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熔岩蛋
黑暗中的萤光亮了片刻，缓缓地飞往每个人的身上。地下室重归黑暗。
周未得到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亮在他的手心里，闪着渺小而微弱的光。人们为他选出的名字叫做“程星”。在地球上，破晓之前的黑暗里，晨星是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它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程星终于感受到名字蕴含的力量，他并非一个纯粹的实验体，而是曾被人期盼的生命。
他还好这点微小的光芒很快就熄灭了，没有人看见他流下的泪水。
尽管再次落入黑暗之中，但是云康感受到渐渐缓和的气氛，她说：“一直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实验可能已经开始了。”
云康翻找他们带来的武器装备，找出一杆ns-49来福枪，这类枪内部布置有磁力装置，具有极强的穿透力。
她低沉地说：“我们该走了。”
她举着来福枪，熔焊着新金属的钢铁舱壁在持续不断的火力攻势下被轰开，她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虽然女娲现在已经不能调用监控，但云康已经把疗养院的路线图熟记于心。
实验室里，国医生看似神色平静，但他双手合十，像是在为实验进行祈祷。
这一次，他的祈祷成功了。
屏幕上的曲线震荡愈发剧烈，窗外草坪上的机甲原本单膝跪地，在严岳精神力的作用下，它站了起来，缓缓地向着前方，向着疗养院外的方向踏出了一步。
实验室内传来欢呼的声音，国医生喜极而泣：“事实证明，我们的理论是成功的。宇宙空间带来灾难，也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云康故技重施，轰开实验室的门，她将枪抗在肩上，笑嘻嘻地说：“我也来给你们送惊喜了。”
她甩动两枪，击中实验员迈向实验室配备的专业备用电源的大腿。这个举动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了其他人，但随后，医生和护士便手持武器冲上来。
云康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狂热，那是坚信自己的事业，对自己追求的事业拥有极致信仰的眼神。虽然武器水平没有特别好，但是医生护士人数众多。
队友们稀里哗啦地冲上来，几人一起飞扑，一层加一层地将医生压在身下。医生被这沉重的负担压得吐出一口老血。
程星游走在敌人之中，时不时从背后给敌人下黑手。
警报声大作，祝星戎对着一张带有滑轮的病床冲进来，扛起严岳。
他们谨记自己的目标是救出严岳，因此毫不恋战，说撤就撤，冲到走廊上。不少病人听见火警的声音，离开病房，四处张望着。
礼帽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扩音器：“疗养院倒闭了，疗养院倒闭了，院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路了！”
虽然不知道院长为什么要等待着小姨子跑路，但是倒闭这个词还是能听懂的。病人们犹豫了一会，跟着他们跑。
窗外的机甲刚走出一步，还未调整好重心。操控者就被从实验舱里挖出来。这台漂亮魁梧的机甲顿时摔了个四仰八叉，像是壳顶着地，翻不了身的大王八。
国医生刚看见实验成功的曙光，这道光就被几个混蛋小子吹灭了。他一张儒雅的面孔扭曲着，拍向桌面上的红色按钮。
人群刚冲到草地上，备用电源就被人接起，电网重新发挥作用，流淌着森冷的蓝光。疗养院的大门紧闭着，看起来坚不可摧。
一个像是喝醉了酒的飞行器偏离了原定轨道，向着疗养院内部晃晃悠悠地飞过来。由于没有接驳器，它只能悬停在疗养院的上空，扔下来一个长长的软梯。
云康焦急地督促着：“快往上爬。”
有人陆续爬了上去。云康撕下病床上的床单，协助将严岳绑在了祝星戎的背上。他们爬上软梯，
飞行器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带着草帽的人。他眯着眼，慢慢吞吞地操控着飞行器的方向。
