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古堡的大门华贵又厚重，繁复精致的花纹上还有些细小的划痕，一眼看过去，恍惚间可以从中窥见时间长河的流逝。
管家身披黑袍，站在大门下的阴影内，彬彬有礼的欠身迎接着从马车上款款走出的人：“很荣幸您能应邀前来，我是这片领地的管家，穆拉德·拉穆斯登。您可以称呼我为穆拉德，也可以唤我管家。”
“管家有心了。”空神情疏淡，搭着戴纳伸过来的手走下马车，神态动作是一如安斯艾尔一般的矜贵优雅。毕竟，在血族想要不被轻视，仪态之类是必修课。
“应该的。”管家神情不变，眉目低垂，恭敬的道：“主人正在大厅等您，请吧。”
戴纳略一扬头，示意道：“带路。”
管家：“各位请。”
迟一步从马车内走出来的钟离单手负后，慢悠悠的坠在队伍最末，打量着这一眼看过去便知其华贵的古堡和花园。
前方的管家还在尽职尽责的介绍着花圃内各品种的蔷薇花，但在花圃的另一端，身为人类的花匠正用他粗糙的手指毫不留情地一棵棵拔下他精心养护许久的花朵。
钟离心中好奇，毕竟看这些花的状态，明明还可以开放许久，但他清楚以自己现在普通人类的身份提出这些，只会引来管家的注意，难免给空带来麻烦。因此，他脚步稍稍加快，跟上了他前方不远的戴纳，示意他看那个正在拔花的花匠。
戴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常，不过看那花匠那毫不心虚的样子，不像是在蓄意报复，反倒像是在奉命行事。
他本不并不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此时钟离指出，他不免也有些好奇起来。
不过以他的身份，自然没有钟离的那些顾及，好奇，便趁着管家说话的间隙问了：“这花刚开不久吧，还没到盛花期怎么就让人给拔了？”
管家行走在专门为他建立的长廊内，不会晒到一丁点阳光。他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话语被打断的不耐，严肃又正经：“主人不喜欢了，当然就要换。虽然这些其实也才种下不久，但主人的性格有些喜怒无常，花园里的花永远都待不两个月，我们这些下属都习惯了。”
听闻他这话，原本一直默默跟在空身后半步的侍从不由都转头看了他一眼。
管家好似不觉自己的话有何问题，他在古堡门前停下脚步，侧身邀请道：“各位请进。”
恰在这时，古堡内传来少年崩溃的一声：“我不知道！我真的猜不出来！求求大人们饶了贱民吧，求求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仅剩下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面对几道猛然向他袭来的质问的眼神，管家神情未变，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道：“主人和小主人又在玩他乐此不疲的游戏了，说来，最近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猜对了，还请见谅。”
乐此不疲？
空心知肚明，哪能这么巧，下马威还差不多。
他没有犹豫地走进城堡，借着进门的契机，他还回头看了一眼自觉跟来的钟离，见他并无恐惧退缩之色，只是低垂着眉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才放心。
把人留给那些留守在城堡外的人他也不放心，这人这么弱，万一哪里磕了碰了的，流出点血，没有他压着，肯定会有人想要偷腥。但他真的完全不愿和人分享，哪怕是属下也不行。
他收回目光踏上一连铺至门前的红毯，一眼便看见了瘫坐在红毯上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再往前，被枯萎藤蔓环绕着的两把王座上，两个长相和穿着都一摸一样的血族端坐在上面。
一个神态动作皆优雅，声音和缓又平静：“为什么会猜不出来呢？”
另一个眉眼弯弯，声音中满是欢快：“明明很简单。”
安斯艾尔一抬眼，和缓缓行来的空对视。
黑色的皮靴踏过柔软的地毯，身后红黑相间的披风随着他的行动扬起。对视之时，两人全都扬起了虚伪的笑意。
安斯艾尔向后仰了仰，倚靠在柔软的椅背之上，他双手交叉，温柔又绅士：“奥格斯格家的小客人，很荣幸你能前来拜访。”
他旁边的安东尼奥就没有他这般好的态度了。他不屑的打量空几眼，一脸不情愿的转头向他的哥哥问：“这就是你说的客人？也不怎么样吗，我不喜欢。”
“不，我想你误会了。”空停下脚步，站在少年身后的几步之外，无辜一笑：“明明是你们邀请我来的，我若不来，岂不是会负了你们的好意？还是说，你们邀我本就不是真心的？”
