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周 训练
90周二,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软件即将招投标,大鱼是背后的硬件系统。软件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中国客户不认,顶多付你几百万,却愿意为硬件系统支付几千万几个亿。只要能够拿下软件,永嘉集团便可以作为惠康的代理商负责硬件供货,里面才有丰厚的油水。
李玉玺看中了局长宝座,如果帮他谋了这个位置,二期工程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生意。王锴久混政商两道,在市政府岂能没有关系?他四面出击,掌握全局,找到事情关键,能做主的好像是市委组织部。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真正拍板的是领导,这个领导便是刘副市长。刘永华,一九四九年出生于辽宁盘锦,从劳动局工资处副处长一路升到副市长兼秘书长,分管建设、国土房管、体育和交通建设方面的工作,兼任经济适用住房建设危旧房改造和古都风貌保护领导小组组长,住房制度改革领导小组组长、交通建设指挥部总指挥、北京市足球运动管理委员会主任。他是交通建设指挥部总指挥,正管着李玉玺。
要办事先探路,领导都越来越谨慎,做关系必须懂得路数,王锴早有经营,他约出了李闱。
李闱并不平常,王锴甚至不知道她的背景和来历,他想方设法去打探,只知道几条矛盾而又混乱的信息,她有法国血统,是出生在越南的华裔,却拿着深圳的身份证。据她身边的人说,她七岁左右迁入云南省红河州。李闱父亲是法裔越南人,因避战火,遂将家人与家产移至中国云南,她曾与一名红河州烟草局领导有过婚姻。从面貌上看不出她的年龄,穿着随意的时候像二十八九,正装出席活动的时候又成熟起来。
她有极深的背景,像蝴蝶一样周旋于高官之间,即便那些高官锒铛入狱,她却能全身而退。她从不把资源与机会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而是要织成一个巨大的关系网,把机会握在自己手中。
云南省长出事之后,她飘然来到北京。
她一副淡然,在官场聪明必须藏起来,锋芒毕露等于自取灭亡。王锴知道,在她外表下隐藏着极为精明的算计。王锴喜欢美女,但在她面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她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胡雪岩的头脑搭配绝世的美貌,将是什么样的组合?何况这个女人肯牺牲一切!在这点上骆伽远远不及。
李闱在每个人面前都有不同的化身,她把王锴当成小马仔,难得的是,王锴也以成为她的马仔为荣。海棠树下,她推开梅子酒:“中午时间,不喝酒,粗茶淡饭就好,青菜豆腐。”
一般餐馆首页都是燕窝鱼翅和生猛海鲜,海棠居的菜单首页却是豆腐,李闱随意地点了几道青菜豆腐,问王锴:“这豆腐有什么讲究?”
“跟我来。”王锴起身,带着李闱来到后院,二环内的寸土寸金之地竟有一片菜地:“菜都是这儿自家产的。豆子也不一般,不要选美国进口的转基因大豆,黑龙江嫩江的大兴安岭的新鲜黄豆最佳,挑去坏豆,用一夜时间发软泡涨,不用豆浆机,用石磨细细磨,五份水一份豆,越细越好。”
菜地边果然有个小小石磨,里面还有豆子,王锴装入新鲜黄豆,轻轻推起来,然后在盆底铺好两层纱布,让打好的细浆流进去,再将豆浆挤出:“做豆腐还要点卤,咱们先去喝碗豆浆。”
王锴拍手叫来服务员,让他把豆浆煮熟,小火慢慢煮,把沫子撇掉,沸了之后多煮五分钟。两人喝茶聊天,王锴渐渐把话题引上正题:“闱姐,交管局的事想请您帮忙。”
“嗯,我还真帮你问到了一些消息。”李闱来到北京,上上下下铺垫关系,现在正在找机会把投资收回来:“李玉玺当常务副局长好几年,能力还是有的,平心而论,论资排辈也应该上去了,但是组织上不放心。”
“为什么不放心?”这是关键,王锴必须问。
李闱对情况摸得很清楚:“他从通州调来,不是直属机关,上下都停留在面儿上,没深进去。”
“怎么才能深进去?”韦奇峰给李闱满上一杯新豆浆。
李闱指点着王锴,这是她的生意经:“关系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认识,基本上没啥关系;第二层是互动,常来常往,逢年过节走动走动,李玉玺就停留在这个层面。”
王锴一听这话,更认定李闱不是普通人,受益匪浅:“第三个阶段该什么?”
