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夜宵
谭柠回到收银台，点了杯价格最美丽的冰美式，又从书架上挑了本感兴趣的书，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以此消磨午后时光。
杨曼戴上耳机继续做六级听力，老吴苦练着英语发音。
三人互不打扰，好运书店一派祥和。
中途店里来了两三个客人，都是坐一会儿就离开。老吴要去接小孙子放学，走之前不忘留下一句“goodbye”。
谭柠一直待到关门前。
“学姐，以后常来哈。”杨曼边收拾东西边对她说，“虽然我只有周末或者没课的时候在。不过另一个兼职的同事也挺好说话的。”
谭柠笑着应允：“嗯。你们书店待着很舒服。”
杨曼抻了个懒腰：“确实，我可喜欢上这儿学习了，比待在图书馆还有效率。”
两人加完联系方式后便互相道了再见。
书店旁边有家超市，谭柠顺路去买了些日用品还有吃的，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她在网上随便搜教程做了个蔬菜沙拉充当晚饭。
该面对的总逃不掉。谭柠怀着自闭的心情打开剧本文档。
她大可按照导演的建议硬写下去，没波澜就找矛盾，或者生搬硬套模板，那样的作品即使不出色也至少能称得上是正常水平。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要写出能让自己真正满意的东西。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一无所获。
谭柠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险些把之前写的内容全部删掉。
夜凉如水，晚风泛着冷意。谭柠起身去关窗，躺在沙发上和温杏视频了一会儿。
听那头声音沾着困意，谭柠劝她早点睡，而后准备去洗把脸，回来接着与剧本作斗争。
一进浴室发现地上凭空渗出不少水迹，都快漫出门沿。
谭柠在外面环视了一圈，愣是没找出原因。
奇怪，下午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坏就坏。
谭柠从通讯录里翻出物业电话，打过去却没人接。
水仍在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打算亲自跑一趟物业处。
谭柠随意套了件外套，拿上钥匙出门。
楼道里的灯光十分微弱，她视力又不算特别好，此刻只得紧紧盯着下一步要走的阶梯，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移动到2楼时，一声“谭柠”引她抬起了头。
裴清晏站在比她低两级的台阶上。
“这么晚了还出门？”
谭柠叹了声气：“没办法，浴室全是水，给物业打电话也不接，今晚不修的话，我家明天就成游泳池了。”
裴清晏往上走了两步：“我刚才路过物业处，他们已经关门了。这里一直管得比较松，晚上很少有人值班。”
“啊？”谭柠天塌一般泄了气，“那我家真得成泳池了。”
裴清晏温声道：“别急，带我过去看看吧，或许能帮上忙。”
当下别无他法，谭柠宛如救星降临般打起精神，正要开口，裴清晏却抢先一步说：“不用客气。”
被猜中了心事，谭柠难以为情地抿了抿唇。
楼梯不宽，刚好可以容纳两人并肩走。
谭柠找话聊：“你刚下班？”
裴清晏“嗯”了声：“下午跟老师上了台手术，刚结束。”
“好辛苦，一台手术就要这么久。”
“还有更久的。”裴清晏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还好最后成功了。”
话里蕴含的成就感不言而喻。
闻言，谭柠悄声侧过脸，轻易捕捉到裴清晏周身隐隐透出的倦意。
美如璞玉的脸上平添了不少疲劳过后的憔悴。
四处检查后，裴清晏发现应该是下水道堵塞的问题。因为房子比较老旧，许多设施随之老化，所以这种情况并不罕见。
他回自己家拿了些工具过来，片刻的工夫便修好了。
等水流得差不多，裴清晏洗了手，而后打开浴室的门。
“好了。”
谭柠惊讶地走近：“这么快。”
她没多想，一脚迈进浴室。
谭柠脚上穿着凉拖，本就十分容易打滑。
况且地上还残留着未干涸的水渍，排水坡设计不当的缘故，这一片积水最多。
