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 错位时空
[Part①·黑雾之中]
“维克托先生”
赛琳娜·克拉娜女士推着轮椅,往人满为患的观光船上挤——
“——我实在难以信服这一切。”
在半个月之前,她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薇尔莉特·海因茨。
她是香水瓶的歌伶艺伎,是亚利桑那州数一数二的顶级婊子,可是如今记忆全失,有了另一段崭新的人生。
“关于你说的,在科罗拉多河谷野地里,在雨林里的奇遇记。”赛琳娜叼着丝巾手套,用尽全身力气也难以推动这笨重的轮椅。
维克托则是微微欠身,把轮子里的头发给扯出来——
——赛琳娜的精神状态很差,她经常掉头发,会卡在各种各样奇怪的地方。
“赛琳娜小姐,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并不是要你信服这个故事。”
“人们在生活中无法得到的东西,通常要用其他方法来追求它,满足它。”
“它似乎永远都实现不了,所以梦想是美好且遥不可及的——骑士故事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却很难很难在现实中发生。”
“嘿”赛琳娜把维克托推进观光船狭窄的客舱里,她换了一身农家姑娘的打扮,亚麻裙衬着那身两米多的高大身材,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从这副健康的躯壳中涌现出来。
“用不着把我的名字也写进去吧?您可真缺德!”
赛琳娜讪笑道——
“——薇尔莉特?薇尔莉特·海因茨?一个给客人下毒的淫贱荡妇?蜘蛛怪胎?还要用我的名字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啊哈?!”
大卫·维克托没有回应,他十分感谢赛琳娜小姐能够送他一程,双手合十抱住十字架,银链子垂在手腕,抵住眉心额头。
“感谢你的慷慨大方,赛琳娜,你有了新的人生,但是薇尔莉特没有这个机会,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被动接受。”
“我也就不追究这个污名化的故事角色啦!反正没几个人会在意”赛琳娜的笑容很单纯,那是简洁大方的,在波光粼粼的海潮之下,在温暖的朝阳之中,背对着海岸线露出十八颗牙齿,肆无忌惮表达着快乐的笑容:“也不知道是哪些人会喜欢这种故事真奇怪.”
赛琳娜·克拉娜放下演歌本节目单,丢掉百老汇的日程表。把维也纳金色剧院的通告函件挂在维克托的床头——她的人生有贵人相助。
虽然不知道这个贵人是谁,至少她明白,接下来往奥地利的行程应该是顺风顺水。
大卫·维克托没有说明白的事情就在这里——
——当初父亲母亲为了给他赎罪,为了保他出狱,给当地政府建了这么一座剧院。
它在一八六零年左右完工,在此之前美泉宫广场要连续举办为期二十年的文艺演出,招募世界各地的艺术家积攒人气。
“人们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渴望什么。”维克托推着轮椅,停在床边的小桌板:“没有自由和爱情,就歌颂自由和爱情。”
“没有勇气和友谊,就歌颂勇气和友谊。没有财富,就要歌颂财富。”
“有一天我不必去写骑士游侠的故事,那么代表这些故事里的人——已经融入了每个人的生命,变成无名无姓的芸芸众生。”
赛琳娜女士没什么想法,她只知道维克托先生脾气古怪,是个非常啰嗦的说书人——
——在美洲大陆的这几个月可把她憋坏累坏了,她记得自己与小镇农场里的村妇一起做活,晒稻草赶牛羊,在闷热潮湿的牛圈里打虫子挤牛奶,就为了贴近生活,就为了写几首美国人也爱听的歌。
她巴不得快点回到文明世界,重新挤进宫廷剧院,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富贵人生。
可是有一些本能不会改变,有一些求生技巧没有忘记。
一头肥老鼠刚刚从甲板窜到客舱,被她一脚踢回水里!
“你真的好有才华!赛琳娜!”维克托夸赞道:“船舶要离港!回到你的房间去吧!”
“我不想走喔!~”赛琳娜女士歪着脑袋贴在门边,媚眼如丝盯着小小维克托:“能多呆一会儿嘛?”