礼帽向他打招呼，跟云康介绍道：“这就是给我们交易市场送菜的普鲁星老爷爷。”
老爷爷说：“我的普鲁星名字很长，叫我米斯就行。”
大家东倒西歪地坐着，云康被扭曲蛇行的飞行器弄出来晕车的感觉，她深刻怀疑周院派来接应的这位同仁的靠谱程度，痛苦地捂住嘴，问：“你会开飞行器吗？”
米斯平静的点头：“当然啦。”
祝星戎戳穿他：“他会个屁。他连左转右转都分不清。”
他接管了驾驶权，飞船的行驶变得顺利很多。
飞行器开始启动，引擎隆隆作响，它咆哮着冲向了疗养院紧关的大门。
这是一款民用飞行器，居然也是很足，它与大门剧烈地对撞，摩擦出闪烁的火花。
人群发出排山倒海的应和声，他们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前视镜内，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飞行器，上面刻着一团火焰的勋章，是军部的标志。枪口冲向他们。
云康听见下面有人指认和开脱道：“是他们干的，他们轰炸了疗养院，我们是无辜的人啊！”
祝星戎说：“糟了。”
他打了个急转弯，在林立的高楼间漂移。其他飞行器本来以正常的轨道行驶，突然闯入一辆无视规则的凶悍飞行器，只好纷纷避让。
喇叭声此起彼伏，飞行器上的的轨道引导系统拼命嚷嚷：“您已经偏离路线。”。它用可视化程序在屏幕上扔了一沓粉红色罚单。
军部的飞行器在之后紧追不舍，祝星戎一个摆尾甩开了距离。眼看着就要摆脱追击。原本歪歪斜斜，但至少还能平稳驾驶的飞船仪器灯全部熄灭，像是失去了控制，飞船往下一坠。
祝星戎咬牙切齿：“飞行器控制锁刚研发出来，安全性检验都没通过，他们也敢拿出来用。”
重力让这架庞然大物极速下落，向着地面直直坠落。
天旋地转，云康看着祝星戎表情惶恐地向她扑来，用力搂住了她的腰部。
眼看就要机毁人亡，云康感觉到自己迎面撞上一堵空气墙，空气墙弹了弹，把云康弹到一旁。她顺着窗户缓缓滑落下来。
她看见飞行器内的人纷纷被弹出了中心地带，就好像房间里存在着一只看不见的大象。
她动了动身子，不安道：“请问现在飞行器的安全气囊都是设在座位中间的吗？”
米斯坐在后排，摘掉草帽。变回普鲁星人的本体，云康看到一个巨大的，类似于八爪鱼一样的半透明身躯出现在她面前，巨大的触手穿透舱体，自由而快乐的在地面上扭动：“关键时刻，还是要看爷爷。”
他吧嗒吧嗒地在前面领跑，八条腿步速飞快：“腿多就是好，爷爷一不小心就把他们甩在后面咯~”
军部飞船上，指挥官皱起如鹰隼一般的眼：“”破坏疗养院，与普鲁星势力勾结，得发布通缉令了。”
飞船”降落“在城南。米斯重新变回人的形态，笑眯眯地捡起地下的帽子，招呼道：”大家快进来。“
他一打开屋子，云康一眼就跟猫对上了眼，它美滋滋地四脚朝天躺在摇椅上，机油瓶里插了根吸管。
云康问：“你怎么在这里？”
猫搓了搓手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他难以启齿地说：“陈平安发育了。”
云康难以置信：“他还是个低年级小学生，怎么会发育呢。”
猫说：“啊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云康受不了猫磨磨蹭蹭的样子，她说：“陈平安在哪里？”
猫指了指屋子一角的大型水箱：“喏。”
云康：“？”
她半信半疑地顺着猫的指挥，向水箱望去，里面有只可爱的小生物，正骑在金鱼的脊背上，它的身体半透明，两只小触手小心翼翼地放在鱼的身体两侧。它的形状看起来和米斯的普鲁星人形态相似，但是触手更小，身体更加飘逸，被放在水中，在云康看来，显得像一只水母。
云康敲了敲水箱的壁，小水母闻声而来，两只触手扒着水箱壁，其他的触手激动地发着抖。他身体害羞地变成了粉色，无论从大小还是颜色上看，都像是落在流水里的一朵桃花花瓣。
云康说：“陈平安。”
小水母欢快地敲了敲水缸壁，它忘了自己在水里，正要激动地开口说话。却被环境限制，无奈地吐出气泡。它实在太小了，连呼出来的这一阵气泡都可以掩盖住它的身体，
气泡飘摇而上，他呆呆地望着气泡，然后努力摆动着触手往上冲，云康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顶开了水箱盖子，离开水面。
云康赶紧伸手接住已经变了物种的弟弟，陈平安的八条腕足圈住云康的手腕，快乐地说：“姐姐！”
