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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暖黄的灯光摇摇晃晃,随着马车从寂静的夜里走进那个仿若仙境的宫殿。

        女郎们看到这美丽的场景后连戒备都不自觉少了几分,她们从未见到过这般绮丽的宫殿,远的近的灯光落在她们的眸子里,她们的眼里也升起了她们自己看不到的星光。像在做梦一样,一切都这么的不真实。

        而她们身后,那些人面娃娃般的女郎的脸上像是破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泪从空洞洞的眼窝流出,沿着面皮蜿蜒而下。

        只是没人看得到。

        她们被带到了一间屋子前,灯光将墙面都映成了暖黄色。她们被赶着进了屋,赶着跳进屋里面那个非常大的池子,像煮馄饨一般。万槿榆还记得那个池子特别大,上面漂浮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连她们的呐喊都透不出去。那些太监的眼光毫不避讳,连侍卫也没有避嫌。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沾了水以后紧紧的贴在皮肤上,万槿榆却只是庆幸发髻没有乱。

        赶下水,滚了一圈,又被赶了上来,换上新的宫装。精细的料子、艳丽的颜色,还是只有宫里才有的款式,女郎们都有些恍惚。

        精致的菜肴被人端了上来,一趟趟流水一般,女郎们却不敢开口,反倒是一向存在感很弱的人面娃娃们很是自然的吃饭喝酒,动作齐整的像是经过训练一般。看着她们大快朵颐的样子,女郎们有些也忍不住吃了起来,毕竟她们也确实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太监的目光让人芒刺在背,万槿榆突然意识到自己一动不动的样子有多突兀,她也慢吞吞吃了起来。被这锦绣华服和玉盘珍馐迷了眼,差点忘了自己原来出现在这里的缘故,而看似对她们的赏赐,也不过是像是养猪一样将她们养肥了好宰杀罢了,哪里有她们选择的余地。

        理智只回笼了半晌,万槿榆觉得自己的脑子又不清楚了起来,眼前的灯该是两盏圆圆的,却不知为何成了一盏长长的,长得她看不见尽头,然后,万槿榆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被人抱了起来,那人在她手上写了“归南”二字,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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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秀已经结束好几日了,最终拟定的单子在礼部迟迟没下来,许多人家不免有些着急,便四处托人打探着。

        定京城依旧热闹非凡,各个铺子生意红火,收礼的、送礼的、倒卖东西的,有人有了好消息当场撒钱庆贺,有人心中烦忧不只如何是好,有人骂那些没根的太监忒贪,贪的钱比他们整的多了十倍都不止。

        苏子泽不死心的托人去打听,得出来的却是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是中了,只不过是太子妃还是太子侧妃,并不确定,左右是这其中之一吧。

        苏子泽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从小不论是科举还是跟着祖父在外读书,他一向很拿的来主意,只是自从遇到冯若南后,他便时常体味到无力之感。他自问真心真意、诚挚专一,既没有隐瞒他人致使误会,也没有冒犯女郎名声,可为何,无论他做什么怎么做,他都觉得无法靠近她半步。

        苏子泽心中苦闷,他从来也没有过这种为儿女私情伤心的时候,又不好在家人与外人面前展露,显得他失了世家风范,只得下了私塾后去找俞崇和周昊垣。

        三家离得很近,几步路的事,只是周昊垣并不在家,他白日去校场还没回来,于是苏子泽便去找了俞崇,二人相伴步行去夜市。俞崇说那里新开了一家小炒,应景的很,苏子泽自然没有不应的。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我方才去找景江,他竟现在还没回。”

        俞崇比苏子泽要矮半头,走在他身旁依然是那副懒散的模样,道:“景江向来不爱舞文弄墨,也不像我这般足智多谋、英明睿智,倒是在舞刀弄枪上有些样子,周相公就找了个武师傅叫他,想着让他今后进金吾卫,也是体面,这些你应当知道的吧。”

        苏子泽应了一声,俞崇继续道,“谁知那武师傅非说景江那厮是个天生的将才,不仅将他习武还找了个人叫他兵法,前两日听他说准备今年去参加武举。”

        “找的哪个人?靠谱吗?”

