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

穆言早就知道哥哥在科举中丢失了，却不想……穆言默默擦干眼泪，说道：“哥哥在离家前就已经有了身孕，是于大哥弟弟的孩子，前不久在战场上去世了……”

        竹赤问：“你大哥是为了去京城见他，才去赶考的？”

        想来是赶考回来的路上，挺着肚子被奸人看上了。可惜了，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竹赤看了一眼竹徽，好奇的问穆言：“奇怪了，我只听说过蟒族拥有青鸟血脉，族中男子可以怀孕，为何你兄弟二人？”

        穆言道：“我们穆家人数稀少，都是男子怀孕，延续后代……”

        竹徽淡淡道：“相传，青鸟一族被灭，最后一个青鸟与人族结合后便去世了，那人族也隐世不出，很少有人知晓……”

        竹赤挑了挑眉，跑到竹煜身边，调皮眨眼说：“照这么说，咱们和穆言同祖啊。”

        “哥”竹煜胳膊肘子顶了顶竹赤，竹徽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还有一本或许有用……”竹徽又拿出一本册子，淡淡道：“我将如今有孕人按月份排好了……”

        “穆言第一个就是你啊？”竹赤道。

        穆言摸着肚子，欣慰笑笑：“还有十日，我现在就觉得他有点儿等不及了……”

        竹赤继续看了看，喃喃道：“下一个，和穆言只差了一天，一个住城东，一个城西，让人挠头。”

        竹煜道：“不如叫他过来住？”

        竹赤不同意的道：“不可打草惊蛇……昨夜的事那边肯定会有所行动……”

        回到小屋，就闻到浓浓的的汤药味儿，竹赤嗅了嗅，偏头问竹徽：“今早没喝药？”

        竹徽说：“尚未。”也是，一大早，药还没熬好就匆匆跑出去了。

        竹赤又仔细闻了闻，皱起了眉，抢过穆言的药放在鼻尖又闻了闻，转头问：“这是我开的安胎药？”

        穆言呆了呆，说道：“是的，之前拿的药吃完了，前两天又去药堂抓的。”

        “前两天是几天？”竹赤走到药罐里抓了一把里面的药渣，有拆开纸包里的新药，眉头越来越紧。

        穆言想了想说：“就是……前天，今天是第三天。”

        “昨夜喝了？”见竹赤问，穆言如实回答，“有没有什么感觉？”

        穆言说：“昨夜，孩子闹得厉害，肚子有些发涨。”

        竹徽皱眉道：“怎么了吗？”

        竹赤把要碗里的“安胎药”倒掉，说：“这不是我的方子。虽然大体上一致，基本的药材一样不少，但我清楚记得我给穆言的药里石菖蒲，苏叶，这里面不仅没有，还加了极少量莪术。表面上安胎益气，实际上悄悄破血……”

        穆言虽然不懂药性，但听到破血，紧张的按住肚子，问：“那……孩子……”

        竹赤叹了口气，说：“还好就喝了两天，不过从前的和现在的药方都不能用了，多吃点好吃的补补吧……”

        竹赤回到屋里，写了张纸递给竹煜：“劳烦跑一趟，把今晚的饭买了。”

        竹煜看着黄色的纸，念叨：“鲤鱼，薏米，西红柿，番茄，茄子，牛肉……”

        竹赤说：“鲤鱼薏米粥，西红柿炒鸡蛋，茄子炒牛肉。”

        竹煜问：“我知第一个的作用，那后两个有何药用？”

        竹赤白了他一眼，笑道：“好吃，能让人心情愉悦，最重要的是我，想，吃。”

        竹徽听到这个回答，掩嘴轻笑，也就竹煜这个脾气在竹赤手里吃了瘪，什么不说还乖乖照做，要是竹愫非要吵起来。

        竹赤说：“今天天气好，你们两个在这里坐着晒晒太阳挺好的。”

        他跳到屋子后面，盘腿修行，昨天哪怕他有一点点灵力，也不至于连鬼影都没碰着。就算那个灵识把自己的灵力封了，重修便是，以他的天赋，顶多三年就能回到全盛时期。

        但是如果要重分一个气田，汲取灵力谈何容易。

        他将周边微薄的灵气聚集起来，在头顶形成一个灵力漩涡。竹徽顺着那明显的灵力波动找到了竹赤，难过的望着那个身影。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心里一直和他自己较劲。今天的事情必然给竹赤留下了阴影。

