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重聚
山崖边，林野间，不时有道道风声响起。
墨色飞剑时而化为一道漫天的璀璨星光，时而幻为一面隐去行迹的罗纱轻扬，时而化为道道不断荧动的银色剑芒裹着柳轻衣四下飞转，宛如一个到处碾扎的锋利磨盘。
灵环所化的巨大火环同一轮皎月循环往复，炙烈的火光伴着清冷的月华交相映衬，及至后来隐隐化为一只璀璨夺目的琉璃金杯，带起道道覆空回荡的音波，一如天音般四下流离。
术息一刻，柳轻衣满意地收起墨色飞剑和紫色灵环，独坐片晌之后，开始起身往宿营地赶。
如此不紧不慢地飞过十数息，来到一片山林上空，忽闻旁边山坳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吆喝声。
他脸上一怔，轻身朝那处山坳掠去，刚刚翻过山头，便看见一群人围聚在山坳底部的一片空地上。
空地中央一些不知名的石材垒起一个圆形栅栏，栏中两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灵虫，正在疯狂地相互撕咬着。
周遭围着的一群人或跌脚鼓掌，或俯身拍地，尽皆扯着喉咙一个劲地呐喊吆喝。
柳轻衣细看之下，发觉那俯身拍地的两个人之一竟是严宽，不由心中大为惊奇。
只见他正卖力地举掌拍地，一张脸涨得通红，嘴上不停吆喝着：“青儿，给我咬，咬死它。”
那栏中一青一蓝两只灵虫，嘴上尖牙外獠，正斗得不可开交。
这种相斗的灵虫名叫笙蛭，乃是一种低级水生灵兽，嘴上生有尖牙，善啃噬，以灵元石温养，可以培养其凶性和战斗力。
此虫生命力极强，不管被伤得多厉害，哪怕是从中截断，也能合二为一，最终恢复过来。因其斗性十足，又皮实耐操，常被修士拿来用作押注赌斗之用，倒跟柳轻衣上世的斗蛐蛐差不多，这不过这种灵兽相搏，更为残忍血腥些罢了。
此时相斗的两只笙蛭，那蓝色的一只明显更为凶悍一些，斗过数息之后，将那只青色笙蛭的头颅一口咬了下来，跟着身子一仰，将那咬下的头颅‘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严宽见状大急，只见他身体伏低数寸，使劲地单掌拍地，朝着栅栏中大声吼道：“青儿，你给我起来，快起来啊，给我继续咬他，咬他。”
那叫青儿的，自头颅被咬掉之后，便如一根被截断的烂菜叶般软软地趴在地上，剩下的大半截身子只一阵接一阵地颤抖。
旁边一人听到严宽的叫喊，哈哈大笑道：“头都没了，还咬个屁。”
在严宽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之下，那被咬掉头颅的半截虫身终于扭了一扭，自断口处喷出一团白绿相间的物事，便再也没了动静。
这时，只听旁边一人高声叫道：“三百二十四，起注，收庄。”
严宽拍了拍身上的泥尘，道：“别忙，下把我一并起注，这把先欠着。”
另一边那名俯身起来的修士，眼睛一斜，看向严宽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说好的一把起注，哪有欠到下一把的，你还玩不玩？！”
严宽闻言脸上显出一阵肉痛之色，从灵环中掏出一个锁灵袋，伸着两根指头数了又数之后，交给了对面那人。
跟着蹲下身子，又从怀中摸出一个方形木盒，双手小心地将那叫青儿的半截身子捧起，轻轻地放到木盒中。
柳轻衣看得清楚，那木盒之中早已摆放好数块白花花的灵元石，那只剩半截身子的笙蛭甫一放进去，便神奇地有了动静，只见其断口处不断地蠕动，竟尔开始缓缓地弥合，到后来竟至缓缓生出一颗新的头颅来。
柳轻衣一脸错愕地看着木盒中的笙蛭，有些惊讶于这种灵兽生命的顽强，头断了还能再生，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严宽此刻已是伸长了脑袋，看向栏中另两只笙蛭的相斗，看到激烈处，也跟着旁边人一起拍手起哄，压根就没注意到站在身旁的柳轻衣。
柳轻衣看着那两只相斗的灵虫，想到这些灵虫不过是最低一級的灵兽，甚至连普通的灵兽都比不上，只是仙凡人士的玩物而已。
想到自己以前因为烙印了小灵猫这样的灵兽作为伴生仙兽，为天兽门人看轻，柳轻衣再看向栏中的灵兽，竟也有些心下戚戚焉。
在他看来，这些生于天地之间的灵物，本应是餐风饮露，啸聚山林，活得逍遥自在。这样被人捉来豢养，使之血腥相斗，以供人赌博耍乐，也实在是有些可悲可悯。
柳轻衣站在一旁，看得入了神，严宽却在眼神转圜之间，终于发觉身旁站立不发一言的竟是同门小师弟柳轻衣。
这般发现令他大吃一惊，脸色数变之下，一低头以极快的速度收了那只装着笙蛭的木盒，默不吭声地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略走过数十步，便又停下，极为自觉地静静地等着柳轻衣跟上来。
“大师兄，你缺灵元石可以找我，不必搞这些花里胡哨。”
