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初定缥缈峰头云散

逍遥子闭关前，曾简单吩咐过盛无崖的功课暂由巫行云负责。小朋友对此非常认真，极力回忆他师父当初教他的各种细节，力求一字不落地转述给师妹听。岂料半个月后，巫行云肚子里的那点存货就教完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盛无崖便小心建议道：“要不，我去娲皇塔自学？”

        “嗯，我看可以。”巫行云涨红着脸点头。

        盛无崖看着她小师兄窘迫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其实是个成年人，开挂作弊了啦。

        开启自学模式后，盛无崖一开始看的书还是《诗经》、《楚辞》、《史记》、《汉书》这样的文历经典，后来因过目不忘的本事看得飞起，便想着，要不试试这辈子有没有理科天赋？于是她就从书架上翻出了《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缉古算经》等著作啃了起来。

        《周髀算经》记录了一些天文学内容，如四分历法，数学上最主要的内容是证明了勾股定理。这些内容对于那个年代的人而言实在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对盛无崖而言就是上辈子初中的功课了。再加上跟着逍遥子背书背多了，古人的书面语对她而言也不再拗口，没两天便将这本算经看完了。看完后也摸不准自己到底有没有理科天赋，毕竟里面的内容她都会啊。

        于是又翻开《九章算术》，这本书就对盛无崖的胃口了，就是一本数学题嘛。她掏出高中苦学的劲儿，打算把整本书的题都解一遍。刚开始遇到的内容对她而言比较无趣，是些计算平面图形面积的题，比如长方形、等腰三角形、梯形等。后面则是一些比例分配、求体积、平方根、立方根之类的问题。等做到线性方程组时，她大腿一拍，立马坐正看得如痴如醉。

        看完整本《九章算术》后，盛无崖总结，自己这辈子也许、大概，有点理科天赋？至少上辈子解数学题时，她可不觉得有趣，更不会沉迷之中。而这一世，数学在她眼中像是揭开了那层朦胧的白纱，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每一个细节，处处都泛着一种优雅冷冽的美感。

        确定自己能学，想学，可以学后，盛无崖就把娲皇塔一层所有能找到的算经都细读了一遍。同时为了不荒废光阴，她开启了九门功课同步学的高中生活，隔壁神农阁的医书也在涉猎范围中。

        不知不觉中，两年的时间倏忽而过，盛无崖满了三周岁，而她小师兄则快要六岁了。两人在肉蛋奶的加持下，都比这个时代的同龄代孩子长得高些，盛无崖逼近一米，巫行云则突破了一米二。嗯，终于达到了盛无崖上辈子那个时代的平均标准。

        这两年中，逍遥子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偶尔出关，也是为了下山给两个弟子采买物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景德二年的五月初一，逍遥子再次出关，对两个小徒弟说道：“为师接下来不用再长期闭关了。”

        盛无崖当场欢呼起来，立刻提出要好好庆祝一下，逍遥子拦住了她，和善道：“先考考你们的功课再说。”

        于是两个小家伙便规规矩矩地立在一块，静候师父的考较。考较分文、武，巫行云打头，盛无崖随后。盛无崖自认在这两年里一刻都没有懈怠，吐纳术也已练到了最高层的圆融之境，内心并不怎么慌。不过考完后，才发现相比于她小师兄在武学上的造诣，她还是逊色了很多，没有让她师父露出惊喜的表情。

        但在文化课上，她师兄就大大不如了，连逍遥子都非常吃惊。盛无崖还把这两年里自己写的《九章算术》新解捧出来给她师父看，里面每道题她都琢磨出了不止一种新解法。此外还将自己能回忆起来的前世数学知识也写在了上面，写的时候也不是只单单记录条定理或公式，而是把证明过程也详细注明了。

        逍遥子翻着她的《新解》，脸上终于露出了看巫行云施展拳脚时的惊喜。翻完后，逍遥子把《新解》往袖子里一踹，笑眯眯问道：“你原本打算怎么庆祝来着？”

        “放鞭炮……”盛无崖嘿嘿道：“师父您稍等，我去把鞭炮拿来。”

        据说鞭炮起源挺早的，不过在唐时，人们放的还是那种将硝石装进竹筒里的炮仗。盛无崖下不了天山，不知眼下有没有变化，反正她自制的鞭炮，搞的是后世见过的那种纸筒。制作鞭炮的材料，一部分是从神农阁的丹房里拿的，另一分部如木炭、锯末等则是她自己准备的。

        她试验了好多次，最后做了串一千响的出来。

        鞭炮拿来后，巫行云见怪不怪，逍遥子倒是颇为好奇。盛无崖把鞭炮挂在树上，让师父和师兄离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地点燃火线，然后撒腿就跑。

        片刻后，整个灵鹫宫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得松林里的鸟儿乱飞。炸了百来响后，炮声停了，她师父便问：“结束了吗？”

