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二章 ...
正如方芷悦所料, 敌国入侵，不仅抢夺粮食还会抢夺钱财。作为平民，遇到这样的情况深知抗争也没用, 大多数会乖乖地交出粮食, 保命为重。而城中富商自然是想尽办法要保护自己的性命以及财产, 于是乎, 府中被掘地三尺的也不少见。
这是方芷悦他们绕道进入国境内的第一个城市，情况比她所预想的要沉重很多。
四周的农田早已满地疮痍, 到处可见挖掘过的痕迹，不远处还有些衣衫褴褛的人在田里不断地挖着能吃的食物。
方芷悦看着这样的一切, 感到心头一阵酸意。
“王妃, 请呆在车里不要出来。”
童嬷嬷急速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方芷悦掀起窗帘瞧去, 便看见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群人，他们手持着农具，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童嬷嬷几人立刻亮出了武器, 这些人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随便上去一个也能轻松地解决掉。不过王妃现在身子娇贵，哪怕是受了惊也是不行的, 所以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对方看着那几把反着亮光的剑也感到来者不好惹, 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中年男子。
这男子身穿灰色长袍，是众人里头衣着最为整齐的，看上去还颇有点书卷气。他先是作了个揖，开口说道：“不知是哪位贵人路过, 我等是此处附近剩余的村民，现在粮食紧缺，还望贵人能帮扶一二。”
童嬷嬷冷眼看着，道：“看你说话也是个知礼法的人，现在此城已逃过劫难，官府很快就会派粮前来。尔等这般抢夺他人财物，就不怕他日全部人要以命相抵？”
男子微微一叹，道：“自然是知道的，日后灾银送达，我等自然会去官府自首。”他举起了手中的锄头，双手紧紧握着，仿佛是给自己增加些勇气，道：“我们不愿伤人，若然贵人不肯帮扶，那就只好得罪了。”
其余人等见状，立刻跟着举起了武器，慢慢一步一步地往马车逼近。
童嬷嬷冷笑一声，一剑挥出，道路一旁的大树干上应声破了一道口子。她年纪已大，功力也不算深厚，得到方芷悦的内力丹后已经增进不少，如今也能使出剑气来。那口子虽然不算深，可也需常人拿着斧头砍上数十下。
一下子全部人的脚步停了下来，相互看了几眼。其中一人看上去身子尤为强壮，他上前一步道：“这位老夫人是江湖中人，你们上了只是送死，让我去试上一试。”
“别去，你打不过的。”
“是啊，我们就此作罢吧。”
那强壮男子一下甩开众人，道：“不能作罢，他们已经不能再等了，我上去抢得多少是多少，你们在这边接着，不要上前。”
“那我也跟你一起上吧。”
人群中又走出了几个人，看上去也算是练过下拳脚的，几人打定主意就要拼死上前。
“嬷嬷，把粮食都给他们吧。”
众人齐齐看了过去，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掀起了车窗，虽只看见小半脸容，也让众人心头一震。这般雪肌，可不是他们这些时常暴晒在外头的人可以拥有的，想来车内的人儿肯定身份尊贵，才能保养如此的好。
“这怎么成呢？”童嬷嬷小声说：“来时没料想到这儿的情况，我们后头那马车里粮食也只够几天的嚼用。王……夫人可考虑好了？”
“就按我说的去办吧。”方芷悦眨了眨眼，说：“我们不是还要在此处借宿吗？之后让他们到附近的山头寻些山货便是。”
童嬷嬷听令，让暗卫们将后头的粮食都拿了出来。她向那个中年书生招了招手，道：“我家夫人要在此处留一晚上，还请整理一间干净房间来。”
她话刚说完便对暗二等人使了个眼色，暗二走向刚才被童嬷嬷剑气所划过的那颗大树旁，朝着树干斜斜地落了一记手刀。