“我如当散散心，并不是真的想赌。”
“是么？”
“真是。”
“晓得了，师兄。”
严、柳二人回到林场营地，只见天极门几人被召到了另一处，天兽门几人则正围聚在一起，人群中多了六条身影，却是天兽门三阳境弟子雷磊、刘庆山以及曾曼婷、吴雅琪两女，凝丹境的龙虎二仙赵仙玉、屈良俊也是赫然其中。
归来的六人中，屈良俊见门下通元境弟子少了两人，正向步鸠、萧景延二人问起情况来，此次魁云岭上各宗各派门下通元境弟子陨落不少，在他看来，不见的这两人，恐怕十有八九也是那种情况。
待听到步鸠、萧景延说起柳轻衣、严宽二人不过是出去闲逛，屈良俊这边才放下心来，那边赵仙玉及几名三阳境弟子却都有些奇怪。
按理说门内此来的这些通元境前中期弟子，放在魁云岭上也是实力较低的一拨了，原本陨落一两人是再正常不过了。
如今看来，这群人不但好生生的无一伤亡，更有几人甚至进阶了。一个个身体康健、精神饱满的样子，比起周遭其他宗门的通元境弟子来，精气神上可谓是天渊之别，实在是一件稀罕事。
两相比较之下，再反观归来的几人中，三阳境的刘庆山一脸苍白，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伤在身；吴雅琪也是一只手微微颤抖，似乎也身怀隐疾；便是那修为最高的龙仙赵仙玉，观其气息也似略有不稳，恐怕是激烈战斗之余，体内灵元消耗过甚带来的后遗症。
自柳轻衣和严宽一现身，龙虎二仙等归来的几位师兄师姐俱都看了过来，只一瞬，便又齐齐注目看向柳轻衣，如同欣赏一件稀奇的玩具一般，至少柳轻衣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屈良俊一脸惊奇地道：“你是……柳轻衣？如此短时间，想不到你竟然突破到了通元境八层，这简直...简直是个奇迹。”
吴雅琪轻笑一声道：“他能突破此境界，我倒不甚意外。屈师兄有所不知，他曾在巨蜻洞穴取得栖凤花树，从我手里讨了不少升元丹去，境界提升快一点也属情理之中。”
其余几人闻言心下已自了然，对这些通元境的师弟们无一伤亡的原因，此时总算找到了解释。有这样一名通元境八层的弟子护佑，这些通元境弟子若还是死伤大半，那就只能说运气也太过糟糕。
“想不到你们竟是无一损伤，也算是幸事了。”龙仙赵仙玉一脸满意之色，看向柳轻衣道：“这位柳师弟，便是前次门内以灌灵丹助破通元境的几名师弟之一？”
柳轻衣老老实实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是在灌灵仪式上通元，乃是外出通元之后，回归山门被聂师收下。”
龙仙赵仙玉眼神一亮，大为诧异地道：“哦？这么说，你是自行突破通元境的了？”
柳轻衣略一思忖便道：“算是吧。”
赵仙玉听过之后，同虎仙屈良俊对视一眼，看向柳轻衣的眼色之中大有深意。
天兽门弟子修炼进境太过缓慢，原本靠灌灵丹突破通元境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此法虽然没有什么后遗症，但这种强行拔高修为等同于揠苗助长的行为，使得提升者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消化灌体灵质，这也大大地拖慢了这些弟子在通元境的修行速度。
柳轻衣能自行突破通元境，其中个人的体会和领悟却是其他弟子所比不了的，而今又短短时间就晋升到通元八层境，这样的姿质，甚至比起龙虎二仙当年，也不差上多少。
一旁的雷磊此时微微一笑，出言道：“聂长老闭关如许年，此次开门收徒，总算捡了个好苗子。”
曾曼婷清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抬起眼皮略看了柳轻衣一眼，以莫名的语气道：“不知是几道灵蕴？若是单灵蕴，修行这么快，可不见得是好事。”
刘庆山此刻接话说道：“那倒不至于，前次我峰李师妹在小房山采得火心莲，便分给了缈远峰几名弟子一些，最起码应是双灵蕴了。”
“也不对！”吴雅琪的声音传来，“出门前我听师傅他老人家说过，聂长老从东境翠云山中带回了一只千叶木蝉，似乎也给了他们。”
雷磊闻言再次看向柳轻衣，一脸吃惊地道：“三灵蕴？这可有些不得了了。”
屈良俊再次同赵仙玉二人再次对视一眼，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来，三灵蕴汇聚的通元八层境，这等资质绝对是门内罕有的，至少代表了此子对三系本源的领悟远超常人。
此间此刻，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目光落到柳轻衣身上，如同看一只动物园里的光腚小猴。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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