“我要开始工作了,拜托。”维克托先生拿来羽毛笔,他的钢笔早就坏了,在一次次搏命斗法,一次次灵能对攻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笔芯断裂,分成了尖利的V字叉口,根本就写不了字。
“好吧!~”
赛琳娜嘟着嘴,她总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薇尔莉特留在她脑子里的一部分征服欲,一部分占有欲在作祟——好像无法放下这段奇奇怪怪的感情。
她慢慢把舱门带上,透过换气窗去偷看维克托先生。
与那对碧玺一样的翠绿色眼睛对上,她立刻被炙热又锋利的眼神驱赶,回到栏杆边,迎着咸热潮湿的海风,捂紧了遮阳帽,佝着身子看着远方。
似乎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观光船的笛声响起。它随着海潮越来越远,白色沙滩也越来越远。
落水的老鼠好不容易爬上了岸,它找不到合适的归宿,不敢回去见乔治·约书亚——
——它把一切都搞砸了,吉姆·克劳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但它足够邪恶。
魔鬼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堕落沉沦的孩子,就像上帝总会缺席,上帝总是迟到,上帝他妈的根本就不存在。
乔治·约书亚也是如此,他恰好从汽轮船离开,从另一位参议院的权臣卧房里,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回到皇后区林荫路,脸色铁青。
在咖啡厅旁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叫了一份早餐,咬下面包屑,恰好落到吉姆·克劳这头肥老鼠的脸上。
“唔”
面容俊美身材高大的约书亚先生,立刻发现了这个可造之材。
“从报纸上有关于亚利桑那树懒镇大火的新闻是真的,瞧瞧你,瞧瞧你的颓废沮丧模样——别担心,别担心。”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随手用橡胶趾头卷起这肮脏的老鼠,夹在面包里。
牙印绕着吉姆·克劳走了一整圈,几乎把吉姆给吓尿了。
乔治·约书亚嗅到了恐惧的气味,他非常满意。
“接着为我做事吧,小可怜虫。”
杰克·马丁回到了铁轨前,他带走了自己的靴子——那双用人皮缝制的靴子。
回到三羊镇时,只剩他孤身一人。
罗德里克斯准尉带着一帮游骑兵姗姗来迟,这又老又胖的州警士官从火场里找到了苏利文·奥科佩拉的帽子——这顶帽子似乎变成了关键证据,是北美耐烧王,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没了鹦鹉羽毛的装饰,它的硬壳皮革焦烂发黑,但是勉强能看出一点帽子的轮廓。
“看来香水瓶遇见了一点小麻烦”
准尉重新戴上手套,在杰克·马丁的后院找到一部分苏利文·奥科佩拉的骨头,对比村镇牙医的记录,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一旁负责记录案情的传令官紧张又兴奋:“我们的杰克·马丁警长,杀掉了香水瓶的土匪天哪”
杰克躲了起来,他就喜欢听这个,心里期待着,欢欣雀跃兴奋的偷听。
准尉接着说:“不行呀,这笔功劳我也有份儿。”
传令官说:“不如拿着帽子代替人头,送去州政府领赏?”
“是个不错的主意。”罗德里克斯准尉笑呵呵的说:“就靠杰克·马丁一个人?他不可能完成剿匪大事!游骑兵团人人有份儿——这帽子就归我啦!”
“嘿!”杰克突然从篱笆后边跳了出来——
——他气得七窍生烟,口鼻都冒出黑气。
“戴上你的头纱!小姑娘!”
一瞬间,还在庄园各处溜达的警长警员都被杰克·马丁吓坏了。
他们原以为这小子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活不过来了!
“施耐德就是比德莱赛强!罗德里克斯准尉!”杰克反复强调着:“这功劳属于我!”
没有枪,没有刀,马儿也永远离开了杰克。
准尉正打算掏枪干掉这个碍事的小家伙。
“[Kneller·丧钟]!绑住他!”
从邪灵的沙尘手臂之中幻化出一条结实的套马索,钟盘上镌刻着三叶草纹,小杰克缠住了准尉的持枪手,把这光鲜亮丽的转轮手枪扯到自己手里。
太阳刚刚越过头顶,恰是正午时分。
“砰!——”
第一枪打飞了准尉的警徽。
“砰!——”
第二枪击飞了传令兵的柯尔特M1835!