“私交。”李闱喝口豆浆,慢慢说。
“第四个阶段是?”王锴急着追问,她这套理论极为有用,尤其是中国的生意人。
“同盟,人家为你说话,为你办事。”李闱为了铺垫关系没少花费,这都需要在王锴身上兑现。这都是关键信息,组织部负责考察干部,必须向上汇报,李玉玺与领导停留在互动层面,没有达到私交层面,不是人家的子弟兵,当然不会被提拔和重用。
王锴听她一席话,胜过十年生意经:“李局长怎样才能达到私交?”
李闱贴近王锴:“什么是私交?就是贴心的信任。一起同过窗的,一起扛过枪的,一起下过乡的,一起嫖过娼的,他李玉玺都不是!必须走捷径。”
“什么捷径?”王锴听这官场的秘诀,心驰意往。
李闱喝完豆浆,吊着王锴:“告诉你官场上一句话。”
王锴今晚不白来,李闱长袖善舞,裙带飘飘,绝非偶然:“洗耳恭听。”
“什么是信任?为领导做一百件好事,不如陪他做件坏事,这是关系速成法。”李闱淡淡喝着豆浆,这很合她胃口。领导肯跟你干坏事,说明他信任你了,王锴听明白了,他将思路捋起来,李玉玺必须陪刘永华做件坏事才能晋升,哪该是什么事呢?
91周二,上午九点整
新加坡是东西方文化交汇之处,公众假期东西混杂,每逢农历正月初一和初二是春节假期。骆伽和周锐初四入住酒店,初五开始培训。学员只有十二个人,两位来自澳大利亚,中国香港、新加坡、韩国和中国台湾各有一位,还有两位印度大叔,中国业务发展最快,人数最多,除了上述两位、周锐和骆伽,上海和广州各有一人。
课堂设在喜来登酒店的会议室,四张圆桌,中间有一架摄像机。巴西女讲师菲奥娜挂上闪亮笑容往中间一站,双手张开表示欢迎,这一站、一笑和一个动作便令骆伽折服。
“第一印象,决定了你演讲成功的百分之五十,几年之后,也许听众忘记了你的内容,却一定会记住你的形象,你们必须学会,没有开口,便打动每一个听众。”菲奥娜阅历丰富,手里激光笔一点,一段世界小姐选美录像投射出来,“她们出场时,大家有什么样的感觉?”
