险的选择，毕竟每年不管考学还是保送，一班都是学校的重中之重，并且学生水平跟老师也不会有严重的挂钩。能进一班的都是各班学习的翘楚，除非个人思想出问题，否则学习上出现断崖式的差距是不存在的。
教学重点班在修饰自己教学水平的同时，也能给自己履历增添靓丽的一笔。
第一节下课，张刘林扭头说“之前我们班廖震就是跟她起了冲突，被劝学回家了，直到期末考才回来了两天。听说，新学期助学金因为这事也黄了，都是因为她，闹到学校，没办法，才给他取消的。”
廖震家里就剩他和妹妹，妹妹现在初中，听詹铭铭说学校成绩也很好，他俩每学期就靠助学金交学费，平时廖震就去做兼职，勉强能照顾好两人。
现在因为之前的事，廖震把自己的积蓄都花在了医疗费上，现在又被取消了助学金，可想而知对他的冲击有多大。
暑期和詹铭铭在网上聊天，他说廖震在酒吧打了两个月的全工，人熬得都瘦了一圈。
令思灼心里哀叹一声，希望高三真的不要再看到她了，虽然希望微乎其微。
第一节下课，令思灼受到吴悠的消息：那个徐佩有病吧，当个破英语课代表，过来收暑假作业，鼻孔都朝天了。
她都能想象吴悠生气时的表情，发了消息过去安慰她，正想趴在桌子上，背上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同学，”是后桌女生，令思灼想起还没介绍，就报了自己的名字。
那女生腼腆一笑，“我叫李菁，”她有点不好意思，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令思灼起身，走到她座位旁，轻声问：“怎么了？”
李菁吞吞吐吐地说，“就是，你，有没有那个？”
令思灼会意，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从里面掏出一个粉色的小布袋，“给。”
女生冲她感激一笑，等上课铃响起，李菁才踩点进入教室。
上午的课程前半节主要以讲解试卷为主，后半节主要是纠错并允许同学之间相互讨论。
令思灼正在课本上誊写答案，本子上突然蹦出来一个小纸条，她打开上面是李菁写的感谢语，纸条右下角还画了一个可爱的小兔子。
许恺看见也凑过来，他只瞥到那个小兔子，夸道：“可爱。”
令思灼扭头假装讨论问题，在本子空白处写到：不客气。
李菁用同样的方式回复：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令思灼画了个ok的手势。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李菁拉着她说：“要不要去校外吃？”
一中没有闭校的要求，所以中午和晚上都可以在校外吃，只是她高一到现在都没有在外面吃过。
一是因为从他们教学楼走到校外要穿过两个操场，太远，还有一个就是，她觉得学校饭很好吃，也没有去外面的需求。
李菁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一家面馆味道还不错，带你去尝尝。”
那是一家两层高的夫妻小店，里面有两个员工。
想来她是这家面馆的常客，两人一进去，服务员便熟络地跟她们打招呼，“来了？还是老样子？”
李菁点点头，找了位置坐下，“我点的是这家招牌，你吃了就知道，味道可好了。”
看着碗里用料十足的面，正应了李菁的话，令思灼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
还好她们早来了几分钟，现在店面里外都是放学来吃饭的学生。
两人吃到一半，见几个女生结伴走进来，她们坐的位置正对着门，李菁先看到了她们，她侧身往里面的位置挪了挪，“咱们快点吃，一会儿这里面就挤了。”
令思灼还在专注眼前的美食，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两人吃完又在学校门口的小店里给许恺带了饮料。
整个下午，令思灼时不时会收到吴悠吐槽的消息，因为除了跟林澄分到一个班这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之外，接连没有一件让她开心的。
“你说我是不是水逆了？运气不至于这么衰吧？”
令思灼发过去一个疑问的表情。
“之前五班的数学老师怀孕了，吴妖要顶替半学期，她一直看我不顺眼，本来还想着脱离苦海了，谁想到这是又掉进火坑了。”
她前一段话还没看完，吴悠又发消息过来。
“刚才林澄去办公室拿资料，看到吴妖桌上的助学金名额，没有张艳玲的名字。”
张艳玲申请助学金的事她们都是知道的。
令思灼回复：如果她没评上，学校就没几个会合格了。
吴悠说：可不是么，林澄拍了照给我，我发你看看。
令思灼打开图片，里面一共有五个名额，除了一个她知道确实名副其实之外，其余四个不说家庭条件多好，至少跟家贫是沾不上边的。
并且她记得当时申请的时候，并没有这几个人的名字。
那时候张艳玲有说班里都谁申请了，还说评上的概率很大，因为他们班里困难的也着实没有几个。
令思灼看着名单发呆，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告诉张艳玲的好。