        盛无崖摇了摇头，整张脸都苦了起来：“没有唉，一共一千响……可能是哪里受潮了，也可能是引线没控制好，说不定一会儿烧上去又可以炸了。”

        “那眼下该如何是好？”逍遥子微笑着又问。

        “我……我去检查下。”盛无崖嘴上这样说，脚上却半天不动。这不就是放鞭炮时最可怕的事情吗？放到半途哑火了，或许是彻底熄灭了，或许下一刻就会重新炸起来。她小时候在老家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因为亲戚家的大孩子们总是推她去确认。她不是没碰到过走半路了鞭炮重新炸起来的情况，很吓人啊……

        就在盛无崖踌躇不前的时候，逍遥子大笑起来，抬手一指，一股精纯炽热的内力便射了出去，正中鞭炮的引线。

        哔哔啵啵的炸裂声重新回荡在缥缈峰，盛无崖看着她师父的指头，半天回不过神。隔空打物，无火自燃，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逍遥子这手本事。

        “此乃北冥真气。”逍遥子对两个徒弟说道：“北冥真气阴阳兼具，凝冰引火皆不在话下。”

        “行云，明日便是你六岁生辰了吧。”逍遥子又道。

        “是，师父。”

        “你根基打得不错，明日下地宫，为师传你一道上乘内功，你要用心修习。”

        “是！”巫行云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叩首：“弟子必不叫师父失望！”

        看到这一幕，盛无崖感慨万千，想着这道内功十有八九就是天长地久不老长春功了吧，师兄终于可以修习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学。

        就在盛无崖想入非非时，逍遥子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明日你在外等着，等你师兄出来了，你也下来。”

        “！”盛无崖大惊：“我也可以学吗？”

        “底子打得虽不如你师兄，但也不错了。”

        “好耶！”盛无崖一把抱住了逍遥子的大腿，殷勤道：“师父，我一定好好学，绝不给您丢脸！”

        翌日，自逍遥子和巫行云进入地宫后，盛无崖就哪儿也没去，眼巴巴地蹲在假山旁。看一会儿书，看一眼假山，打一套拳，再看一眼假山。蹲到午时过后，假山大开，巫行云从里面走出来对她说道：“师妹久等了，下去直行就好。”

        “多谢师兄。”盛无崖行了一礼，便怀着扑通扑通的心跳走了进去。

        假山内的地道曲曲折折，盘旋向下，一路上都有明珠照明，墙壁上还有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气孔。走了数里后，有一个巨大的石窟，他师父就盘坐在石窟内的蒲团上。

        盛无崖走过去，磕头行礼，唤道：“师父，弟子来了。”

        逍遥子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盛无崖在那样的目光中平静下来，呼吸悠长，再不复方才的忐忑。

        “乖徒儿，为师传你的这套内功，叫《北冥神功》。”很久很久后，逍遥子才这样说道：“人有四海，胃者水谷之海，冲脉者十二经之海，膻中者气之海，脑者髓之海也。食水谷而贮于胃，婴儿生而即能，不待练也。以少商取人内力而贮之于气海，惟我逍遥派正宗北冥神功能之（注1）。”

        说到这里，逍遥子面带傲然：“人食水谷，不过一日，尽泄诸外。我取人内力，取一分，贮一分，不泄无尽，愈积愈厚，犹北冥天池之巨浸，可浮千里之鲲（注2）。”

        “只是，我派北冥神功需倒炼筋脉，与天下内功相逆。你学了这个，以后别派招数也就罢了，内功则决不能学，最好连念头都不要有。否则两功互冲，当立时颠狂呕血，诸脉俱废，极为凶险（注3）。”

        “嗯嗯，徒儿记住了。”盛无崖点点头：“徒儿将终身勤修此功，不觎它宗之法！”

        “好，好。”逍遥子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就这样，盛无崖开始了正式修炼北冥神功的日子。此功的第一要义就是积蓄内力，咳咳，就是吸取别人的内功积蓄自己的内力。当然，自己练也是可以的，就是速度上要慢很多。

        要练北冥神功，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都不能落下，第一个要炼的就是手太阴肺经。而她师兄的长春功则主炼手少阳三焦经。

        听她师父讲，北冥神功小有所成，就能生出北冥真气，此气兼具阴阳，又能护体，练到深处还能百毒不侵，好处多得说不完。

        逍遥子传了神功后，又传了一套《凌波微步》，令小徒弟每日卯午酉三时用心修习。盛无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她师父强调这三个时辰的重要性，思来想去，大概这就是修习逍遥派武功的要点吧。

        将内功讲解完毕后，逍遥子指着石窟另一头向更深处凿去的石道说：“此去复行两里，还有诸多石室。正中的那一间，四壁绘有我逍遥派招数绝学。以后你内功有成，可自行去看，为师就不面授了。切记，内力不足时不要去看，否则定会走火入魔。”

        “嗯嗯，徒儿记下了。”盛无崖认真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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