“发光。”骆伽用英文大声回答。
“对,闪闪发光,你们要学会发光。”
两位印度大叔听不懂发光的意思,大胡子问,我们是灯泡?小胡子回答,不是,要穿闪闪发亮的衣服。大胡子竖起拇指夸赞,聪明。菲奥娜不去争辩,走到摄像机旁边:“好,分组讨论二十分钟,如何让自己的出场与众不同。讨论完毕后,每人上来表演,我用摄像机录下来,你们自己来看。”
骆伽有明星范儿,不费丝毫气力便抓住了眼球,周锐动作笨拙,表情僵硬,看了录像,满身都是鸡皮疙瘩。第一天,他学会了微笑,在电梯中或者走廊上,与陌生人露出自然的笑容,并非易事。骆伽也收获颇丰,她以往靠装扮靠感觉,现在有了理论支持,她中间休息的时候,端着咖啡与菲奥娜聊起办公室的淡妆,惊讶地发现,这位气质不凡的讲师曾经代表巴西参加过世界小姐的选美。
“谁能告诉我们,最出色的演讲者是谁?”菲奥娜用这个问题来结束第一天的课程。
两位印度大叔互相指着,其余学员一起指向骆伽,骆伽却指向老师。“很好,这个问题就是一个钩子,它吸引着你的听众。我们今天介绍了肢体语言和声音的控制,明天一起探讨内容的设计,你们必须学会抛出钩子,把每个听众钩住,直到你走下讲台。今天晚上,每人选择一个实际的案例,互相讨论,设计出抓住听众的钩子。”
周锐和骆伽不约而同选了北京交管局二期工程,春节之后就要介绍方案,还有比这更实际的案例吗?整整一天,他们反复讨论、练习、看录像和点评,不断学习和改进,再对着镜子练习,练习,练习。
92周二,午夜十二点整
赵勇提着大包小箱把田蜜送上车厢,本该回到自己的硬座车厢,可是春运的火车哪容他随意来往?连厕所里面都挤了五六个人。田蜜拉着拉他胳膊:“休息会儿吧。”
田蜜爸妈只给女儿买到一张卧铺票,赵勇临时补了站台票,混进卧铺,一会儿就要查票。他们说话间灯光熄灭,乘客们钻进铺位,火车摩擦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咔嚓声音,田蜜看着上铺,犹豫着说:“这里挺大的,要不然挤挤吧?”
赵勇动心,嘴里却拒绝:“没关系,你先休息,这儿有个座。”
田蜜爬上卧铺,听着火车的咣当声,她以前混迹在纷纷打扰的浮华圈子,心思没有沉静下来。怀上宝宝之后,田蜜开始有了思想,我该怎么办?在这以前,赵勇不会进入她眼中,从那个浮华世界回到现实生活的时候,他这样的人才真实和可靠。然而事已至此,这些还有意义吗?做个单亲妈妈吧,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查票喽。”不知道是乘客还是乘警的声音。
田蜜满腹心事,本就没有睡扎实,霍地坐起,慌张地望着车厢入口,他怎么办?躲起来还是被轰走?她轻轻低头呼唤张皇失措的赵勇:“你,上来。”
“哪里?”赵勇还在茫然,他无所谓,补票就补呗,本来就该买票。
“这里,快。”田蜜拍着上铺,怕惊醒其他乘客。赵勇懵懂地爬上去,蜷缩在里面,田蜜轻轻盖上被褥,侧躺在对面,双手护在肚子上,她双眸明亮,脸蛋通红,香香的味道慢慢飘进赵勇的鼻腔:“好香。”
“嗯,香水。”田蜜嘤咛,脸上飞上一片红晕。
“什么牌子?”赵勇没话找话,化解尴尬,忽然,他鼻头的痘痘钻心地痒起来,他忍不住抬头挠挠,不经意间碰了田蜜肩膀,连忙道歉:“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田蜜脸色通红,这么狭小的空间,两个人身体紧密相贴,赵勇想起一个笑话,嘿嘿笑出声来。
“傻笑什么?”
