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道阻且长（二）

我同他面对面的坐下来，他如今的模样竟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我带着笑：“如今的我已经同从前天差地别，甚至已经转世再生了，不是从前白狐的身份，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够认出我来。”
  他的指尖微微摩挲过下巴，那里竟然有些微微的胡茬，他轻笑一声：“小狐狸，不管过多少年，你轮回多少世，我总是能够认出你的。”
  我没再说话，他打量了我一下，颇有些感慨：“……只不过我已经晚了很久很久才将你给认出来了。”
  我微微抬眼，眼睛弯成了月牙。
  “怎么说？”
  他有些踌躇，我反而更为从容。
  他踟蹰了一会儿，慢慢的道：
  “从前的你，可不是如今这般模样的。”
  他的嗓音带着怀念：“从前那位小姑娘啊，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一些，而如今的小……应该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已经变得沉稳更多了，只不过我从前有些好奇，你原本只是一只狐妖，怎么就有能力渡化从前那样厉害的孤魂，如今进了神界才知道……”
  他看着我有些淡漠的眼睛道：“……原来从前的你竟然是月灵神族首领的义妹，便不再稀奇你会有那样的功力了。”
  面对着他的怀念，我反而更加的淡定：“年幼的时候，我总是觉得，生死离别就是世间莫大的事情，如今人间这一遭走下来，我的心境同从前大不相同。”
  我看向远处迷蒙烟雨中的山谷，偶尔有一阵风吹过去，仍旧吹不破那一层薄薄的雾气，这样朦胧迷幻的景色，对于从未出过此地的人来说，是寻常，而对于刚刚踏入这个地方的人来说，却是世间稀奇。
  “从前的我，大概就是寻常的凡人，如今的我，应当当得起这一个上神的名头。只不过我不喜欢在神界，就像是姐姐她一样，更喜欢待在人间。”
  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功德转生，如今的我，是月灵神族西陵堇诺的妹妹，西陵堇钦，是众所周知的小殿下，也有可能是之后月灵圣女的继承人。
  已经轮回转了身份，没想到，他还是活在前尘里。
  从前我同他初识在那座山上，遇见了那位执念过深的老者。
  老者不肯转生，他便一直守在那里，那个时候……我也许动过心吧。
  那样天不怕地不怕却单纯炽烈的少年郎，同他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转生之前，我是有过动摇的。
  后来我布下一个幻境，让老者进入到幻境里，将他所遗留下来的遗憾给补全，在幻境的最后一刻，便是我问他，要不要转生的时候。
  他在幻境里度过了同早亡的妻子的遗憾，没有白头到老，儿孙满堂的遗憾。
  我便问他：
  “如今我用这种方式让你遗憾得解，你愿不愿意放下前尘转生？”
  他浑浊的眼珠带着热泪，问我：“我转生之后，还能够遇见她吗？”
  我收了幻境的灵力回答他道：“其实，你的妻子和你一样痴情，她在奈何桥上等着你呢。”
  他浑浊的眼睛倏尔瞪大，那两行热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什么？”
  “在布下幻境的那一刻，我已经同冥帝传过口信，问了他这件事情，他说有一个痴情女子，一直待在奈何桥不可转生，我在探寻你的记忆的时候发现了她就是你的妻子，所以便将你们两个人的意识互相链接。”
  “说是我布下的幻境，不如说，是你们两个人执念太深了。”
  我对他说：“你们如今一起去奈何桥，一起转生，便可以在来生再次相遇，这样的话，你愿意转生吗？”
  他的眼泪流了一脸，脸上也有些脏乱，他点了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我将他引入冥界的奈何桥，这一场因果渡化才算是结束。
  那个时候，他便冲向我：“小狐狸你好厉害啊！我竟然看不出来你的修为这么高！你这么厉害，不如跟我一起去闯荡修行吧？这样……有你这么厉害的同行之人，我便可以真正的天不怕地不怕。”
  就这样，我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之后，便是无数个朝暮相伴的岁月。
  在同他心意暗通的时候，我的功德圆满，很快就可以转生了。
  于是，我便告诉他，我要去人间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去就来。
  只不过我所说的去去就来，还是没能守下我的诺言，这是我对他的亏欠。
  也是我对他的欺骗。
  他如今坐在我的面前，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一位少年郎了，他丰神俊朗，如芝兰玉树一样，满身的神性怜悯。
  同我话本子里看的悲天悯人的神君一模一样。
  他突然就像是从前跷着二郎腿，脸上是吊儿郎当的风流笑意，却在一瞬间之后，突然消失。
  他道：“……小狐狸，我……没有怪过你。”
  我诧异抬头，嘴唇动了动：
  “我辜负了那样好的你，你该恨我的。”
  他摇了摇头，道：“从前或许是恨过的，恨你欺骗我，恨你玩弄我的感情……”
  他轻轻的笑了笑，说：“可是人不能一直靠着恨过日子呀，更何况……你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狠心肠。”
  他说：“……你离开没多久，月灵神族的殿下便对我说了，你所坚持的一切，你被那位殿下救下来，这个恩终究是要报的，倘若我是你，我或许会和你做同样的选择，所以……小狐狸，我不恨你。”
  我低声：“抱歉。”
  “……我只是遗憾，遗憾我们相遇的太晚了，倘若早一点，我便可以同你在一起……可是那是倘若，我活了这么多年，该想清楚的早便想清楚了。”
  他笑了笑，一如从前的温柔：
  “……你知道我本是沉睡，是怎么醒过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却并不诧异。
  姐姐都可以苏醒，百里哥哥也可以苏醒，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我将自己封在了蓬莱，我的醒来，是在雪凤归位的那一天。”
  雪凤是悯人的神。
  她苏醒的那一刻，便是涅盘的生。
  将自己封在蓬莱山脉里，是他私心的想要再见见从前的恋人。
  雪凤的气息同蓬莱一脉相通，故而雪凤归位，蓬莱会感受得到那种熟悉动容的气息，从而可以让他从沉睡中苏醒。
  苏醒之后，再见见从前的爱人。
  哪怕……
  她不再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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