安斯艾尔神情自若，每根手指上都戴着透明水晶指环的右手轻轻敲了下安东尼奥的额头：“抱歉，我的弟弟他说话直了些。我当然很欢迎你，不过我们这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还请你和你的属下稍等一会。”
“当然没问题，但请允许我们在此围观。”说着，空主动带人退到红毯之外，做足了围观时该有的姿态。
他单手伸出，指尖正对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少年，示意他继续：“这一路走来，也就只有这片领地的现状最令我好奇其领主是什么人。现今一见，却发现与想象中相差甚远。”
安斯艾尔唇角微弯，明知空的立场，却还是轻声细语的道：“那不过是些贱民，我们的食物罢了，根本无需在意。你倒是心善，还注意起他们的生活。”
安东尼奥立即接话，满满的轻蔑：“完全没必要。”
钟离安静的站在空的身后，仿佛流淌着灿金一样的眼眸轻抬，锐利的眼神被墨色的碎发稍稍遮掩，眼睫煽动间，他再次垂眸敛息，恢复了那副不引人注目的样子。
无他，只因为他现在暂时不想参合进这些事情中，更重要的是时机不对，现在还不是时候。倘若这会便出手，肯定会给空带来一连串的后续麻烦。
仅听空之前的三言两语便可以猜出，各党派之间的势力定是错综复杂，动了这两个，即便是为了利益，其背后的势力也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留把柄便可对付他们的方式有许多种，完全没必要这样暴露自己。
空笑而不语，对他这话不做置喙。
安斯艾尔也不在意有没有得到回应，对他来说，令空感到不快，他就满意了。
他微微直起身体，直视着自己曾宠爱有加的血仆，温和的弯眉浅笑，说出的话却并不怎样友好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猜猜，我们两个究竟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这次若是再猜不出来，我可就要惩罚你了。”
安东尼奥很是兴奋的道：“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哦，你不会想要知道惩罚到底是什么的。”
瘫坐在地上的少年恐惧地瑟瑟发抖，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犹疑，许久都拿不定主意。
又过了一会，安斯艾尔叹了口气，耐心彻底告罄：“五、四、三……”
少年咬了咬牙，被这催命一样的倒数逼的只能迅速给出一个保守的答案：“你，你是哥哥，他是弟弟！”
安斯艾尔遗憾的告诉他：“错了。”
安东尼奥幸灾乐祸地抚掌大笑：“错了错了！又错了！”
“管家。”安斯艾尔摆摆手，淡声吩咐道：“按照规矩，去把这人赏给下面那群人吧，我先去休息了。”
“是，主人。”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内的管家应声，不由分说的带走了已然绝望的少年。
安斯艾尔起身后，安东尼奥也紧跟的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
两人自顾自的离开，直到临进走上扶梯之前，安斯艾尔仿佛才记起他们这一行人一般。他回过头，歉意地冲空笑笑，真假难辨的道歉：“抱歉，竟忘了还有客人在此。不过不必担忧，管家会给各位准备房间。对了，几位也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问题。至于惩罚，不如就把你这个血仆给我如何？”
虽是询问，但他问完这个问题就闪身不见了踪影，根本不给人回绝的机会。
血族中人就是这样，即便心中再怎样讨厌和不耐烦，只要没有彻底撕破脸皮，面子功夫都不能少。但同样，他们各种恶心人的手段也不少。
空的面色骤然阴沉下去，这种程度的冒犯足以令任何一个三代血族感到愤怒。他转头向着已然走到门口的管家质问道：“这就是你们主人待客的态度？”
管家一板一眼的鞠身：“很抱歉，我只是一名管家。”
“只是管家？很好。”空冷笑一声：“去转告你的主人，这游戏我不稀罕玩，恕不奉陪！”
“我会把您的意思如实传达的，但现在，我要先去完成主人的吩咐。”管家没有异议的应下，又吩咐道：“安娜，带几位客人去客房。”
“是。”候在两侧的一位女仆应下，她前行几步，恭敬的道：“几位请。”
“兰达尔，去把我落在马车上的东西取来，一会儿再让人带你去寻我们。”空一个眼神递出，相对安静的那个侍从心领神会，略点了点头，跟在管家身后离开了。
跟着空离开之前，钟离又看了眼他们离开的方向，凝聚成缕的岩元素静悄悄的跟上，不为任何人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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