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天边翻起鱼肚白的时候,安德鲁剥开浆果壳,把里面的浆液倒在盛有圣水的椭圆形瓷杯里,用搅拌棒搅了搅。

        她重塑身体后圣水对她有利无害,加上这种浆果,喝起来还附加有咖啡的功效。

        侍者们都已经离开了,安德鲁早餐吃得不多,正在桌上边喝东西边看从科林书院摘录的笔记,还哼起歌来,等兰阿下楼。

        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如果表情不那么漠然。

        “bye-byebabyblue,

        iwishyoucouldseethewickedtruth”

        不知道维律克给他灌了什么,生生把他这自愈能力超强,百毒不侵的身体灌醉了。

        可惜了他的良苦用心。安德鲁最后什么也没做。

        阁楼里传来一阵缓慢而沉闷的脚步声,安德鲁放下笔记和茶杯,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嘴里还在哼着歌。

        “caughtupinarushit"skillingyou,

        screamingatthesunyoublowinto”

        昨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出手……

        如果兰阿和创世神的关系如她所料,那么创世神必然会收到重创,她就可以借机趁火打劫。顺便把跟创世神的旧仇清了。

        这样看似可行,漏洞太多。

        这步险棋,连逻辑上都行得错漏百出,显然不值得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兰阿还穿着昨晚的礼服,但只剩了一件衬衣和及膝的外套,那件穿在衬衣外的华丽的双排扣短外套被他脱了下来。出于礼仪,他整理过了衣服,纽扣如常系到最后一颗,只衬衣仍不免还有些皱。

        自从克林舞会前,安德鲁派侍者教了他礼仪后,他的行为举止标准得像尺量过,全然老贵族的做派,骨子里又有着一贯的自然和大气。

        兰阿用餐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用餐快而优雅,兼顾了速度和吃相,安德鲁表示学不来。

        “昨晚我发现了一件事,我能影响别人对我的看法。”

        “唔……咳咳咳……”安德鲁呛着喉咙,捂着嘴咳嗽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兰阿抬头看向她,回答:“希瑞克烈。”

        安德鲁从他身上明明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却觉得那双眼睛极凉。

        她只觉得自己的思想都无所遁形。

        安德鲁低头继续咳嗽。

        被发现了?哪一桩?

        她算计他的地方多了去了,安德鲁想不到是哪次露了馅。

        兰阿敏锐得超过她预料。

        以他的风格,除非有很大把握,否则不会这样当面揭穿。

        到底是怪她不谨慎,马脚太多,还是他太过敏锐?

        “安德鲁,你每撒一次谎,你的良心就会被砾石磨伤一次。

        “看看你现在的心灵,再看看你的灵魂。”

        安德鲁左腿叠放在右腿上,翘着二郎腿,笑了起来。

        听见什么良心、撒谎,她本来很窝火,尤其是最后的灵魂两个字,直踩她红线,最后她却笑了出来。

        十多二十年来她谁都没跪过,她没心肝地坚信那对生而不养的父母也不配她跪,结果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给这里的玩意下跪求饶。尊严都不要了,还指望她保留待人的真诚?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人。她没被真诚相待,也从未真诚待人,很公平。没来这个世界也一样,她的字典里没那两个字。

        “小王子,诚实的小王子,”

        除了兰阿和丽兹,这里的人要么得罪过她,要么认为她身上有利可图,想利用她。

        他没骗过我,有资格指责我。

        安德鲁神色恢复平静,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作为赔礼道歉,我可以告诉你一个……”

        兰阿垂下眼眸:“你只用承诺我不再撒谎,我就会立刻原谅你。”

        安德鲁怔愣片刻。

        不久她回过神来,表情戏谑,还有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您是想感化我吗?”

        这感觉倒新奇。

        安德鲁开个玩笑,倒没真这么想。她好玩地想起希瑞克烈口中的净化。这谁净化谁呢。

        “我答应对你诚实,如非不得已。”

        兰阿没有抓住“不得已”三个字不放。安德鲁没有正义包袱,在没有利益牵扯的情况下,她根本懒于树立形象,更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几何。

        她和兰阿的合作关系铁板钉钉,就算不给承诺,兰阿也不会怎样。但她既然给了,就不会含糊。

        “我发誓,”安德鲁看他,轻笑着眨了眨眼,“小王子。”

        兰阿说自己不是王子。

        安德鲁更想逗他了,但忍住了。

        “好吧好吧。”

        “你能影响别人对你的看法,科林书院里的历史记录里记载着,没有东西能伤害你,你可以无限自愈。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兰阿等她的下文。

        “想知道创世神长什么样吗?很简单,对你来说。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你们只有眼睛和头发颜色不一样。”

        兰阿看起来暂时不能消化这个信息,安德鲁则起身准备带着笔记离开。

        “这几天这么多信息和契机,你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感觉,自己最清楚。你看能不能把记忆串起来吧。”

        “……我下楼之前,你在唱什么?”

