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格

“灵嫣她人呢？从一出来就没看见她的影儿。”
  罗刹与陈羽并肩走着，二人走在荒无人烟的街道上。
  四周安静地出奇，地板上到处都是商贩们散落的东西，或是糖果，或是丝绸，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玩意。
  最多的是人们的衣裳，大多是上衣叠着下衣。
  城中的风暴已经止住了，但仍有许多衣裳，或是零碎的什么东西被吹到高处，挂在高高的枝上，落在房屋的顶上。
  “她说有事要去处理，我就由她去了。”
  陈羽说着，路却走得极慢，他定睛看着前方，眼球却不住地向左右剽窃。
  为什么说是剽窃，大抵是因为他的面上带着浅浅的虚色。
  “什么事非要挑在这个节骨眼上？”
  罗刹柔声细语地说着，她的脚步也放的很缓，总之是慢慢地跟在一侧。
  陈羽只能在余光瞥见她。
  “说是答应了别人，要去帮她完成某件事情。”
  陈羽的脚步顿住，他的鞋子碰到了什么东西。
  陈羽弯腰将它捡起，那是一颗赤红色的珠子，就像是木兰的瞳孔里的颜色。
  是一颗还没有被服下的凤仙丹。
  罗刹也停下，她背着手，略微倾斜着身子。
  她问：“你真的将全城的人都杀了？”
  陈羽看着那凤仙丹，大拇指与中指揉搓着它，他说：“真的。”
  罗刹扬起脑袋，歪着头说：“可是，你想想看，那些心智还没有健全的孩子。”
  “他们也可能吃了那凤仙丹。”
  “无论是出于自愿还是被父母强逼着吃下的。”
  陈羽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僵了僵，手卸了力，凤仙丹掉在了地上，落回了原处。
  罗刹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继续说道。
  “你把那些孩子们，也杀了，对么？”
  她的语调缓慢，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诛陈羽的心。
  陈羽肉眼可见地慌乱了一瞬，却又强装镇定，他迈步走了起来。
  他走得很快，一点也不像方才那般慢条斯理地走着。
  让人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他似的。
  罗刹跟在他的身旁，还是隐在他余光的一角，她继续说。
  “不止是无辜的弟子们，无辜的孩子，也是么？”
  她什么都清楚，陈羽的心在她那里，她知道陈羽在想什么，在思索什么，在懊悔什么。
  陈羽轻笑了声，却是惨然的笑，带着难以言喻的愁烦。
  “嗯。”
  这便是他的回复了。
  罗刹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偏过脑袋，看着远处，视线聚焦在一处满是残骸的屋子上。
  “我想起，我也有点事情。”
  听到这话，陈羽顿了顿，再回头，已然不见罗刹的踪影。
  那是一座奇特的残骸，周围的建筑都是完好无损的，唯独它破乱地杵在中间。
  很显然，风暴还没有刮到这里，也没有屋子被强风侵袭。
  可是，那屋子却没有顶，也没有围起的墙。
  罗刹听到若有若无的响动，像是人的啜泣声，哭没了力气，只得不断抽泣的声音。
  她来到那屋的跟前，却看到一个六岁的孩童正蜷缩在一角。
  他的背上靠着矮到不算作是墙的墙。
  挤在一个只能勉强容纳他躯体的，小小的地板上。
  那地板就那样突兀地盖在满是泥土的地上。
  孩童的周围是空旷的，却不敢用身体接触地板以外的地方。
  他双手抱着大腿，头也埋在里面。
  地板的边缘是方方整整的，平齐地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工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罗刹本不想插手，可身体却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她蹲下了身子，用手轻抚着那孩子的脑袋，语气像是甘甜的蜜。
  小孩子说不出话来，他听到罗刹的声音，只是窝在她怀里不停地哭。
  【是那女人的意思么？这具躯体竟促使着我这么去做。】
  罗刹的手一遍遍轻抚着孩子的后背，直到他哭得累了，昏沉地睡了过去。
  罗刹将他抱起，带到隔壁的另一座屋子。
  孩子被她放在床上，盖着严实的被子。
  她的身上散出气息，又将其分散在每一个孩子们的身上。
  “我真是做了一件蠢事，居然会用自己身上的气息，引诱执法堂的人来到这里。”
  “我是打算救这些无家可归的孩童们么？”
  她发出一声冷笑，情绪对她而言，明明只是人体上的几个功能而已。
  可现在的罗刹却控制不住情绪的涌动。
  她嘴里嫌弃着，脸上却不自觉带着淡淡的暖意。
  “陈羽，你真是个冷血无情又爱出尔反尔的家伙。”
  她忽然骂起陈羽，表情却像在夸。
  “最开始，你的确是想要杀死全城的人吧。”
  “那孩子被逼入了绝境，害怕地蜷缩在那屋内的一角。”
  “可到最后，你又反悔了。”
  她盯着孩童毫无防备的睡颜，不知不觉间，已经不住地摸着他的脸颊了。
  “那些整齐的痕迹正是你使用空间剥离的证据。”
  “在你的眼中，你这样的行为就已经与世间的恶者毫无差别了吧。”
  她知道陈羽的所思所想，也明白在一瞬间，他心中会经过怎样的挣扎。
  “最后的反悔，不能抹去你，萌生杀害无辜者这一想法的，既定事实。”
  “想了便是做了，想犯便是干犯。”
  “事到如今，居然还有背负着这般幼稚想法的人。”
  罗刹咂舌，眼里的不满与不快都要满溢而出了，她停下了抚摸孩子的手。
  “陈羽，我真是高看你了。”
  “作为反派，你已经完全失格了！”
  她攥紧了拳头，却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那屋。
  她朝着前方迈步，还没走出两步，就踌躇着不再挪步了。
  她回头望着一个个的，像那屋子一般，满是残骸的居所，侧耳听着上千的孩童们哭泣的声音。
  她咬着牙，莫名的，作为人类的情绪在她的心底萌发。
  她很不情愿地说：“但是，作为人……”
  她轻声说：“你合格了啊，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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