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恶心的声音，他鼻音很重，像是鼻涕变成人后发出的。我还站在原地，布莱森却走了上去，几乎和他鼻尖碰鼻尖，“向她道歉！马上！”

        那个红头发的鼻涕怪满脸肥肉，身子几乎是两个布莱森那么大，我不能让布莱森一个人面对他，万一打起来，他不像是有胜算的样子，那个胖子压都能把他压死！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沙坑这边就我们三个，滑板小子们都没注意到这边，只管飞进飞出的，大人们所在的草坪离这有段距离，并不很能看清──那我偷偷打他一拳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我走到布莱森身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傻大个，我先是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膝盖，他立刻弯腰对我发起唾沫攻击：“你打我？”

        我用事实告诉他答案，后退两步蓄力，然后像小炮弹一样狠狠用头撞了过去。

        他一时不备被撞倒在地，我拉起布莱森就跑，把那个鼻涕怪的叫嚣狠狠甩在身后。跑了一段距离，我停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你认识那个人？”

        他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明显。“他叫班吉，和我一个班的。”

        我点点头，大概能想到他平时在学校里是怎么对布莱森的，“他有欺负过你，你告诉过爸爸吗？”

        布莱森定定地望着我，他的眼神晦暗不明。过了良久，他的眼神飘向其他地方，“没有。”

        我缓得差不多了，走到布莱森身边，本来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他，但他太高了，我拍不到，只能退而求其次，拍拍他的手臂，“你应该告诉爸爸的！我们都是小孩，在学校里遇到这种事应该说出来让老师和家长来解决。”

        他摇摇头，弯下腰平视着我的双眼，“我没有被欺负，也不需要告诉理查德。”

        嘴硬！平时话都不说的人能指望他告家长？

        我也不想和布莱森争论，心里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告诉理查德。

        但是又没有证据，怎么让理查德相信我们被欺负了呢？

        我叹了一口气，凑到布莱森面前：“打我！”

        布莱森被我吓了一跳，脚步踉跄，后退了半步：“what？”

        我翻了个白眼，要是被妈妈看到一定会数落我的。“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那个鼻涕怪欺负了我们，但是如果我们有伤爸爸就会相信我们！其他人也会站在我们这边的，懂吗？”

        布莱森眉头拧在一块，不是很赞同，“不，我不能为了这个伤害你。”

        好吧，既然他下不去手，那就只能我上了！

        我把头发放下，揉得乱糟糟的，然后在草地上打了滚，粘的一身灰，看起来狼狈极了。

        布莱森就站在旁边目瞪口呆地看我做演出前的最后准备。

        “帮我个忙！”我仰起脸，“掐我！”

        他用眼神表示不知所措，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又回到了原点。

        “像这样。”我用手示范了一下，脸颊的婴儿肥上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他的手抬起又放下，“不，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干脆直接拉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脸颊上，“你的手比较大，会像一点。”

        他为难地看着我，轻轻捏了一下。

        我顿感无语，实在指望不上他了，用手把脸拍红，然后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就这点好，怕痛，眼泪出来得快。

        酝酿了一下情绪，我也懒得和布莱森对台词，因为他在大人面前不怎么说话，只要不拆我台就好了。“待会儿别说话，我说什么你点头就可以了，听懂了吗？”

        我来不及等布莱森的反应，拉着他就往回跑。

        等站在他们面前时，我的泪痕已经清晰可见了。

        我这个样子很明显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妈妈把我拉到了怀里检查，理查德站了起来询问布莱森发生了什么。我从妈妈怀里扭头看过去，和布莱森的视线撞上，可不能让他来说。

        我先声夺人，哭得超级大声，半坡草坪的人都望了过来，看来不管在哪，看热闹的都大有人在。

        我抽噎着，我现在扮演的是10分钟前被人辱骂的柔弱小女孩儿，我把鼻涕怪对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省略了我还击的内容，还添油加醋地暗示我现在这么狼狈都是拜他所赐，顺便说了一嘴，这人是布莱森的同学，看他着样子，平时在学校里不会对布莱森太友好。

        我的英语一般，很多语法都不会，只能说些简单的单词组合起来，要是有什么言外之意那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