“咔擦”的一声，大树的树干拦腰折断倒在地上。
刚才几个说要上前一拼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童嬷嬷露的一手他们想着拼命也能搏得一点机会，可暗二这一手让他们立刻就意识到对方杀自己简直就跟切菜一般简单。
中年书生连忙指挥他人先回去收拾，也不敢上去拿那粮食。
方芷悦下了车，问：“这位夫子如何称呼？”
“小人姓姚。”中年书生仅抬目瞧了一眼，立刻就低下了头。他的目光停留在方芷悦裙摆上流光缠绕的丝线，不敢再往上看。
“这些粮食就当是我在此借住的房费吧，有劳姚夫子带路。”
“不敢当，道路粗糙，还请夫人留心脚下。”姚夫子看了地上的粮食一眼，犹豫了片刻使人前去抬走，自个儿弯着腰给方芷悦领路。
他在城里的书院教书，时常也会接触城里的贵人，他清楚记得，即便是知州大人的夫人那衣着也没有此等华丽。也不是他怂，而是他知道这种人人缺粮的情况下打劫几个商人，到时领罚也是挨板子了事，即便是会落下病根，可也不至于没了性命；而得罪了真正的贵人可就不同了，轻则性命不保，重则抄家灭族。
……
给方芷悦腾出来的房子明显已经打扫了一番，可童嬷嬷看了两眼后就立刻指挥着暗卫打水来，将圆凳仔细地擦好，扶着方芷悦坐下，才仔细地打扫起其他地方来。
方芷悦对门外探头探脑的几个孩子招了招手，孩子们怯生生的没有过去，一个个站在门外，睁着眼好奇地瞅着她不愿离开。
方芷悦温和一笑，并没有勉强。
刚才一路走来，才发现村里头都是一些老弱者，有妇人呵斥着在地上拾泥巴吃的孩子们；也有老人在屋檐下一边咳嗽着，一边分拣着地上一大堆的杂草，挑着了什么就往一旁冒着烟的药锅里丢去。
那样子哪是熬药？放汤还差不多。
看到这等场景，方芷悦也就明白那些汉子为何要抢夺粮食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老人孩子。
想必，附近的城镇也会是同样的模样。
“暗二，你们几个去那边的山头看看有没有野猪，打几头回来。”方芷悦说。
“是。”
这里都是农民为多，耕种是熟悉，打猎就不一定懂了；但是如今人人饿着肚子，自然不会放过任何能得到食物的机会，所以山上的山货也不会剩下多少。但是方芷悦出生猎户家中，自然知道野猪经常成群出没，即便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人也不敢招惹，想来这山中定然还是存在的。
现在食物的问题应该能暂时解决了，接下来还是要想长远一些。京城的灾粮要是过来也没那么快，即使几头野猪肉，也肯定不够熬过去的。
该怎么办才好呢？
“打扰了。”
方芷悦转头看向门外，见姚夫子手中捧着一锅粥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童嬷嬷接过之后，姚夫子就领着人在外头跪下，对着方芷悦磕起头了。
此举将方芷悦吓了一跳，赶紧起身虚扶。问：“你们不必如此。”
“夫人给的粮食可是救了几条人命，我等理应道谢。”姚夫子说道：“这是地瓜粥，也不知夫人是否吃得惯。”
方芷悦忽然眼前一亮，道：“可还有地瓜？我说的是生的地瓜。”
姚夫人愣了一下，答话：“还剩两个。”
“好。给我一个。”方芷悦笑了起来。有生的就好办，这下子她知道怎么能让他们熬过这时间了。
……
幽谷里头的田地现在是空着的。她记得地瓜本就很容易种活，于是将手中的地瓜切开了好几块，丢在田里头，果然，很快就看到田里冒出好了几株苗来。
她放心地出了幽谷，现在是要为这些地瓜的出现弄个由头，也只好借王爷的名义了。
方芷悦命童嬷嬷取来了笔墨，然后将人使了出去。
童嬷嬷意会一笑，道：“夫人总算想起要给王爷写信了，可得好好写，王爷想必等夫人这信等了许久。”
书信的纸张很小，方芷悦执起了笔，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写下什么。这纸张大概也就写得下十个字左右，果然是需要好好写。