“砰!砰!——”
第三枪第四枪轰进院墙,射穿墙壁,弹头打歪了德莱赛步枪的枪管,打得两个州警踉跄跌倒。
“砰!——”
最后一颗子弹飞向天空。
跟着铁路继续往南,文不才披着草料编制的蓑衣来遮挡阳光。
他又一次趴在铁轨上,想要仔细聆听来往火车的动静——他没有地图,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知道继续往南走,应该能找到凯文神父的老家。
如果不跟着铁轨走,他会迷路。
可是来来往往的送信人,还有架着马车的商人旅客们,都以为这个东方人准备卧轨自杀。偶尔有好心人提醒几句,文不才连忙爬起,躲过一次又一次火车的倾轧。
他最终放弃了——
——因为沿途的风景,因为时代的狂流。
他无法击倒太平洋铁路公司,以一个人的力量,根本就摧毁不了这种庞然大物。
西段铁路的破土工程在二十年后才正式开始,总共三千多公里的钢轨要慢慢落成。
对于文不才和蛇口同乡来说,亚利桑那州的一小部分铁道设施,也仅仅只是一次小实验,一次试运营——他无法阻止一个国家众生共业的力量。
三年之后,他得到了凯文的消息,再次孤身一人踏上了寻仇之路。
这一回船票的目的地,是英国伦敦。
[Part②·萨克斯和吉他]
时间飞逝,把钟表往前扭转。
来到故事的起点,来到步流星闯进大卫·维克托的VIP贵宾车厢的那个瞬间。
“大卫·维克托,胜负已分!”
步流星拼好最后一块碎片,胸前的玫瑰辉石也不再发出光亮。
“我们的对决结束了,来谈谈柜子里日志的事情吧!”
在那个瞬间,年轻莽撞的哭将军昂首起身。
他挥着带血的双拳走上来,准备让维克托老师试试他一百九十三公分身材的臂展,尝尝九十公斤级的重拳。
拳头像是攻城炮弹!他心中再也没有恐惧,再也没有那种莫名的压力。
卷起拳风带着血沫,在江雪明的鼻尖猛然停止。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在书柜残骸的暗格夹层。
一封始终没有发回出版社的稿件,刚刚露出封皮。
它的标题叫《红黑少年一动不动》——
——它是维克托的至宝,是不愿意公之于众的往事。
可是此时此刻,这位红石人的VIP偏过头,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看向江雪明和步流星,眼里都是无限的温柔与怀念。
早在鸦人帮的本杰明·布莱克抵达阿拉斯加之前。
方济各会(小兄弟会)的上一任教祖,找到了美洲大陆国家公园的神庙遗址。
这位教祖胡子花白,已经是古稀之年,为了寻找永生不死的圣血而来——
——三个月之后,劳伦斯·麦迪逊得到了三个扭曲变形的金杯,三枚十字架,还有三口大碗。
这位新教祖肩上担任着复兴零号站台,重建小兄弟会的重大使命。
为了实验圣血的可靠性,他相中了一对元质丰沛的调香师姐妹,弗拉薇娅和杜兰变成了羽蛇圣血的试验品,传说这种圣血比永生者会盟提供的仙丹要更可靠——它不怕阳光。
一八八七年十月。
回到故乡的游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杰克·马丁回到了爱丁堡,从朴茨茅斯港一路辗转,要找到祖宅。
他依然没有变老,收到文森特的一封家书,谈起近况,杰克是归心似箭——没想到这位伙伴来到英国以后有了家庭,文森特结婚生子了!这是大好事!
他还在筹备礼物,到了爱丁堡苏格兰入海口,穿过一片鹅卵石道路,找到一位精通花卉园艺的工匠家里。
“您好!”
来接应杰克的人,是个披着黑纱语气温柔的中年女性。
杰克·马丁立刻问:“夫人您好!我来取礼物!”
黑纱夫人却拿不出东西——
“——您要的花团我实在没功夫准备,不好意思.”
“杰克·马丁阁下,我的丈夫在前不久病死,要处理丧事,实在没有时间.”