        又是一阵因灵力波动引起的疾风。竹徽因为寒疾，灵力被竹赤封印了大半，但眼力见识依旧还在。竹赤要重开气田无疑是在送死。典籍可查的重开气田者寥寥无几，大多爆体而亡。

        这个浑小子怎么敢不跟他这个爹商量商量，就做这么危险的事！

        还是说，就像竹赤那天说的，他只会说教，碍了孩子的自由……

        “噗”

        强烈的灵力再次猛烈碰撞，冲击竹赤的□□溢出血液。竹徽来不及再多想，本能让他在竹赤面前盘膝而坐，双手结印。

        重开气田的关键便是对灵力的掌控。若是过分压榨灵气，强烈的反噬会吞噬修士的□□，最终爆体而亡；但若是不压榨，本就不容易聚集的灵气，在气田会消散。

        竹徽入定，感受着竹赤吞纳灵气的节奏。

        太快了……这孩子太心急了！

        竹徽变化手印，帮竹赤控制了灵气进入身体的速度。灵气突然受控，竹赤的节奏顿时乱了，向竹徽的灵识冲击了一下。

        虽然不严重，也让竹徽神魂激荡了一瞬。竹徽来不及多想，迅速凝神，一边控制着灵气的进入，另一边帮竹赤的灵识找到节奏。

        还是太急……慢些……

        竹徽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双目禁闭，眉头紧绉。虽然他的灵识力量比竹赤要强许多，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竹赤身体里的另一个灵识在压制他。

        竹徽像从前教竹赤用筷子一样，循循善诱，不急不缓，看着他自己用筷子把鸡蛋夹起来，吃进嘴里。

        他睁开眼时，竹赤的气田已经重开，灵力受控制的进入竹赤身体。

        周围竹煜设起了护法的保护罩。

        “爹”

        竹煜见竹徽醒来，赶忙起身搀扶他。竹徽轻笑着问竹煜什么时候回来的。

        “未时末。我感受到了强烈的灵力波动，以为家里出了事，就急忙回来了。”

        “如今何事了？”

        “申时了，天快黑了。”

        “我去做饭。”

        穆言的妻子有事，很早就出门了。因此，至今无人起造做饭。竹煜跟着竹徽来到厨房，替他爹打下手。竹徽让竹煜烧火，他自己处理买回来的菜肉。

        虽说竹煜从小饱读诗书，同辈称他“万事通”，但依旧不识五谷，更别说烧火了。

        厨房里黑烟夹杂着黄烟，呛得竹徽不得不放下菜刀。

        “爹……咳咳……咳……”

        “无事”竹徽拿起地上的吹火筒，用棍子倒弄着火坑，将火生好。

        竹徽这时抬头看看手足无措的竹煜，温柔笑着，拉着他走到手盆边，帮他把熏黑的小脸洗干净。

        “爹……”

        “无事，把菜给爹洗了。”竹徽回到砧板前重新拿起菜刀，问竹煜：“茄子多少钱了？”

        “啊？”竹煜抬头，等反应过来，回道：“不知……”竹煜很少买东西。而且想他这样的富家修士，买东西从来都是别人要多少钱，他们给多少。

        竹徽也没怪他，开玩笑的说：“比你大哥差了些。”

        “我自然还有好多要向哥哥学习的地方。”

        “君子不耻下问，甚好。”

        竹煜把半蔫的西红柿和茄子洗好，放到竹徽身边：“书上说，君子远庖厨，如今看来，也不尽是。”

        竹徽抬眼看着竹煜，眼中疼爱更甚。他当年带着竹赤躲避追杀时，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时候，竹赤还很小，刚学会走路，大多数时候，还要靠竹徽挺着肚子抱在怀里。

