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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他还记得之前在坞杏客栈外看到她,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时她给人的感觉似乎与现在很不一样,但他也没法确定,毕竟相隔很远,而他也只是第二次见她。

        皱了皱眉,难道她在藏拙?这其实不关他的事,但这女郎两次在他面前的表现差别太大,他忍不住好奇。

        忽然发觉自己好像一直在盯着人家看,他一下收回眼光,转头却将一旁经过的谢松洲吓了一跳。

        谢松洲吓得后退两步,一下便撞到了后面的书案上,疼的他顿时呲牙咧嘴。

        这边的动静不小,众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包括冯若南,苏子泽难得有了丝窘迫的感觉。

        谢松洲被几个人扶着起来,揉了揉后背撞到的地方,又委屈巴巴的几步跑到冯若南面前,很是熟稔的样子,道:“你叫冯若南?方才你站在外面吓了我一跳!”

        冯若南虽不理解她哪里做错了,还是方才那副胆小羞赧的样子,低声细语的向他道歉:“这位,郎君,吓到你是我的不是,抱歉。”

        这下人都找到冯若南面前了,周瑜白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南姐儿,这位是谢侯爷家的五公子谢松洲,平时叫他谢五公子便好。”

        向冯若南介绍完人,她又转头向对谢松洲说好话,“谢五公子,人家刚来你就上来碰瓷儿,快收收您的神通吧。”

        谢松洲也没胡搅蛮缠,哼了一声,傲娇的很,转头又忘了这回事儿一般找苏子泽算起方才的账来。

        “苏秉昱,你方才突然瞪我做什么,小爷我都磕成什么样了,肯定都青了!”

        苏子泽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向他行了一礼,道:“是昱唐突,还望谢五公子原谅则个。”

        找了两回茬,两回都碰了软钉子,谢松洲也没脸继续胡搅蛮缠,说了声“真是无趣”,便回自己的位置生闷气去了。

        被刁难的两人被晾在一旁,相视一笑,窘迫感顿时烟消云散,反倒有些有难同当的意味了。

        又互相寒暄几回,孟老先生便回来开始了第二堂课。

        只是方才大庭广众之下,彼此间的你来我往一清二楚,不少人看到了二人相视一笑的场景,俊男美女,那种仿若眼中只有彼此的感觉,碍了不少人的眼,再加上大家都看到了,平常高高在上不惹凡尘的秉昱公子,盯着这位新来的同窗看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心思细腻的人很难不多想些。

        崔清芷深深的看了眼旁边的人一眼,很快又继续专注听课了。其他人打量的目光也没停止过,对冯若南的疏远感倒是更强了。

        一上午下来,冯若南觉得自己低头低的脖子都僵了。

        孟老先生给大家都留了作业,众人便都散了。

        下午学琴,来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先生,姓秦,秦先生教琴,冯若南觉得这很有意思。

        秦先生是一位十分爱才的人,这点好也不好。

        具体体现在女郎们的座位是不像在亭子里那般随意,而是先生安排好的。先生认为琴弹得好的坐在前面,弹得不好的便坐在后面,且先生只在前面讲课。

        于是冯若南此时不得不面对眼下的境地——她得先向大家弹一曲来决定自己的位置,然而她并没有琴。

        环视一周,秦先生并没有将琴相借的意思,其他同窗,或是一脸兴味的看她窘迫的样子,或是避开她的视线,无一人相助。

        看冯若南在原地干站了半晌,秦先生蹙眉开口催促:“怎么还不开始,可还有什么问题?”