刚踩进去就猝不及防要摔倒。
饶是谭柠条件反射拉住门框，也抵不过急速下坠的趋势。
裴清晏连一句“小心”都没来得及脱口，人却刹那间朝她飞奔过去。
好在赶得及时，他顾不上其他，伸手将谭柠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带。
快贴上墙的那刻，裴清晏身体本能地偏向一侧，手也下意识覆上她的后脑勺。
后背抵上门框，他忍住钝痛，垂下头佯作若无其事地问谭柠：“没事吧？”
谭柠整个人还被裴清晏抱在怀里，手不知何时触上他的胸膛，丝丝热度自掌心传来，耳边尽是温润如风的气音。
她不禁有些懵。
“谭柠？”裴清晏担忧地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噢噢，我没事。”谭柠抬眸与他对视，赶忙垂下手。
见此情状，裴清晏悄然往旁撤步：“没事就好。”
察觉到脸有发烫的征兆，谭柠不自然地低下头，正巧看到裴清晏被水溅湿的裤脚。
她经不住感到抱歉，凝思半晌后突然提出：“裴清晏，你、你饿吗？”
裴清晏并不饿，但显然猜出她问这话的意图，他又不善说谎，只好折中答道：“怎么了。”
谭柠提议：“我请你吃夜宵吧。”
“好。”裴清晏爽快地接受邀请，“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趁这空当，谭柠去照了照镜子，简单弄了头发后，她又快速补了个妆。
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她忍不住给温杏发了条消息。
【救命，会修浴室的男人也太帅了！】
谁知那头还没睡，消息才发出去就被秒回。
温杏：【？】
谭柠：【以后再跟你慢慢说。】
敷衍过后，耳边传来开门声。谭柠心中一喜，竟萌生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憧憬感。
裴清晏未料到谭柠会特意守在这里等自己，眼中划过些许诧异，但很快被一贯的淡泊所取代。
“你有什么想吃的么。”谭柠问。
“都行，你来定吧。”裴清晏控制步频和她一道走着。
谭柠：“那家陈记灌汤包的味道不错。”
裴清晏干脆道：“那就去那家。”
十点多的街道分外安静，只剩风在耳畔呼啸而过。
两人都加了外套，月光均匀洒在道路上，路灯清晰地映出他们的影子。
似乎在无限接近。
谭柠晚上吃得少，现在是真饿了。裴清晏一副礼让的模样，让她先点。
浏览了遍墙上的菜单，谭柠最后要了碗鲜肉馄饨和蟹黄汤包。
裴清晏点了碗素面和蟹黄汤包。临了，他补充道：“都不加辣。”
等待的途中，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
仍是相亲似的谈工作。
谭柠获悉裴清晏目前是住院医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医院，鲜少会回住处。
裴清晏还跟她科普了一堆医学常识。
可惜她一知半解，听得云里雾里。
“你高中的时候就想学医了吗？”谭柠不经意道。
“是。”裴清晏不知在想什么，眸中划过几分复杂情绪，转瞬即逝。
“我当时第一志愿填的也是南大，可惜差了几分，没去成。”谭柠双手托腮，“不过还好，我们学校的戏文专业还可以。”
裴清晏的睫毛微不可察颤了颤：“这样啊。”
谭柠并未察觉，接着说：“高中那会儿多亏你帮忙，否则我的数学可能真没救了。”
“主要是你自己努力，我没帮上多少。”裴清晏谦逊地说。
话已至此，谭柠也不好再多言，这个话茬随之翻篇而过。
很快，两人点的东西都上来了。
桌面升起热腾腾的白汽，两边的视野瞬间变得模糊。
有谭柠在的地方，气氛总不会陷入沉闷。两人不紧不慢吃着夜宵，偶而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付完钱，谭柠瞧隔壁的糖炒栗子开着，排队的人还不少。
耐不住馋意，她转过身对裴清晏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想买点这个。”
“没事，一起排。”裴清晏侧身替她挡风，无所谓道。
老板的效率挺高，不多时就轮到了谭柠。
她要了两份，一离开队伍就把其中一袋递给裴清晏。
“给我的？”裴清晏好奇地问。