        他记得竹赤会说话的时候，最经常说的话就是“娘亲饿……”那时候发音还不清楚，可这三个字却是清清楚楚，听得竹徽心酸。

        从前竹赤能喝些他的乳水，可渐渐大了，长出了牙齿，就不能再喝了。于是，整天喊饿。

        竹徽一开始试图抓鱼，烤了给竹赤吃，可小孩子吃了，晚上不舒服的哭，几乎快吐断肠子，后半夜发起来高热，连哭都不哭了。

        那是竹徽第一次下山，抱着竹赤，哭着敲打一家家医馆的门。天不亮，医馆是不会开门的。

        “赤，叫娘，听到娘叫赤儿了吗？”那时候，竹赤还不会叫他爹。会叫娘亲，还是听门外小鸟叫大鸟时，学会的。

        竹赤只有木枕那么大，闭着眼睛，嘴唇干裂了，躺在竹徽怀里，疲惫的露出眼珠，又闭上。

        竹徽一直敲门，直到日出才有人给他开门。他跪在地上，求大夫救救他的孩子。他进去后全身颤抖，却把竹赤抱得很紧。初冬，他穿着一件中衣，外袍和长衫包着竹赤。

        医生责怪他，给小孩子吃消化不良的东西，言语恶劣，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当竹赤醒来叫他“娘亲”了，泪水模糊了双眼，抱着竹赤不停地说“吓死娘了……”

        竹徽为了交医药费，把思抉剑挡掉了。剩下的钱，带着竹赤喝了一碗粥米。

        后来，竹赤偷偷做活，把剑赎了回来。

        因为每天都要去药馆给竹赤抓药，那段时间，竹徽没有回山上，而是带着竹赤住在一个好心的大娘家里。

        大娘教竹徽生火做饭，照顾孩子。竹赤肚子好了些，还要喝药时，说什么都不喝，围着院子到处跑，跟竹徽玩捉迷藏。

        竹徽肚子里带着四颗蛋，就端着药追着竹赤满院子跑。大娘看不下去了，接过药碗，让竹徽休息，一把抓住竹赤，把药喂下去。

        竹徽就带着竹赤在大娘家住了半年，竹徽学会了做饭，竹赤慢慢长大，学了会心疼人。

        “那段时间，对我，对你哥都是灾难，也是……重生。”

        竹煜听得出神了，他仿佛能想象到他爹抱着大哥四处寻医的无助。寒冬腊月，一大一小抱在一起挨过严寒。

        “真是老了……突然想起这些陈事，想和人说说——开饭了，叫他们吃饭。”

        竹煜知道，这些事他爹不会和任何人说，就算舅舅当也不会知道。

        “娘亲……”竹煜抱住竹徽，自从丹穴山大会之后，他就知道他就是生他的人。

        竹徽微微愣了愣，眉眼更加柔和，欣慰的摸着竹煜的头，应了一声。父子拥抱了许久，竹徽才出声道：“好了，去叫弟弟妹妹吃饭。”

        竹愫晚上叫竹赤吃饭，“哥……你臭死了！”刚走近他，就臭的后退，扔了一句“爹叫你吃饭！”走了。

        竹赤摸着脸上的臭泥，他也好久没用灵力了，这种代谢是正常现象好吗？不过确实，这个味道他自己都受不了。

        他简单沐浴，回去时，一家人都吃完了，竹徽用灵力给剩下的菜保着温。

        “灵力如何了？”竹徽问。竹赤嘴角轻笑，撸起袖子就想给众人演示他的新灵力。

        竹徽看着竹赤满脸高兴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高兴，撤了桌子上的灵力，淡淡说：“先吃饭。”

        竹赤坐下来，解释道：“有了灵力，但没到达全盛，就能使点小法术。”

        竹赤吃了两口饭，享受的挑了挑眉，赞叹道：“好吃哎，这个茄子和西红柿做的绝了。我记得这边好像多吃甜口，这个竟然是咸口的，还正好和我的口味！”

        “那就多吃些……”竹徽坐在他旁边替他夹菜。

        竹愫在一旁喂着她的小凤凰，看向这边，撇了撇嘴，说：“大哥的嘴好刁钻，竟然一口就尝出来了……”

        “嗯？”

        “哥，你猜猜这一桌子菜谁做的？”

        竹赤见竹煜这么问，心下了然。他故意倚在竹徽身上，看着竹愫朝他吐了吐舌头：“能做到那么和我口味的菜，也只有爹了。爹最好了！”

        竹徽说：“好好坐。”

        竹赤吃完晚饭，决定今夜休息一晚，明天再去调查鬼的事情。

        竹徽说，厨房里油不多了，于是竹赤自告奋勇出门买东西去了。

        竹煜和一个黑夜人纠缠着，竹徽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三个小朋友被他护在怀里。再仔细看，在他们周围围绕着不少小儿鬼。