        “倒是不知道是谁,不过我看有点本事,不然以景江的性子,是半点书都读不得的。”

        “这样也好,总归是他喜欢的。”苏子泽道。

        途径荷花台时,苏子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想起那日他在另一边,即便隔着幂篱,他依旧认出了冯若南。那时他只当这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如今脑中重现当日情景,愈发在心里不是滋味。他苏子泽自问不是个扭捏性子,一向待人真诚,对冯若南更是花了许多心思的,倒也不是图她对自己感激涕零,只是自己想对她好便做了,眼下看来虽不至于不平,多少是有些付出得不到回报的郁郁不得。这是他苏子泽生头一次对一位女郎心动,可说是真心又诚意、鞍前又马后,既要讨女郎欢心,又前后打点,还想请他父母去提亲,虽然这亲终究是没提成,自己的打点也没成,总有种自己怎么什么都做不成的打击之感,这对从小优秀的他而言实在是头一回了。

        俞崇向来是个知情晓意的,见自己好友久久不语,便道:“前两日我父亲与我说了件事,与那冯家有关。”

        苏子泽果然转头看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冯大人不知怎么想起来要做贸易了,想从我父亲那批个条子,往后定京跟阙国一成的货物归他们管。”

        “我看冯大人约么是没法子了,不然也不会找到我父亲,他老人家也不愿意掺和来着,嘿嘿,谁知道现在局势变了。”

        “怎么?”苏子泽有些好奇问道。

        “阙国与你齐名的‘飞鸾翔凤,至尊至贵’那位也不知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送不少礼物来给陛下,还要再开几条商路,跟咱们晗国友好往来呢。”

        苏子泽忍不住皱了下眉,一成听起来是不多,可这几年阙国的势头一直很猛,晗国只能与其交好,这时候景萧提出开商路,也不知对他们是好是坏。

        俞崇瞥了他一眼,道:“本来我父亲对这事是无可无不可的,右相如今……反正冯家以后怎样还不好说,所以这事也还不好说呢。”

        “嗯。”这种事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况且俞崇说给他听也不是为了让他插手的,不过是提醒他,冯家作为右相党,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往后情况尚且不知,劝他不要因着一个女郎失了理智。

        二人方走过燕留塔,转眼便是灯光璀璨的碧梨溪。俞崇作为官家子,父亲又是主管财政的,自然没少来,这下远远看着竟有些想里面的花糕了,就跟苏子泽打趣道:“秉昱你是不是没去过碧梨溪啊?不然我带你去玩一玩,说不定看看那花魁娘娘跳舞你就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呢。”

        苏子泽自小被家里拘着,虽不至于把这种声色场所当洪水猛兽,却也总是抗拒的,正当他打算开口拒绝时,迎面竟碰到了踱步而来的谢松洲,而与他相携那人,看容貌,应当便是那位“风华笔墨,□□尘埃”的砚北公子了。

        四人打了个照面,相互见了礼,俞崇提了嘴一起吃饭,本是客套两句,谁知那谢松洲向来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当下便答应了,轻车熟路的领那三人乘小舟往碧梨溪画舫而去。

        迎客的看他们是四位年轻小郎君便要领着他们往大堂去,那里离舞台最近,看花魁也更便利。谢松洲却没领情,彩凤泥金扇一收,随手抛给了那人一个银锞子,“找你们莺娘给我在二楼安排个好房间,再上些好酒好菜,我要请几位郎君喝酒。”

        那人一听他提莺娘,便痛痛快快的收了钱,找人先伺候着,自己按吩咐找莺娘去了。

        没过多久那人便领着一个身量高挑、成熟又知意的妇人过来了,谢松洲见她便喊道:“莺娘姐姐,你可算来了,我今儿可把秉昱公子给请来了,你得给我安排个好房间才行。”