她思索了许久，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落下了四字：“甚是想念。”
随后，将纸张吹了吹，卷起，走出门外看着童嬷嬷将信放在信鸽的竹筒里头。看着飞翔而起的黑色信鸽，问：“为何这信鸽会是黑色的？”
“这是用药物染上的。”童嬷嬷答：“王爷说它通身黝黑，远处看去会以为是黑鸦，那就不会被捕猎了。”
原来如此，黑鸦乃是不详之鸟，一般情况下人们看到都会赶走，跟别所要捕捉了，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现在，就等着他回信了。
方芷悦借歇息之时回到幽谷，就见到田边两个箩筐里头一边装着地瓜叶，一边装着个头大的地瓜。
幽谷真是方便啊。
她将箩筐里头的地瓜又再次丢进田里头。
不久，暗卫就回来了，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三头大野猪“轰轰轰”的丢在外头的空地上。惹得一群村民围了上来看傻了眼。
“大猪猪，好大的猪猪。”小孩子全都围了上去。
方芷悦听到了声音，走出门去，对着村民们说道：“这三头大猪，也够解你们燃眉之急了。”
“夫人是活菩萨，活菩萨啊。”
一个老妇人虔诚地跪下来叩拜着，其他人也纷纷仿效。
“好了，都别跪了。”方芷悦说道：“你看孩子们都快饿坏了，赶紧将这猪宰了吧。”
村民们欢呼着分工合作，所有人的脸色都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方芷悦回到了房中，寻了姚夫子过来商量。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姚夫子坐在几步处，此时对方芷悦是真心信服。这贵人不但不计较他们所做的错事，还帮助了他们一村的人，实在是个大好人。
方芷悦说：“刚才我的人说，那边的山上已经没什么山货了，这几头猪之后恐怕也打不着什么。现在虽然是冬天，可这边也不下雪，这肉也保存不了几天，夫子可有什么想法？”
“夫人无需担心保存的事情。”姚夫子叹着气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您现在看着村里头这些人，其实有些是隔壁村的。当初城被攻破，俪国人要赶着往京城那边进攻，将我们的粮食都抢走了，那时候死了好多壮丁。”
“现在剩下的也就只有我们这十来二十个当初贪生怕死的人。”姚夫子自嘲地一笑，继续说道：“这肉几个村子分下来，其实也所剩无几了。”
当初他们没有抵抗，乖乖交出了粮食，所以活下来了。但是活着的人其实比死去的人更难受，终日要懊恼当初没有拼死上前，还得顾着身后这一帮子生存的人的生计。
“我家夫君与海上商队有交情，他们那边有一批地瓜，个头比我们这边的要大，而且还比我们这边好种活。我让他想法子运过来，到时你们种植起来。”
“地瓜种出都得三四个月，怕是……”
“大半的国土都被侵入了，京中粮食也肯定用在军队上，你觉得分到这边来还会有多少？”方芷悦说道：“再说了，这地瓜成长出来也可以把叶子摘来食用，你们留一部分用作存粮维持生计，然后其余的用来种植，这样一来也就能坚持下去了。若然真的抵受不住，也再挖出来食用吧。”
“都听夫人的。”
……
“王爷，王妃有密信传来。”暗一递出手中的竹筒，心里头情不自禁地有些惊慌。
他悄悄地抬目，见璟玹看过信后眉目间露出的笑意，松了口气。
璟玹细细地将纸张折好，放与袖袋里头，转身执笔在纸上写了信：“一个圆为何意？”
暗一将这几字看得清楚，刚落下的心头大石又提了起来。都过了这么久了，王爷怎么就没忘记这事儿呢？莫非是他一直想不出那圆圈是什么意思，所以一直没给王妃回信吗？
他抖颤着手接过纸张装好后，捧着信鸽，心中祈求：王妃啊王妃，您这信可得好好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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