        安德鲁没想到他听见了,笑了笑,嘴角划过几不可查的不耐,“你的问题太多了。”

        兰阿很高,丝毫不输希瑞克烈和帕切克将军,两人一站一坐,他坐姿随意而优雅,却和安德鲁势均力敌。

        沙发是猩红色的,材质近似天鹅绒。他靠在上面,背仍很直。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想利用我吗?”

        “……你什么意思。”

        “你并不只想让我当挟制神的筹码,还想在其他方面利用我。为什么不继续利用?”

        兰阿说着弱势的话,安德鲁却一点不敢掉以轻心。

        她甚至问:“你都想起来了?”

        他的气势,或者说威压,让她瞬间想到手指翻覆间就可以决定亿万生灵命运的创世神。

        兰阿没回答。但安德鲁觉得自己问得很愚蠢。

        他上赶着来插手自己的事情,不就是想探明她的来历,从而利用她找到一些确定他猜想的蛛丝马迹吗。

        要是全都想起来了,他何必多此一举。

        “安德鲁,人与人之间不是只有利损关系的。”

        安德鲁怀疑他有读心术。创世神没能在她身上施展的,轮到他来补上。

        不告诉你,倒不是害怕你坑我。安德鲁心想。

        现在你自己的身份是什么,连你我都不知道。但跟神有牵扯是没跑了。

        底线一挪,后面就会溃不成军。一旦说明自己的身份,后面接着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妥协。

        以后真相大白了呢?

        万一是最坏的结果呢?

        暴露越多,我在创世神那里,底细就被摸得越清楚。

        在一个处于绝对赢面的威胁面前,她不得不把每一张看似无用的牌都捏得死紧。

        “跟我去四楼。”

        阁楼四楼,走廊尽头是安德鲁的房间。

        维律克给她准备的卧房其实在四楼第一件,有她现在的那间五倍大。

        安德鲁打开房门,退到门口,好让她身后的兰阿看清楚房间的情况。

        正对着门口的窗户大开着,风把窗帘吹了起来,阳光撒进来。

        书桌上摆了十几个笔记本,用了两种颜色的墨水,勾画和注解很多。风把页面吹动,露出的每一页都满满当当。

        安德鲁才来克林堡多久,就已经写满了这么多笔记本。很难想象她看似轻松的日子里都在干些什么。

        桌上、地上散落着无数稿纸,全是他看不懂的潦草字迹和奇诡的法阵,无数张都被触目惊心的巨大红叉划掉。稿纸几乎把桌子和地面都盖满了,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本来就是这样。桌上还放着一本合着的古旧的厚典籍,已经被翻得松了。连墙上也钉着三张各占一个法阵的稿纸。

        空间逼仄。这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形同虚设的废纸篓。没有床。

        沉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安德鲁站在他身后,和他一起打量着,像看陌生人的房间一样。

        “你说你和他们不是一类人,你和我,也不是。”

        兰阿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兰阿静默几秒。

        他抿了抿唇,最后说:“我不能影响你的思想。”

        这最大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兰阿没有说,对安德鲁也不重要。

        安德鲁看向兰阿,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她揉了揉头发,神色疲倦,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

        她好像有许多面,让人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的她。又好像每一个都是她。

        安德鲁谆谆善诱:“我有着卑劣的灵魂,恶毒的心灵,和永远都在欺骗的头脑,还有曲折崎岖的命与运,你要是搅合进我的生活,注定不能善终。”

        安德鲁看着这个沉默,永不软弱的青年。

        新奇。

        很怪异。

        不适。

        排斥。

        一股无名怒火蹿了上来。

        她不断地接受着自己屎一样的命运走向。

        看着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事过境迁时易事殊,她依然一个人驮着沉甸甸的命债,如同一头挨了槌的牛,脚印深深。

        你凭什么……

        安德鲁吐出一口气。

        “我想去摩罗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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