        “这是怎么了？”竹赤向黑衣人甩了道符篆，飞身来到竹徽身边。

        “哥，穆言被抓走了！”

        “什么？”

        “他妻子和黑衣人是一伙的。”

        竹赤吃惊的瞪大眼睛，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她打伤了你？”

        竹徽点点头，着急道：“莫要管我，去救人！”

        知父莫如子，竹赤最了解竹徽这个逞能的性子，掏出一瓶药丸，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竹赤看这情况，说：“已经来不及了——别着急，看来要使出下下策了。”

        “五弟，这道符你拿着，听我说……”

        闻言，竹沅重重的点头，变成一条金色的小蛇。竹赤也加入打斗，和黑衣人纠缠。竹赤连续打了十几张符篆，黑衣人见招架不住，朝他摔了一道传送符。竹煜要去追，让竹赤叫住了。

        竹沅跟着竹赤打出的符篆跑到黑衣人的身上，来到了一座荒废的寺庙。就像竹赤讲的，这里同样被关着十几个将要临产的孕妇。他们被铁链锁着双脚，疲惫的躺在地上。

        穆言被人拖到一个墙角，锁起了脚，强迫着换上几乎透明的纱衣。竹沅跟着黑衣人很轻易的就找到了穆言。

        竹赤几个人在草丛里，搜寻着，他给竹沅的信号显示人就在附近，但到底在哪里呢……

        庙里众人被赶到庭外，红色的月亮异常诡异，周围的血腥味让穆言捂住胸口，压抑着突如其来的呕吐感。早就有不少人当场就吐了出来。

        竹沅小心的琛头去看，只见这个庭院中已有几十个和穆言一样，穿着红色肚兜的女人，低着头跪在一个小台子上。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原本放佛像的高台，此时佛像已被抬走，坐在哪里的是一个额头贴着符篆的有孕之人，他高耸的肚子上有一道长长缝痕，肚子诡异的蠕动着，偶尔能听到阴森的水流声。

        所有人抱着自己的肚子不敢抬头，有一个羊水流了出来却咬牙不敢出声。一个个颤巍巍的，大气不敢出一下。

        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后，一批又一批的产鬼享受了召唤一样，整齐的走进来，丝毫没有要攻击这些孕妇的意思。

        此时，竹赤正躲在寺庙外的一棵巨树上，悄咪咪的观察。

        “怕是……还差一点就完成了……”竹赤喃喃道。

        其他人正好奇，竹徽这边点点头，说道：“不管是产鬼，还是魔胎……皆差一步之遥。”

        “到底是什么啊？”竹煜三个人一头雾水的看着这边。

        竹赤说：“鬼王听说过吗？只要怨气够重，任何鬼都能由普通鬼便成鬼王。现在，那边坐着的就是一个鬼王。魔胎也一样，只要怨气重，意念强，普通死胎就能借着人神妖鬼，任何一个媒介出生。”

        竹煜恍然大悟，说：“这个产鬼生前受过生不如死的折磨，因此死后化成了鬼王。”

        竹赤连续点头，的确是好悟性。

        竹煜这个不懂就问的性格来了，好奇的问：“那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既然都说已经变成鬼王了，这个祭祀有什么用？”

        竹徽朝他投来赞许的目光，竹赤擦了擦鼻子，问道：“如果我说，用一千个相似的鬼祭祀吸收了，能力量大增，你信不信？”

        竹徽冷冷地说：“幕后之人不简单……”

        何止是不简单，分明就是复杂！本来竹赤以为他们只抓当地的人，可现在看来各个地方……

        竹赤问：“你怎么样？再吃个药丸，别挺着！”

        竹徽说：“胸口已经好多了。”

        竹赤不放心的递给他一个小玉瓶，催促他又吃了一颗。竹徽依言，在竹赤的注视下，咽下一颗，把药瓶递过去。

        竹赤回过头，继续看里面，说：“药丸你留着吧。日后，若是遇到反噬之类的内伤，吃一颗。别给别人吃，我好几天没睡觉炼出来的。没了再找我要。”

        这种药丸是竹赤知道竹徽替他承受反噬后，熬了一个月研究出来的特效内伤药，药效好还无副作用。

        竹徽没回话，低头暗暗一笑，把药瓶收了起来。

        “人怎么还没到……”