“想起一个故事。”
“说说。”
“北京人遇到上海人,北京人说地铁拥挤,进去一个人出来一张照片,一个面包进去,一袋面粉出来。”
“哈哈,真夸张的。”
“上海人不服,说上海更挤,怀孕的进去,流产的出来。”
田蜜沉默不语,赵勇真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得意扬扬继续说:“北京人嗤之以鼻说,这算什么?北京地铁,正常的进去,怀孕的出来。”
田蜜扑哧笑出来,随即满面通红,她和赵勇挤在卧铺上,胳膊腿都夹在一起,还真有挤怀孕的趋势,她立即将身体向后靠靠,扭开脖子不理赵勇,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扭在一起。困意越来越浓,闭上眼睛,刻意保持的界限消失。半夜火车靠站的时候,田蜜发现,自己竟然蜷缩在他怀抱之中,这一觉竟然这么香甜,还是怀孕之后的第一次,她微笑着闭上眼睛,继续甜甜睡下去。
赵勇偷偷睁开眼睛,看着微光下的田蜜,睡得如同婴儿一样甜蜜,长长的睫毛,弯弯的嘴角,拱在自己怀中,双手小心翼翼地护在腹部,气息均匀地打着微小的呼噜。她这么可爱,又这么不幸,我离她而去,还是留在她身边?赵勇拉起被角,手却停留在她的脸庞。
93周四,上午十点三十分
李玉玺没有根基,找不到门路,便把二期工程当作鱼饵,数千万的利润自然能钓上鱼来。谁能替他打通关系,谁就可以中标,这不是卖官鬻爵,却达到同样的效果。厂家们为了拿到订单,便充当起渔线,为李玉玺找到方向,接近大鱼。
领导也是人嘛,下句话便是领导也有七情六欲。有人喜欢桥牌,有人喜欢钓鱼,刘永华喜欢打网球,可是陪打网球不算坏事,关系还不到位。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打球总要有对手,找个好对手并不容易,水平不能太低,到处找球便没了趣味,水平不能太高,领导满地找球也不体面。休息时,要陪领导聊聊天,必须要善于察言观色,这就更不容易了。别人没有这样的对手,刘永华却有,她不仅陪着打球,还陪着做很多事,远远不止三陪。其实这不算什么,刘永华五十岁出头,在这个级别中还算年轻,出席社交场合,众星捧月一般,权力是最强悍的春药,散发出最强大的气场。女孩子难免心动,接触几次,发现刘永华巨大权力带来的利益,不仅是心动,身体也动了。
刘永华决不能影响仕途,忌讳被利用,分得清楚,你付出该付出的,得到你该得到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可以逢场作戏,却不能日久生情,这需要很多钱。然而,他很清廉,是廉政模范,清官,不收受贿赂,不卖官鬻爵,手里没有多少钱。没钱不是问题,老百姓吃喝嫖赌都自己花钱,官员不用,这就是官员和百姓的区别。
交通建设如火如荼,高速公路蜘蛛网般覆盖,厂商多如牛毛,为拿到大型项目便不择手段。刘永华很谨慎,绝不乱插手,不仅为了安全,也因为他不需要插手,哪个领导没有自己的人马?大家都知道,他想插,便可以随便插,还不如早请示晚汇报,请领导定夺。
刘永华在朝阳体育馆打了半个小时网球,擦擦汗离开场地,李闱优雅地走过来,递来一瓶矿泉水,随意坐在身边:“永华,我上班了。”
“呃,为什么要上班?”刘永华动了感情,她不需要打工。
“总在家里,都落伍了,一个朋友介绍的,在永嘉集团做管理工作。”
刘永华脑中电光一闪,隐隐约约听说过这家公司:“嗯,好,有个固定工作也好。”
“他们参与了五环路改造工程,搞了一个庆典,我昨天发传真,看见您在邀请函上排在第一位呢。”李闱模糊不清地表达着什么。
刘永华很欣赏这一点,邀请很委婉,没有命令,甚至没有请求,爽快答应:“好,我一定出席,我就去跟秘书说,放进日程里去。”
94周五,下午三点五十分
首都机场,周锐推着行李去排队搭出租车,被骆伽拉住:“有人接,同学兼最好的朋友。”
一辆晶莹小车驶来,一个纤细的女孩子从车里出来,骆伽蹦蹦跳跳冲过去,开怀拥抱,然后拉着她走到周锐面前介绍:“这是黄静。”