云康担忧地说：“你怎么会变成普鲁星人？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她没有忘记医生对他们的警告，普鲁星是对安图星产生威慑的星球。
但是既然弟弟变成了普鲁星人，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歪到了一边：种族之中当然既有好人，也有坏人。像她弟弟这么可爱的人，怎么会是敌人呢。
陈平安说：“因为因为”
他绞尽脑汁，浑身都变成了红色，依然想不出来米斯对他怎么介绍的。
在发育时他混混欲睡，听到的事情都没有进入脑子。
猫说：“米斯是安图星唯一的普鲁星送菜员，只有他才能解决普鲁星幼崽发育问题中出现的问题。所以我带着平安过来找他。”
米斯拿着大铁锅，把铁锅底当成锣，咣咣咣敲了几下，宣布道：“开饭啦。”
礼帽扑上去：“哇，我最喜欢吃你们这里的食材啦！”
米斯哈哈笑着：“当然啦，我这里的食材不是按照你们的要求提供的官方食材，是我选出来的最美味的食材。美食，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
他说：“尝尝这个，我培育的新品，熔岩蛋。”
约有一个鹅蛋那么大的蛋被放在仿银的蛋托里，大头朝上。米斯拿起小勺子，示范道：“就这样用小勺子轻轻敲击就可以了。我培育出的这种鸡蛋蛋清没有腥味，口感也和普通的蛋清不一样。不吃鸡蛋的人也会觉得熔岩蛋很好吃。”
他瞪了陈平安一眼：“说得就是你，没良心的小家伙。”
陈平安不理他，它的普鲁星人形态太小了，云康本来想要帮他，但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架玩具升降梯。
他一只触手控制住升降，另一只触手维持着蛋壳不能乱动，然后用第三只触手敲开了熔岩蛋。
熔岩蛋的蛋清微微凝固，他尝了一口，发现蛋清并不是q弹的口感，而是有点沙沙的，绵软如土豆泥。蛋黄呈现大红色，溏心，入口湿润，并不会有噎到的感觉。
他眼前一亮，动勺子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云康口味重，她要了点酱油，滴在蛋黄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调料。鸡蛋的本味和改良后的口感，足以给味蕾充分的震撼，不需要更多的装饰。
祝星戎已经将熔岩蛋吃到只剩蛋壳，他说：“还有菜吗？”
米斯插着手，很不高兴地说：“玛特家的臭小子，你很能使唤人。”
祝星戎嬉皮笑脸：“你不是看着我长大的吗？”
米斯翻白眼：“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是老大一个人了。”
他指着陈平安：“你以前有他这么可爱，我倒会对你态度好一点。你以前就是个猫憎狗嫌的小皮猴。”
他对着云康说：“听陈平安说你很会做菜，要不要来帮我一下。我接到老周的通讯，菜都没洗好就冲出去接你们了。我们分工做菜，速度比较快。”
云康走进厨房，第一眼望见的就是一大片巨型豇豆，如同手指一样粗，长度达到两米。
她举起一个巨型南瓜，下意识地拍了拍，听了听响。
米斯吐槽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法术，拍一拍就可以与植物沟通。让它告诉你们自己是熟了还是没熟。”
云康承认道：“我听不出来，但是看外形觉得有点老了。”
米斯说：“以貌取人是星际里最不能做的事情。”
他拿刀切开南瓜，将南瓜瓤展示给云康：“糯栗王是我培育出的最嫩的南瓜。它生长发育的速度特别快，尽管它现在已经很大一个了，但才刚刚成熟。”
云康说：“好吧。我打算做一份南瓜煲。”
她询问道：“你这里还有鸡头米、芋头和牛奶吗？”
于是她得到了一份发着光的鸡头米和硕大的芋头。唯一与地球相似的食材只有牛奶。
她专心处理食材，米斯冷不丁地问：“你拿到武器就记忆消退的现象还没有稳定下来吗？”
云康切了个空刀，她警惕地看着米斯。
米斯很无奈地看着她：“看起来是的，连我都忘记了。”
云康问：“我应该跟你很熟悉？”
米斯笑眯眯地说：“你之前还拜托我带你回普鲁星，这也忘记了吗？”
云康说：“一点印象都没有。”
米斯将豇豆切成细条后泡水，他说：“你爸爸是我看着长大的。”
云康说：“你到底看了多少人长大？”