        莺娘先与他们见了礼,互相介绍了一番,又含笑应着谢松洲的话,给足了他面子,这才安排人领他们去二楼的厢房。

        为了便于二楼的贵客观看一楼的歌舞表演,厢房都是开着门的,只挂一卷竹席或是帷幔,这样若是不想让人认出来可以放下帷幔,想看的清楚些便卷起竹席。

        苏子泽经过一间挂着帷幔的厢房时往里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有些朦胧的身影,看身形像是个女郎或是瘦小的郎君。他没有多想,很快收回视线跟着谢松洲进了一个厢房。

        厢房并没有很大,但坐他们四个是绰绰有余的。俞崇打量了一眼厢房的装潢,牙白色的墙,黑胡桃木的胡桌胡凳,藏青色的蒲团,雪白的夹竹桃插在一旁的小案的花瓶里,颇有意趣。

        苏子泽显然是明白自己这位好友的,只是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之前从未开口的裴靖江。

        “这厢房,倒是不俗。”

        “不俗不素,颇有一种精致雅趣。”俞崇也应。

        看他们都这么给面子,谢松洲有些满意的摇了摇扇子。

        两杯清酒、几番寒暄,四人也没有一开始的拘谨了,尤其是俞崇从前只在碧梨溪用过点心茶点,倒是头一回吃这里的酒菜,风格倒跟那坞杏客栈有几分像。肚子熨帖了,话也多了起来。

        “砚北公子,你家的案子如何了,可有进展?”

        一提这个,裴靖江面上便有了些愁色,他轻轻摇了摇头,“倒不是我装模作样藏着掖着,你们也应当知道,这事情查起来不那么容易。”

        “话虽如此,砚北公子也不要气馁,这事虽动了右相一党利益,到底右相本人没法出面,如今人心不齐,正是查案的最好时候。”苏子泽虽是宽慰他,说的却也是实情,裴靖江感激的冲他笑了笑。

        “哎呦你们一个个公子公子的可酸死了,讲那么多虚礼做什么,要叫我松洲公子我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还不如叫我谢五。”

        众人哈哈大笑,彼此交换了名字。

        俞崇一边吃一边笑眯眯的时不时插上两句话,冷不防听谢松洲说他,“哎,俞二,你说说你这副奸猾的样子,表字居然叫至明,难不成真是为了缺哪补哪?”

        苏子泽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与谢松洲一起读书,向来知道他的讨厌之处,还以为今日会收敛几分,没想到今日竟对自己好友发作了出来。

        俞崇安抚的拍了下他的手,也不恼,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对成心找事的谢松洲道:“谢五兄弟啊,你年纪小,连表字都还没有,不懂也是正常,哥哥我不跟你计较,来,喝酒。”

        这一声哥哥听的谢松洲立时破了功,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想要反驳竟想不出如何是好了。

        众人难得见他窘迫模样,顿时又哈哈大笑起来,谢松洲也无奈的笑了,看来他今日这无赖人设是装不下去了,罢了。

        楼下的歌舞毕,掌声雷鸣中,一位身着鹅黄白丝玉兰绣石榴裙的女郎款款上台,她头戴面纱,只露出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手中抱着一把琵琶,莹白玉手在上抚弄一番,乐声中竟有了几分萧萧之感。细捻轻拢,她边弹边走到台中,忽而,乐声一转,犹如那金戈铁马扑面而来,台下突然冲上几个白衣和黑衣郎君,皆是头戴面纱,手中长剑直指中间那鹅黄女郎,其中一人的剑尖仿佛只差一点就会刺穿她的头颅。就在众人为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惊诧之际,那女郎竟侧身一转,剑尖只带走了她的面纱。她又翻身一转,一下滚到地上,只是那动作十分之利落,琵琶还稳稳的在她手上。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不过是一场表演,便都松了一口气坐回去静静看着。

        这时人们才有心思看这个表演的内容,原是一个琵琶女因战争被卷入其中,无安身之所只得以乐曲寄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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