        冯若南的头更低了,脸红的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般,求助般的看向冯若瑶,后者嗤笑一声,转头不再看她,她只好向先生表明自己不知道今日需要带琴,因此她并没有带琴的这一事实。

        周瑜白听了此话,自然不好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忙起身吩咐人去找把琴来,又向秦先生解释:“秦先生莫怪,都是我的疏忽,我已命人去寻了,还请先生和冯姑娘稍等片刻。”

        秦先生点点头,无意追究。

        很快琴便取了过来,冯若南就近坐下,轻轻拨弦,琴音厚重低沉,是把好琴。

        这件屋子在周府隔壁的外院,与上午她们所在的亭子不过一墙之隔,此刻郎君们正听孟老先生讲到会试的流程,忽闻一道琴音响起,顿时吸引力众人的注意。

        倒不是这琴音多么的动听,而是奇怪。

        对,正是奇怪。

        寻常这个时候女郎们也时常有琴音,或是宛转悠扬、动人心肠,或是略有滞涩,再不济便是弹乱或是弹错了,可这短短琴音弹得很慢,初时听有些滞涩,仔细听又觉得似乎别有韵味,似有些江南小调的感觉,正当凝神细听时,又闻有杂音,似是乱弹一般,让人觉得顿时扫兴,真不知让人如何评价可好。

        秦先生此刻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她从小家境并不算好,可还是坚持学琴,而琴也让她有了如今的地位,因此琴对她来说是极其特殊的,她对待琴也很是严谨。她欣赏懂琴之人,对于没有天赋的学生并没有什么耐心,而没有天赋又不肯下功夫的,可说是厌恶了。她也教过不少的学生,什么类型的都见过了,可这种让她也觉得一言难尽的,当真是头一回。

        要说弹琴技巧好的人有许多,但真正懂琴的人能将各种技巧变成自己的东西,终而形成自己的特点,这样的人很少,她自己也不敢说大成,这位新来的学生的琴音里却隐隐有些这种感觉。可她的琴技,时好时不好的,甚至还弹错了好几次,突兀的让人直皱眉头,可看其手上的茧,分明是已学了多年琴的,技巧竟还是这般差。

        最终秦先生还是本着宁可错抓不能放过的原则将其放在了中间位置,以待观察。这样一来,冯若南便与她的前同桌崔清芷隔开了来,因为崔清芷永远在第一排,倒是离冯若瑶更近了些。

        冯若瑶在她的前排,瞥了她一样,并没有理睬她,好似多与她说句话便是自降身份一般。

        冯若南并没有时间管她这位堂妹的小心思,秦先生也没有给她时间,很快便开始了授课。

        秦先生的授课速度很快,一下午的时间便将一首七段的琴曲教完了三段。

        这是一首由前朝的一位宫廷乐师所改编的琴曲,名叫《杜鹃啼血》,共分为七段,曲调由深沉渐渐变的激昂,最终又归于宫宴的舞曲,描绘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宴场景。

        很显然,尽管秦先生琴艺高超,但大部分的学生还是很难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好的,除了崔清芷与另两名女郎——崔清芷的同桌,御史中丞的女儿江风禾,以及后排始终沉默寡言的成国公小女,万槿舟。

        秦先生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也不在意,让大家回去多加练习,便结束了今日的课程。

        马车停在周府府外,浩浩荡荡的一排。

        冯文麟先一步离开了,冯若南依旧是与冯若瑶一道。

        父亲官职高的女郎们先行离开,渐渐地,冯若南她们的马车也开始走动。

        街上不断传来饭菜的香气,玉树掀开马车的一点帘子向外好奇地看。

        夏日的傍晚依旧一片明亮,路上各色的马车川流而过,很快便路过了八斗街与朝晖路的交叉路口,向北望去,能看见皇宫深灰色的围墙和几座错落有致的高楼。朝晖路两旁,六部衙门除了刑部,宗人府与其余五部在两侧一字排开。靠近皇宫的位置是兵马司与尚书台,分别在皇宫的东西两侧,范府便在尚书台以西,乃是本朝唯一一座距皇宫这般近的官员宅邸。而离她们的马车最近的,则是京兆府、御史台以及枢密院。

        玉树不由感叹了句:“女郎,定京城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冯若瑶的丫头翻了个白眼,仿佛觉得玉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般,倒是与她的主子一个性子。