米斯说：“作为普鲁星上唯一一个热爱探索的冒险家，我一直很受幼崽的喜爱。我会从普鲁星运来最新鲜的蔬菜，也会把这里的新鲜电子产品带回普鲁星。”
他指了指云康手腕上带着的光脑，感叹道：“当初安图星刚研发出光脑，我就带回去了一个。你的父亲一直爱不释手，这可能就是他后来为什么会来安图星，遇见你妈妈的原因吧。“
云康越听越不对劲：”你是说，我的父亲是个普鲁星人？“
米斯说：”当然啦，他是我看着出生的，实打实的普鲁星人。“
云康说：”等等等等“
她捋了捋自己脑子里繁杂的思路，说：”我不清楚你有没有学过科学，有一种东西叫生殖隔离，你听说过吗？跨物种是得不到下一代的。“
米斯无奈地看着她：”怎么会是跨物种呢？你脑子里的地球记忆是哪里来的呢难道是别人塞进你的脑子的吗？“
他说：”普鲁星人代替大脑的东西叫做智慧结晶，它不但是普鲁星人存储记忆和分析问题的工具，结晶里还储存着传承智慧。你所回忆的地球记忆，就是数亿光年外的智者曾经在地球上思考和分析留下的印记。“
云康说：”哈？？？“
她有地球记忆打底，更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的意思是说，安图星人的祖先和你们的祖先是一样的。都是地球人？”
米斯说：“普鲁星没有安图星这么厚重的大气层，我们暴露在高能离子的辐射之下，在漫长的时光里改变了人类的形态。但是我们本质是相同的。”
他的拟人形态很成功，笑的时候五官生动，如果不是他暴露出普鲁星人的形态，任谁都看不出这是一个外星人。怪不得可以作为送菜商潜藏在安图星人里这么久，没有被发现。
他眼角出现了鱼尾纹：“平安之前也很怀疑这件事情，直到他变成了幼崽形态。但你跟我们都不一样，你已经进入了人类的成熟期，却没有变换形态，这是每个普鲁星人都很羡慕的事情。”
他说：“你之前跟我说，想要去普鲁星，只有我们的族长才有办法疏导和稳定你的记忆。在约定的时间里，你一直都没有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云康错愕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阻止了米斯继续开口，拉开厨房门。
靠在门上偷听的人们猝不及防，接二连三地摔倒在厨房里。
祝星戎稳住身形，逃过一劫，他靠在门上，拿出哄弟弟的十八般武艺哄陈平安。他给陈平安摸摸头，揉揉触手，陈平安很快就在他手掌里瘫软成一团，惬意地打着滚。
云康看了看这些人，问米斯：“普鲁星上还缺人干活吗？”
米斯嘿嘿笑道：“地大物博，人缺得很，他们还可以去学校教幼崽。如果你们要去的话，我的运菜船后天就要回航运送蔬菜，如果体内没有装芯片的话，仪器检查不出来，可以直接跟我的飞船走。安图星人对入境查得很严，但对于出境的黑户倒是很放松。”
云康问：“那如果装了芯片呢？”
祝星戎说：“办一个旅游签证，以度假的身份前往普鲁星。”
他说：“很简单的方法，但我们现在做不到。”
云康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军部干的好事。”
祝星戎看着新闻里发布的通缉令，摸着下巴嘿嘿笑道：“这几张照片照得还挺漂亮。”
他安慰云康道：“没事，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自己办不了，拿一张现成的不就得了？不要想太多啦，先吃饭吧。”
菜一上桌，就遭到了嗷嗷待哺的食客们的疯抢。
祝星戎说：“朋友们，别给抢光了，给我们最爱的大厨留点好吃的。她还一口都没吃呢。”
他四两拨千斤，从打架的筷子中找到空隙，用公筷夹了满满的豇豆放在云康的碗里，
云康细嚼慢咽，猪油渣被炒得很香，炒好的豇豆褪去青涩，剩下一层软皮，吸足了酱料和油渣的美味与鲜嫩。
热乎乎的南瓜煲被端上桌，南瓜被炖出甜味，软糯可口，确实如米斯所说，这个南瓜并不老。它又嫩又糯，甜度比云康以往吃的南瓜都要甜很多，而且散发出一种花香味。芋头可以用筷子直接戳开，鸡头米在汤里发着亮光，口感脆劲。
云康在汤底里加了一点牛奶。浓郁香甜的汤汁被喝进肚子里，疲惫和紧张仿佛一扫而空，连脑海中紧绷的弦都松弛了下来，好像编织了一场幻梦，让人只把注意力放在当前的这碗暖呼呼的甜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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