“认识你很高兴。”黄静伸手出来,研究着周锐,就像看着商店的衣服。周锐也看着黄静,看一个女人的生活状态,握手便可以知道,她的手仿佛融化在周锐手掌间,头发帘遮住眉梢,明眸中仿佛藏着森林旁边的一潭湖水,身体被包裹在羽绒马甲中,不显山不露水。周锐感受到了气场,静谧的气场,与骆伽身上的明星范儿完全不同。
“唱歌去吧。”骆伽跳起来,钻进车后排。
“标书还没有做。”周锐钻进后排,将她拖入商战之中,打消了她唱歌的兴致。
“你们唱吧,我在附近找个咖啡厅,就能做标书了。”周锐想了想,说。
“这样好,你当司机,我们可以喝点儿小酒了。”骆伽开心地蜷入周锐怀中,黄静在后视镜中冲周锐一笑,轻轻关上音乐旋钮,以往骆伽总是坐在副驾驶,现在却与周锐躲在后座,她开始热恋了。
一封来自人力资源的邮件发送到雷励行的邮箱。
他目光快速一扫,眉头拧紧,马勋在邮件中抱怨项目没有人支持,周锐时间都花在交管局项目上,方宏伟把邮件踢回去,马勋又发出来,抱怨办公室恋情影响团队配合,说在电影院见过周锐和骆伽手牵手,方宏伟把邮件转给人力资源,询问发生办公室恋情怎么办?人力资源回复说,要么分手,要么一方离开,并把邮件转给雷励行。
这封邮件表面上是冲着周锐和骆伽来的,事情却不会这么简单,方宏伟的补偿协议已经发出两周,却没有回复。此时此刻,他怎么会纠缠周锐和骆伽的恋情?雷励行迅速阅读每封春节期间的邮件,找到销售报表,东北、华北、西南、西北、台湾、华中和华南,一周的业绩几乎为零,全盘尽墨,预料中的风暴来了。
雷励行推行新陈代谢,必定引起反弹,丰厚的补偿本来是两全其美的方案,他们为什么不接受?方宏伟打了第一枪,五六名销售总监停止销售是第二招,他们还有没有后手?他端着咖啡站起来,一种不寒而栗的想法跃入他脑中。这是一个陷阱,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陷阱便偷偷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自己吞噬。
骆伽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发一阵儿呆,从周锐胳膊弯里坐直,问黄静:“《至爱》什么时候演?”
“情人节,要不要来客串,大家都很想你。”黄静发出邀请。
“我,这个,正在投标。”骆伽完全脱离了以前的艺术圈子。
“投标?你完全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呵,女承父业。”骆伽开了个小小玩笑,“静静,我有个客户,想听音乐剧。”“欢迎啊。”
“可是我等不及你们演出的时候。”
“那怎么办?”
“让他先去看看你们排练吧。”
“好的。”
想要看音乐剧排练的是张大强,骆伽艰难地平衡着,既保持着距离,又要维持着关系。张大强选择评委,组织招投标,如果他肯支持捷科,对输赢将产生重要的影响。
“周锐,唱一首。”黄静将麦克风递过来。
“我真是一首都不会唱。”周锐端盘子倒饮料,躲在角落里点歌切歌,为骆伽和黄静服务。在间隙打开电脑做文件,完全不受影响,引得黄静时不时看他,像看着怪物。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超喜欢。”骆伽点了这首歌,冲黄静说,“他有心理障碍,一辈子都不能唱歌。”
“呃,说来听听。”黄静专业是音乐,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周锐先指自己左脑,又指后脑勺:“我这人左脑发达,分析运算和逻辑是强项,上帝是公平的,所以我小脑天生就不行。”
“小脑和唱歌有什么关系?”黄静放下麦克风,继续研究怪物。
“小脑负责平衡和节奏,我听不出曲调,唱歌找不到调,跳舞找不到拍。”
“这和心理障碍有什么关系?”黄静大大的眼睛,隐藏在刘海下,目光像婴儿一样单纯。
“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歌咏比赛,我们班表现优秀,获得年级第一名,便被推荐参加学校的比赛,又得了第一,于是有资格参加雁塔区的比赛。这样层层选拔,我们一路奏凯,获得全市一等奖,我们成了学校的骄傲。只要再得到一等奖,便能到北京参加全国的比赛。你知道吗?我们班同学都没有去过北京,做梦都要得到这次机会,我们每天练习,学校提供最好的训练条件,希望我们能够获得殊荣。比赛的时候,我们一路过关斩将,被认为是最有潜力的合唱团。”