相处这么久以来，她对张艳玲的家庭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她家在临城最北边的一个县里，家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弟弟，本来她爸爸都已经决定不让她上学了，全凭着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让老师找到家里，特地给她爸爸做了思想工作，说这么好的学习苗子不培养就可惜了。
她初中能顺利毕业，也是这个老师惜才帮她了不少。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即使两个弟弟没有她学习好，还是得到了父亲最多的偏爱。她的妈妈因为生病，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劳作能力，所以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她只有学校放大假的时候才回家一趟，以此来节省往返的路费。
所以助学金的重要性对她来说不言而喻。
这件事，直到一个月后，快放学的时候，张艳玲红着眼眶回到教室，令思灼看着她趴在桌子上，知道之前林澄拍的那个名单的确是真的。
课后，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张艳玲仍旧呆坐在座位上，江茂等她了半天也不见人，只好跑到一班来找她。
就看见令思灼在安慰不断哭泣的张艳玲。
虽然之前有聚过几次，但是张艳玲永远都是存在感最低的那个，她不像吴悠的詹铭铭那样活跃，总是默默自己呆着，他们认识这么久，跟她打招呼她还是怯怯的感觉。
也许是哭过一场，张艳玲心情平复了许多，“我去问班主任，为什么这次没有我的。她说之前是评估家庭条件，现在又增加了一项学习成绩。”
听到这里，令思灼才明白为什么这次没有她，因为张艳玲期末成绩相比她之前前十的成绩，可以说这次出现断崖式的退步，排名16。
她当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重新看了一下成绩榜单，才发现确实是16名。
“我知道这次成绩退步了很多，但是我听同宿舍的另外一个女生说，张雷跟他们说，本来自己都没申请，是班主任开学找到他，让他临时填写的资料。还有另外一个也是一样，并且别的班我问了，只听说考察家庭条件的，没有说还要学习成绩的。”
“所以，吴春兰是凭自己的喜好，决定的名额。”
听到这里，江茂和令思灼面面相觑。
没想到吴春兰竟然是这样的为人，公然做出违背学校原则的事情。
不是每个老师都能做到公平对待每个学生，但是这样利用自己职权的便利，公然地徇私舞弊。也许在她眼里，一两千的助学金不过是小小的数额，兴许也只是一件首饰，一件好点的衣服，但是她没有想过，这也许也是一个贫寒学子一个学年的希望。
也是一个家庭的出路。
现在她公然掐断这份期望，还毫无愧疚窒息，觉得自己理所当然，真的是无耻。
走在放学的路上，连平时话多的江茂也沉默不语。
“你们那个把主任，名声都传到我们文科班了，你说咱们副校长看着那么老实的人，取老婆的眼光怎么这么差。”江茂尤为不忿，又加了一句，“真的是人民教师队伍里的一颗老鼠屎。”
“要不，我举报她吧”
江茂被令思灼这句出其不意的话吓到，他条件反射问，“你说啥？”
“我说，我要举报她。”令思灼像是在肯定她自己，坚定地重复了刚才说的话。
“你怎么举报？”
“打电话到教育局，揭发她，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做的不对，肆意践踏教育的公平。”
江茂犹豫一下，还是劝道：“不要了吧，万一被她知道，肯定没你好果子吃。”
令思灼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没有就没有吧，反正她教学水平那么烂，我要是靠她教的那点，数学就别想及格了。”
“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毕竟这个不管我们的事。”
江茂说的是实话，这件事和他们无关，没必要引火上身，到时候成为吴春兰打击报复的对象，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还只是学生，能有什么力量呢？
走在前面的令思灼停下脚步，“鲁迅先生说过，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能发声的发声，能做事的做事，就令萤火一般，不必等候炬火。”
“这样的老师，如果现在不揭发她，她每教一届，就一定会有学生受到她的毒害，如果我们都沉默，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她一定会越来越放肆，因为她觉得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她的手里。人的欲望越来越大，受到伤害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令思灼想起廖震，参加完期末考，至今还停课在家，还有那些被她体罚的学生，听说那个被她扇脸次数最多的学生，也因为这件事有了心理问题，整天躲在家里不肯见人，不得不办了休学。