        我说完给了布莱森一个眼神，就埋进了妈妈的怀里，生怕自己的坏笑被人看见。

        理查德非常生气，他问布莱森要了那个鼻涕怪的名字，表示明天会去学校找老师好好谈谈的，而妈妈也搂着我安慰，那些种族歧视的人非常low，完全不用在意他们的话。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议论纷纷，还有一位非洲裔的大妈站出来痛骂那个鼻涕怪，我躲在妈妈怀里，听见理查德给布莱森道歉没有照顾好他时，我觉得自己像极了小说中的女侠──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第二天是周一工作日，理查德特地请了假，然后送布莱森去学校。我实在不想错过鼻涕怪被正义裁决的精彩时刻，闹着要一起去。

        理查德想起他也欠我一个道歉，就带我一起去了。

        布莱森就读的中学是安纳海姆的斯图嘉文学校，是一所有着百年历史的私立老校。

        在路上听着理查德介绍，我很不解为什么这么好的学校会有这样的学生，而理查德说，我之后也会在这里上学，让我不禁对这所学校的印象降了一个档次。

        但是到了学校之后，我就很难讨厌这个地方了。

        大门通往教学楼的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棕榈树。学校沿用百年前的建筑，红色的砖房十分的复古，在蓝天的映衬下像是电影里的画面。男生穿着衬衫和长裤，女生穿着衬衫和百褶裙，就像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

        和中国不同的是，理查德直接去找了校长而不是任课老师。

        “……这深深地伤害了bryson和avery，我们可爱的avery一直以来到斯图嘉文为目标，现在贵校学生的做法让我们不得不怀疑斯图嘉文是否有那么好？”

        校长先生认真地听完，沉吟片刻，看了过来，“mrhinesandmiss──”

        “薛。”

        “missxue,我很抱歉。”

        校长先生打电话叫来了那个班的老师和鼻涕怪本人。鼻涕怪在看见布莱森时还只是冷笑，待见到我时不顾场合直接挥舞起拳头，结果被更高更壮的理查德揪起衣领狠狠吓唬了一番。

        最后的结果是，鼻涕怪道歉，老师为没有尽到职责道歉，并且问布莱森要不要转班。

        布莱森摇摇头。他今天尤其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学校的关系。我看了他好几次，他都心不在焉的，不是盯着墙上挂的美国地图发呆，就是研究地上木地板的纹理。

        可怜的布莱森，他一定在这里受了大委屈！

        我默默挪过去，悄悄牵起他的手，看见他转过来，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正好，爸爸讲有事和校长先生商量，就让我俩先出来。我拉着布莱森到楼梯坐，“你还好吗？”

        他歪着头看我，似乎好奇我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是因为在这发生过不好的事吗？”

        他碧色的眼睛波光粼粼，冲我笑了笑，又低下头去，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怎么能坐视不管？

        “还有别人欺负你吗？除了那个鼻涕怪。”

        布莱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看起来非常无助的样子。

        我一下子蹦了起来，差点喊破音，“那你刚在校长室怎么不跟他们讲？”

        “没有证据！是的！没有证据，校长不会轻易相信的，而且他们矢口否认之后得不到任何惩罚，反而会来报复你！”

        我越说越肯定，仿佛能看到布莱森告状之后的悲惨遭遇。

        我又想啃指甲了，我在思考时习惯这么做。

        我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好嘱咐布莱森，在学校里有情况就告诉老师，下了课我会和妈妈来接他，在想到好办法前最好是暂避锋芒。

        布莱森看起来有点高兴，想笑又使劲憋回去的样子有些滑稽，当然，我不会告诉他，他现在在我心中就是个小可怜，我得照顾他的感受。

        见他没有反对，那我就当他答应了。

        “就这么说定了！你中午吃饭的时候注意点，下课了就赶紧出来，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你不要害怕！”

        我摆了一个李小龙的招牌动作，“还记得吗？妈妈告诉过你，我会双节棍！”

        他最终笑了出来，对我说谢谢，我反而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

        “avery──”

        理查德在叫我，我应了一声，“我在这！”然后站起来给了他一个拥抱，“记得等我们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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