        回到冯府,两人先去给冯老夫人请安,韩氏也在,倒是没见到范氏。

        冯老夫人照例问了她们今日的功课如何,又说起今日孟老先生夸赞冯文麟的文章写的好的事,韩氏在一旁与有荣焉的笑,说的话却谦逊,更让老夫人又夸赞两句。

        见此,冯若瑶又亲热的拉着冯若南的手哄冯老夫人的开心,撒娇道:“祖母,帮瑶儿向三哥哥讨教讨教吧,瑶儿今日听孟老先生讲了一天,回来见着祖母就只记得之乎者也了,三哥哥明明与我吃的一样的饭食长大的,我怎么就不及三哥哥的十分之一呢,四姐姐你说,对吧。”

        冯若南自然不会在这时候说什么冯若瑶的坏话,也不会亲昵到与她一般向冯老夫人撒娇,而是略带娇羞的赞同了冯若瑶夸赞冯文麟的话:“三哥哥的确是极好的。”

        冯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又笑着跟冯若瑶打趣道:“那你今晚多用两碗饭,回头就跟你三哥哥一样聪明了。”

        晚宴又是与冯家人一同在锦玉堂用的,依旧是老生常谈,范氏却没怎么说话,只低头用饭。

        等用完暮食,冯若南带着玉树和可心可情往回走,却被冯文麟拦住。

        他给身边的小厮一个眼神,小厮便意会的将可心可情还有玉树拦住,他则引着冯若南继续往前走。

        “不知四妹妹与秉昱公子有何关系?”

        冯若南停下脚步,诧异的望向冯文麟:“三哥哥这是什么话,我怎会与秉昱公子有所关联?”

        “那为何他要我送琴给你?”冯文麟也回过头来,眉头轻轻蹙着,似是不解,自言自语道,“以他的身份,说别的意图倒是牵强,难不成……”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二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冯若南也皱起眉头,低声道:“三哥,我也是今日在私塾头一回见到秉昱公子,但不论为何,还请你将琴还回去,南儿不能收。”

        冯文麟这下脸色才好了些,只是很快又想起什么,对她正色道:“三哥知道你是个懂事的。我没告诉家里人,又将下人们都支开,也是不想此事声张。你要知道,秉昱公子人虽好,于你却未必是良配。我虽非你亲哥,亦与你多年不见,但你姓冯,便是我们的家人,我也是为了你好。”

        冯若南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兄长,透过稀薄的日光,能从他的眉目中看出几分冯道义的模样,只是更加稚嫩,也更加真诚,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心中的滋味。

        自回到定京,除了玉树,她身边再没有其他亲人,其余人不是看不起她便是将她当货物般衡量,百般算计,嗤之以鼻,整个定京没有一处像是她的故土。她虽并不在乎,或者说,她曾经不在乎,却在这样一个初夏的夜里,在一个不算亲近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的冯家人身上感受到了来自亲人的关怀,这实在是让她很不适应,甚至都无法评判自己这种复杂的感受该归于好还是不好。

        她收敛了几分面上的表情,神色淡淡的,眼睛却更显得明亮真挚。

        “三哥哥放心,还有,谢谢你。”她想,不论自己是什么感受,她都无法对一个向自己施以善意的人持以假面。

        冯文麟被那双眼看的不知为何好似心跳停滞了一瞬,并不是面对喜欢的人的心动,而是相反的,心悸,好似自己不小心窥到了冰山的一角,让自己有一瞬间的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眼前的女郎还是如从前一般,却给他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这个想法出现的毫无道理,一时间也让他忘记了之前要说的话,匆匆一别便转身走了。

        再细看他身边的小厮手里压根没有抱着什么琴,看来他只是在试探她,要么苏子泽压根没送什么琴,要么他一开始便没打算让自己收,前者一问便知是假,那么看来他这个三哥也是个极有主意的,都不可小觑啊。

        -

        接下来几日便都是如那日一般在冯府与周家私塾两边跑。

        上午一成不变,都是由孟老夫子教课。下午除了琴,她们还学过棋、书、画、女工以及今日的管家之课。

        课程方面倒还好说,只是冯若南对这传闻中的秉昱公子有些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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