江茂了解令思灼，自己决定好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动摇的，这件事她不是心血来潮。
“你要是打电话了，也算我一个，毕竟人多力量大。”
令思灼推他一下，“我们班的事，你瞎掺合什么。”
“鲁迅先生不是说了吗？我们要摆脱冷气，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两个人更有说服力不是。”江茂用手指指前面的电话亭，“咱们用公用电话打，他就算查也查不到。”
令思灼前面走，江茂紧随其后，“教育局这会儿会不会已经下班了？”
“咱们拨打一下试试。”
经过短暂地等待，那边接通了，一个男声问道：“这里临城教育局，请问你有什么问题需要咨询？”
令思灼把吴春兰擅自篡改补助金名额还有体罚学生的事情一一叙述清楚，那边不时传来笔在纸上记录的沙沙声，最后那边又问了他们的名字，最后回复说：“你说的情况我已经记录下来的，后续我们会跟进核实具体的情况和细节，至于最后的处理结果，欢迎登陆教育局官网查看。”
接线员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和蔼，态度也很亲切，本来两人还在担心万一他们官官相护，态度恶劣，不接受举报直接挂断怎么办。
没想到事情进行地这么顺利，两人都松了口气。
最后那边有说：“为了保证事情的真实性，这边需要登记一下你们的姓名。”
这出乎两人的意料。
似乎是察觉出两人的犹豫，那边补充道：“这个你们放心，我们是匿名举报，会绝对保障你们的个人隐私，不会泄露的。”
两人迟疑了片刻，江茂压低了声音问，“你保证不会泄露？”
那边呵呵一笑，“我保证，不会泄露你们的个人信息的，你可以放心。”
江茂正准备报姓名，却被令思灼拦住，示意他不要说，最后只报了她的名字。
说完，她匆匆挂断电话，又交代江茂，“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小姨，知道吗？”
江茂嗯了一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现在心还在砰砰乱跳。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
“你真相信他说的不会泄露我们的隐私？”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反正我是不信。”
“那你还报自己的名字？”江茂大声说道。
“不说自己的名字，怎么证实自己说的是事实。他要不泄露还好，万一呢？一个人扛着总好过两个人受牵连。”
江茂没想过那么短的时间，她会考虑这么多，心中情绪尤为复杂，“我是男人，理应我在前面。”
“好好，下次，下次一定，不用你说，我都会把你当枪使，放心吧。”
“你别嘻嘻哈哈的，我是认真的，这事要是过去了就不说了，要有问题，你就成了吴春兰的打击报复对象了，你忘记那个被她扇耳光的女生了。”
令思灼见他情绪这么激动，安慰道：“没事的，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商量，最后江茂说了句，“这件事，要不要告诉陆哥。”
令思灼斜他一眼，“张口陆哥闭口陆哥，他给你什么好处，这么想着他。”
听她这么说，江茂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不是说他主意最多吗？兴许他有更好的对策呢？虽然你和他闹别扭了，但不还有我嘛。”
“我可警告你啊，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你要是真说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江茂更是想不通：“你们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我出国前，你们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这一个月了，陆哥都还没回来。”
令思灼嘟囔一句，“他回不回来，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快点走吧，李嫂肯定饭都做好了。”
江茂哦了一声，脚下快蹬几步，“我会骑车，还是拜陆哥所赐，饮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和陆哥不和，可我还是中间人，这么问题吧？”
令思灼不语，只远远把江茂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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