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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之谜


秦骊看着他,眼底是穿山越海横贯许多许多年迟来的温柔爱意,在这样温和无比的目光注视下,秦缨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酸了鼻子。

        他有些惊讶的瞪大眼睛,任由一滴眼泪逃出眼眶顺着面颊流下:“你是谁?”他心底生出疑问,还有些隐隐不敢细想的猜测。

        秦骊提着灯笼走近一步,澄黄光晕浮在两人中间,把两张相似的脸照亮,秦缨看着面前人的脸笼在那团光晕里,明明是朦朦胧胧的,却又好像清晰得不得了,因为那是一张完全可以用他自己的脸作为参照的一张脸。

        他正发着愣,眼前的人却开口了。

        “阿缨。”秦骊温柔的看着这个从一出生便被迫被他们送走的他的儿子,他看着秦缨抬起眼睛看着自己,“我是爹爹。”

        秦缨没说话,只看着秦骊,脸上的神色既不惊讶也不生气,很久后他歪了歪脑袋,少年轻轻一动,头上束着的头发垂下来,显出一丝少年人的鲜活:“爹爹?你若是我爹爹,那我爹爹又是谁?”

        秦骊目光宠溺的看着他,任谁都想不到,当年那个殿前斩御史,带兵屠燕都,明明长得面若好女,杀起人来却格外心狠手辣,收人性命的利刃使得比筷子还灵活的秦大人,有朝一日竟也能对着人露出这般温柔神色。

        “豫章是你的叔父。”秦骊一边说着一边想伸手像秦缨小时候那样摸一摸他的脑袋,可是手伸到面颊附近却被啪的一声拍开了,皮肉相贴发出脆响,那一声在这夜色中的梅园里显得格外响亮,秦骊惊了一下,随即沉默的收回了手。

        他看着面前脸色终于变了的秦缨。

        “我叔父?”秦缨冷笑一声,看着秦骊的目光丝毫不带善意:“是我叔父又如何,我既叫了他这么多年的爹,自然没有再去叫别人的道理。”

        他一点都不怀疑面前的人是在骗他,因为他们实在是长得太像了,如果不是年纪和人那种走过多年岁月才会沉淀的独特气质的存在,他和秦骊站在一块,怕是真的不易被人辩清。

        但即便这样又如何,秦缨咬着牙想:他对我不闻不问,将我丢给别人养了这么多年,我难道就该毫无芥蒂的接受他?可笑!

        秦骊闻言便沉默了,他提着灯笼拉起秦缨的手带着他走到树下,父子两就这么坐在了树下,头顶枝叶摆动,树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秦骊转头看向秦缨:“阿缨认为为君者当如何自处?”

        这与话题毫无相关的问题让秦缨一愣,随即条件反射的道:“一国之君自然当如传世宝剑那般,安稳时归收剑鞘,以文治天下,开太平盛世,乱世时却要拔剑出鞘,为了生民百姓,家国大义,君主手握王权,生杀夺与在股掌之间却不可肆意杀伐,以成暴君。”

        “那你认为陛下是个好君主吗?”他沉静的看着秦缨,眼底是秦缨看不懂的神色。

        他愣了一会,想起自己跟北燕帝的几次对话,然后点了点头:“我认为陛下算一个好君主。”

        秦骊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他点点头,只道:“那你认为陛下是一个好的父亲,丈夫吗?”

        秦缨再次愣住,他想起萧定深和刘娇,想起他们虽未明说,言语举止间却隐隐透露出来的对萧肆蕴的厌恶,秦缨这次沉默了,然后有温热覆上头顶,是秦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他不是,自私虚伪,刚愎自用,冷血暴戾,他是这天底下最令人厌恶的小人。”

        声音低沉,恨意冰冷,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就这样轻飘飘的从他嘴里说了出来,惊得秦缨瞪大了眼睛,张口结舌的看着他。

        “你,你小点声。”秦缨纠结片刻,还是决定提醒他隔墙有耳。

        秦骊却不在意的晃了晃脑袋,他确实是跟秦缨长得很像的,他同秦缨一般活得恣意,此刻说起萧肆蕴,他眼角眉梢皆是肆意妄为,像刀子一般锋利的冰冷恨意就这样不带半分掩饰的从中流出。

        “你不用担心我。”他看着虽然装作一副冷淡模样,脸上却仍然难掩担忧的小孩,秦骊轻声安慰他:“我手里有他的把柄呢,这天下人被他杀尽了他也不敢动我。”

        秦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东西,但隐约的,他也不是很想问,就像冥冥中他隐有所感,知道那个所谓天子的把柄背后会是一个他承受不起的秘密。

        他于是偏过脑袋,有几分别扭的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别的东西,可还是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将我送给爹…叔父教养。”

        可能是真正长大了的缘故,面对如此混乱局势,秦缨并没有失态,短暂的愤怒和迷茫过后,他心里也并没有什么要同秦骊大闹一场的想法,他换了话题,只想弄明白自己当年为何会阴差阳错认了秦允做爹。

        秦骊收回视线,目光落到灯笼中晃动着的那抹烛火上,他出神了一会,然后才想起来回答秦缨的问题。

        “因为天子追杀,我为保全你性命,只能如此做,本来我是准备等你娘生下你以后再将你送走,可是他的人马来得太快了,你娘在房里分娩,我甚至来不及去请个稳婆便被他们堵在了院子里。”

        暴雨,鲜血,横尸,幼子,还有妇人裙底无尽蜿蜒的鲜血,想起那天的惨状,秦骊猛地收紧手指,他向来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冷沉一片,眸底是切骨杀意。

        “……然后呢?”秦缨转头看他,眼底有湿润隐隐酝酿。

        秦骊看着他脸上那同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鼻子和嘴巴,心底悲恸丛生,跨过十八年的光阴,他仿佛又回到了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那天。

        这个年轻时在当年的大燕被人称作是拥孤鹤之风骨,抱朗月之风姿的秦世子缓缓低下头,往日威风显赫不再,他像一个丧家之犬那般的深深低下了脑袋。

        他的头垂着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嘴里吐出的话语语调平静冷淡,内容却凄厉到摧人心肠:“然后你娘受惊,尽力生下你后便难产而死,我拼了命突出重围,将你送到了你叔父手里。”

        秦缨于是蓦地白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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