“你在合唱团吗?”黄静开始揪心,露出担忧的目光。
“我那时不知道自己的缺陷,起早贪黑,完全沉浸在合唱之中。到了决赛,我们站在舞台上,第一排是评委,后面是黑压压的观众,我们互相鼓励,要拿出最好的水平。”
“后来怎么样了?”骆伽没有听过这段经历,放下麦克风。
“我们唱得很好,评委很被征服,观众们反应热烈,就要到收尾的高潮。两名领唱的同学有一段过渡的音乐,之后我们便要甩出藏在手中的鲜花,合唱出高潮收尾。我们唱到这里,反应好极了,评委们和观众鸦雀无声。”
骆伽关闭音乐,与黄静一起听着周锐的故事。
“我没有听出曲调,提前一个节拍,抛出鲜花,独自高声唱出走调的歌曲。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鲜花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落在舞台中间,评委和观众的目光随着那束鲜花移动,我的声音暴露出来,奇怪的,难听的声音,我不知不觉依旧高唱,班主任急得打出手势,我才停下来。全场陷入尴尬的寂静,领唱的同学不知所措,指挥的老师半天才清醒过来,匆匆结束比赛。”
“结果怎么样?”
“我们连三等奖都没有得到,都是我造成的。事情渐渐过去,一切回到正常,我再也不敢唱歌了。唱不到半首,脊背上就有冷汗,紧张发抖,无法坚持唱完。”
“可是你得意的时候也会自己哼歌。”骆伽提出异议。
“是啊,我可以自己哼,却不能当众唱歌。”
“太可惜了,音乐是人生的一部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以再试试的。”黄静同情周锐,鼓励他。
“你可以教教他。”骆伽从座位上弹起,“我们季度末总结大会之后的晚宴,每个人都要表演一个节目,我正替他发愁呢。”
“好,我教他,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不能唱歌的人。”黄静很认真地答应下来。
“我不学,也不想试。”周锐连连摇头,他不是没有试过,总是不堪的回忆。
骆伽大为不满,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你就要介绍方案,专家评委将是听众,评分决定二期工程的输赢。雷先生为什么派你参加演讲培训?你这心态怎么面对客户?你作为工程师,我命令你,必须学会唱歌,突破心理障碍。”
周锐言听计从,走到点歌台:“我学,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项目,唱哪首?”
“《青藏高原》!你别管我们,也别管唱得对不对,必须唱完。”骆伽还是凶巴巴的。
“好,我唱。”周锐切到《青藏高原》,面对屏幕,“咬咬牙什么事都能过去,何况唱首歌”,他心里这样想,脑袋上的汗水哗啦啦地流出来,他引吭高歌,处于忘我的亢奋状态,浑身竟像洗了热水澡一样,他转头,却看不见骆伽和黄静,消失了?这时包房打开一道缝隙,她们探头进来,如释重负:“终于唱完了?”
“唱得难听吗?”周锐对唱歌完全没有感觉。
他的歌声如同鬼哭狼嚎,骆伽和黄静强忍不住,偷偷躲出去。骆伽不想挫伤他的积极性,不敢批评,黄静对音乐极为专业:“你音质不错,嗓音很好听,需要加强节奏感。别让他唱《青藏高原》了,不适合他,应该找一首适合的歌曲,反复练习,有了信心再学新歌,伽伽,好吗?”
骆伽拍着手,指着周锐:“嗯,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师父,快拜师,要在招标前练习好,突破心理障碍才能讲好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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