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自责
梦里是一片暗沉沉的黑,压抑郁沉,让秦缨即便是没有太多神智心里也不上不下的落着担心,如云如雾般的挂在他心头,凭空生出无限的惴惴不安,于是尚且在梦中的秦缨猛地蹙起了眉头。
手指不自觉的抓住手边的东西,秦缨陷在如泥淖一般的深梦里,他明明连眼睛都睁不开,却皱起了眉头:“……哥哥”。
苍白的嘴唇微动,吐出来一声低到几不可闻的呢喃。
这是梦魇,这是常态。
他在江南的每一个深夜里都会这般,因为伤痛导致的身体虚弱,秦缨大半的时间都在床上,被枕柔软,身体疲乏,于是便理所当然的会睡着,而后沉入梦乡。
他的梦从不轻快。
他总是陷在梦里,面对满目的漆黑,心里空得像被人掏走了一块,从缺口处生出滔天的难过与恐惧,嘴里总是不住的喊着哥哥。
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听见他的梦呓,能够回应他的梦呓,于是秦缨便会在这种令他惊慌的难过里猛地惊醒,满脸泪痕,泣不成声,再独自睁着眼,一个人枯坐到天明。
可这次不一样,那声轻喃脱口而出后秦缨朦朦胧胧的感觉到身体热了起来,有人轻轻抱住了他,然后脸颊一热,他听见了一个只要让他听见便会生出无限心安的声音。
喑哑的,低沉的,带着无限的温柔爱意:“阿缨,哥哥在这里。”
哥哥在这里,原来,哥哥已经在这里了。
秦缨这么想着,心绪顿时放松下来,便又在身后若有若无的轻拍哄慰下松开了纠结在一块的眉宇。
萧定深看着他逐渐平稳了呼吸,紧紧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便跟着放下心来,指腹拭干净小孩眼角的泪痕,萧定深轻轻吻了吻他的鼻尖。
等到抬起头,他的目光才终于从秦缨的脸上移开,落到他的胸膛上,那里裹着纱布,洁白的颜色晃得萧定深眼晕,让他想起了刚刚的场景,心下顿时恍如踏空般失重,仍有余悸。
他在不久前接住了从墙上摔下来的秦缨,那时惊魂未定间他看着怀中人苍白中夹杂着诡异的红的脸,心下顿觉有异,便伸手一摸他的面颊,触手果然是一片滚烫。
手心火热,他的心里却凉成一片,小孩发烧了,这样高的温度,不是感染了风寒就是哪里受伤发炎了,但不管怎样,总之他现在是在生病,于是萧定深沉着脸,一边将人抱起来往房间里走一边赶紧让王朗找人来看。
动作轻柔的将人放到床上,萧定深俯身解开他的衣袍,刚扯开衣襟,他的手便一下顿住了,散落的衣襟之下是一片透着红的纱布,规整的缠绕着裹在秦缨的胸膛前,洁白粗糙的布料上由里至外晕开了浅红,鼻尖的铁锈味以及眼底映出来的暗红都无一例外的在告诉他一个事实:这是血。
阿缨受伤了?想起那把被萧偃铭带回来的沾了血的弯刀,萧定深眸光一缩,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他搂住秦缨将他抱在怀里,然后强作镇定的解开了那些纱布,越解到里面,血迹在纱布上洇出的范围便越大,颜色和气味也越深沉。
不肯分毫移开视线,萧定深逼迫自己看着那团艳红,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鼻间似乎全都是秦缨身上鲜血的气味,纱布终于全被扯开,然后那个因为崩裂而重新变得鲜血淋漓的伤口便猝然出现在他眼前。
萧定深一眼便能看出来那是一道剑伤,他的手摸到秦缨后背,果然也是一手的温热,这是一道贯穿伤。
有人捅了他的阿缨一剑,从胸膛直入后背,毫不留情的一剑,以至于即便是到今天了,这伤口还在崩裂流血。
萧定深心下霎时间生出滔天的怨恨和杀意,他眼角发红,一双凤眸里湿润泪意都化作寒冬冰刺,恨不得要将那人扎个透彻。
他不敢想象这个伤口若是再偏一点刺到心脏,秦缨今天会是怎样,又或是秦缨这次没能侥幸挺过来,他又会怎样。
他的阿缨,只差一点点就要永远离开他了,想到这,萧定深便觉得整个人都窒息着不能呼吸。
他手上不敢用力,便只能虚虚让秦缨靠住自己,太子殿下垂下脑袋,轻轻的亲了一口怀中沉睡不醒的人那沾着血迹的单薄胸膛,贴住秦缨的心脏,萧定深在那让他目眩头晕的缓慢心跳声里眨了眨眼睛。
一滴热泪猝不及防落下来的同时,屋子里响起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含着无尽的愧疚与自责。
“对不起,阿缨,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正想着刚刚的事情,怀里突然动了一下,萧定深猛地回神,抬起眸子,他对上了一双刚从睡梦中醒来的迷蒙眼睛。
“哥哥。”时隔多日,他终于又听见小孩这么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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