“哦!呃”杰克没有为难人的意思,他脱下外袍帽子,挂在衣帽架上,抖落裤腿的雨水露珠,踩进地毯把泥尘都清理干净。
夫人连忙把贵客迎进来,马上去准备点心茶汤。
杰克还不知道花匠的真名,只晓得花卉行业的商人都喜欢喊她小百合,早就结婚了——她做出来的花团非常漂亮,有一种奇妙的,近乎于几何数理的美感。
“百合夫人,我实在没想到”杰克·马丁有些恍惚,他没多少时间了:“本来就只是顺路,估计我今晚就得往温彻斯特赶,明天去伦敦。”
“这么匆忙?”百合夫人从画架上取来一瓶茉莉花茶。
杰克瞥见画架的作品,突然吓了一跳——
——那栩栩如生的向日葵就像活生生的植被,在阴冷昏暗的煤灰雾霾天气下,在爱丁堡沿海,在窗外灰色的海潮之中是如此灿烂生动。
“这是谁的作品?”
“您肯定不知道,名字叫梵高。”百合夫人应道:“是个不出名的小画家,前几年他要托人找模特,我就把克拉幸娜介绍给他.”
“本来克拉幸娜是个妓女.”
讲到这里,百合夫人烧水泡茶的动作也僵住。
“我想,她或许会喜欢这份工作,同样是出卖肉体,或许给画家干活能挣更多的钱——结果梵高连模特费都出不起,嗨呀!”
杰克·马丁听得不是滋味,又指着大屋子的窗户——
“——英政府不让普通人活命,地产税也要加征窗户税,真是一群吸血臭虫!明明这漫天黑烟都是烧煤矿带来的污染!通风透气呼吸空气也得另外算钱!他妈的”
百合夫人端来茶盏,欠身佝头摸了摸小杰克的脑袋,要贵客别那么大火气,得想点好事。
“看看眼前吧!杰克!梵高和克拉幸娜在一起了,他们还有了孩子。”
就在杰克喝茶啃饼干的这点功夫里——
——黑百合夫人去了侧厅。
从侧厅门扉里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奇异水声,紧接着不过一分钟的功夫,百合夫人捧着一团好似烈火的大红玫瑰走出来。
“看!我宝刀未老?”
“哇哦!”杰克两眼一亮:“百合夫人!您早就准备好了吗?为什么.”
小寡妇没有答话,黑纱之下的面孔似乎特别僵硬——
“——您就拿着吧,晚上也得赶路,不能打瞌睡,还愿您一路平安!”
送走了贵客,她摘下掩人耳目的头纱,来到地下室。揭开湿哒哒的人皮面具,慢慢靠到书桌旁,打开地窖暗门。
有一条更深的路,通向地下一万七千米的金色海洋。
她心心念念的丈夫,依然僵立在书桌边,僵立在二层洋楼的观星台前。
合上书籍的最后一页。
大卫·维克托趴在寻血猎犬的膝盖旁,把所有的回忆都说给爱人听。
来到薇尔莉特女士这一段,他挨了三个耳光,令他愤怒的记下笔记——
——论爱情给男人带来了什么。
可是这妒恨带着甜蜜的爱意,寻血猎犬女士捧着丈夫的下巴。
照着指头红印数过去,一共亲了十五次。
他们接吻,他们十指紧扣,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傲狠明德扒在窗户边一个劲的埋怨——
“——你们别光干事不产崽啊!我这眼巴巴的等呢!~”
窗帘突然落下,BOSS被猎王逮住,从三十二楼客房窗台,坐到高空清洁作业的吊篮里。
JoeStar的俱乐部大门外,亭廊的小桌摆着烤肉架。
文不才把烤肉串刚刚交到杰克手里。
“吃!”
杰克·马丁身体颤抖,从困倦梦境里醒觉,揭开黑衣立领露出丑陋面容,然后伸了个懒腰。
“我睡了多久?”
文不才:“就一小会儿。”
杰克:“维克托呢?”
文不才:“他没这个口福!~”
江政刚刚从猎王怀里接来BOSS,她搂住好猫咪往内阁飞跑,要把BOSS送回去坐牢——她已经二十三岁,是个大姑娘了。
杰克·马丁偏过头看向五王议会的客房楼层——
“——要不我给他送一份?”
文不才不假思索催促道。
“现在!马上!立刻!你飞过去!从窗户送进去!”
“给他一个惊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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