谭柠笑着点点头：“走吧，回家。”
裴清晏心下一阵悸动，他接过食品袋，目光牢牢锁定那双绝色的眼睛。
那张曾经只能在梦中见到，历经波折也看不清的面孔，此刻正真真切切地摆在他面前。
担心再看下去会露出破绽，裴清晏轻“嗯”了声，带头先往前走。
后来的路，两人有说有笑地并肩前行，快到楼下时，右侧方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柠柠。”
裴清晏率先发觉，听清后侧眸朝谭柠看去。
“阿杏，你怎么过来了。”谭柠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倚靠在单元门墙边的温杏直起身，敲了敲酸痛的肩膀：“睡不着，想来看看你。”
说罢，她偏头望向站在谭柠身边的裴清晏。
后者客套地和她打了声招呼，无可挑剔的态度让人辨别不出他到底认不认识自己。
“那我先回去了。”裴清晏垂眸对谭柠说。
谭柠应声后，他侧身迈上台阶。
温杏一脸八卦将谭柠拽上楼，进屋后，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俩这是什么情况？”
“裴清晏帮了我好多忙，为了报答，我请人家吃个夜宵。”谭柠拉开勾住自己脖子的手，将糖炒栗子递到她面前，“吃点，辛苦排队买的。”
温杏怡然自得地接过：“别岔开话题，真这么简单？”
“不然呢。”谭柠指了指浴室的方向，“你看，如果没有裴清晏，那里面的水可能已经漫到这儿来了。”
温杏恍然大悟地剥了个栗子：“所以，你说的那个会修浴室的男人，是裴清晏。”
谭柠没觉得有何不妥：“嗯。”
“搞了半天不还是看脸。”温杏无情戳穿道。
“唉，我一个人孤独地在门口吹风，你倒好，和帅哥一起开开心心去吃夜宵。”她戏精上身，硬挤出两滴眼泪，“我好惨啊~”
“你还能再假一点吗？”谭柠剥了个栗子堵住她的嘴，“谁让你来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谭柠拎起沙发上的抱枕给温杏腾出位置，坐下后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
头发又剪短了些，素面朝天，脸上毫无瑕疵，皮肤白的缘故，衬得黑眼圈格外突出。
算起来，两人有半个月没见过了。但她还是能大致了解到温杏近来的情况。
“还差多少？”谭柠轻飘飘问了句。
温杏先是一愣，听明白后上前搂住她的肩膀：“没事的。”
“你每回都这么说，也不听劝。”谭柠闷声道，“为了赚钱连命都不要。白天打几份工，晚上不睡，熬夜做翻译。”
“总有熬出头的那天。”温杏仰头看了眼天花板，不知是在安慰谭柠还是在安慰自己。
谭柠终于克制不住，咬牙切齿道：“秦洛尘真不是东西，下回碰到，看我骂不骂……”
“好了柠柠。”温杏淡然地笑了笑，“别为这种人生气，他不配。”
“有道理。”谭柠平复好呼吸，吃下最后一颗栗子，起身去洗手。
洗漱台上有串挂件，明显不是她的。
来过这里的除了自己，就只有裴清晏了。
谭柠打开微信，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落东西了，现在方便吗，我给你送去。】
裴清晏：【方便，我出来拿。】
谭柠拿起挂件往玄关处走。
打开门，裴清晏已经在走廊等着了。
两人不知哪来的默契，从一开始的拘束生分逐渐演变成很少把道谢的话放在嘴边。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谭柠留意到他眼睑下方泛了层淡淡的青色，一看就和温杏一样缺觉，于是见状提醒道。
裴清晏刚洗完头，发尾还未完全吹干，模样看上去极其乖顺。
“你也早点休息。”他接过挂件，指尖无意触到谭柠温热的掌心，那丝热度顺着脉络不断向上攀援，落脚点竟是心脏。
谭柠也有同样的感觉，她触电般缩回手，而后又摸了摸脸。
“好。”她胡乱应下，扭头往自己家走。
脸上的热度丝毫没有要消减的迹象，谭柠回想起之前的触碰，不明所以地咬了下唇。
偶然对上穿衣镜，她更加费解不已。
镜子里那个脸上泛着红晕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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