        突然，里面的人群中传出一个婴孩的听哭声，所有人懵了，刚才羊水破了的女人竟然偷偷的把孩子生了下来。这时，小儿鬼高兴的跑了过去，所有人四处逃窜，场面陷入混乱。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将产鬼引了过来。

        “造孽！等不及了，上！”竹赤咬着牙，转身飞入，对着那些女人大叫：“想活命的听我的，回原来的地方去！”

        此时，已经有三四个孕妇被产鬼缠上，三两个呼吸间失去了生命，身下一片血红。等所有活着的人回到小台子上，竹徽的“保护阵”也画完了。

        “穆言，你没事吧？”竹沅靠着侧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的穆言，着急的问。就在刚才慌乱间，穆言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肚子正好磕到了台阶的角上。

        竹煜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女人们，竹徽扶起穆言，让他倚在自己怀里。竹徽看着穆言沾了血的亵裤，眉头紧皱，着急道：“煜儿，快让你大哥过来看看！”

        穆言躺在竹徽怀里，抓着竹徽的衣角的手松开又紧了，他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偶尔疼的闷哼。

        竹徽抓住有些冰凉的手，安慰道：“莫怕……”

        “孩子……”穆言双眼通红，脸色苍白，不停的冒着虚汗。

        竹赤二话没说，迅速蹲下身。按压原本柔软的肚子已经生硬，在观看穆言的脸，竹赤的脸也白了一个度：“磕着肚子了？”

        穆言没有力气，竹徽替他点了点头。竹赤倒吸了一口气，一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

        竹赤犹豫的摇了摇头，说：“不能在这里生，阴气太重……”

        “水……没破……”穆言哑声道。

        这都已经不是水破不破的问题了，不赶快生出来，两个都得出事……偏偏在这个鬼王的眼皮子底下……

        “穆言，穆言，听得见我说话吗？”竹赤叫的很大声，怕穆言休克过去。

        穆言握着竹徽的手轻轻动了动。竹赤很不忍心的对他指了指鬼王，说道：“你……仔细看看，那个人……你认识吗？”

        竹徽也朝那边看过去，鬼王此时额头上的符纸已经摘掉了，透过铁黑的尸斑，依旧能看出他生前秀气的样子。

        穆言有些激动，胸口急促的起伏，可腹部的疼痛又让他失去了力气。竹徽这才反应过来，穆言的哥哥穆书就是剖腹而死，如今怨气冲天，化成鬼王。

        竹赤安慰道：“我一定帮你保住孩子，你听清楚了吗……”

        竹赤一直跟穆言说着话，偶尔抬头看看天空。他问穆言：“我曾经用法术回到过去，你想不想知道你哥哥怀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穆言道：“哥……喜欢……女孩……”

        竹赤笑笑说：“是个小男孩，长得很好看……那你呢？”

        穆言努力笑笑，竹徽替他擦着额头的汗，听他说：“我也想要……小姑娘……”

        竹赤问：“为何？”

        竹赤没听到穆言的回答，耳边一阵呼啸。竹煜已经吃不消了，竹愫的小凤凰面对数不尽的小儿鬼也是节节败退。这个法阵周围围满了产鬼。

        正在此时，竹曳带着弟子赶到，看着这边吃了一惊：“徽儿！”

        “兄长。”“舅舅。”

        竹赤面露喜色，朝那边大叫：“来的不算晚，快！出来十个人，一人带一个孕妇，跟我走！”

        果然，那边十个修士御剑来到这边，挡住了产鬼。

        一个领头的弟子，朝竹徽和竹赤行了一礼，恭敬道：“师兄，怎么做，吩咐就行。”

        竹赤此时已经横抱起穆言，站在玖辰剑上，吩咐道：“每人带一个，看看他们的情况，能站着的就让他们站在剑上，破水了的像我这样抱回去，路上注意这些产鬼。务必一个不落的带回去！”

        “小子，要走了？”八长老和九长老叫住了他。

        竹赤说：“今日，竹赤要事在身，此间事了，请两位前辈喝酒！”

        语毕，带着穆言御剑到了救世堂。

        竹赤早就在救世堂下了符咒，鬼怪进不来。苏叔见竹赤抱着一个回来，想去接，却让竹赤躲过去了：“后面还有，水烧好了没有？”

        竹赤抱着穆言来到一个安静的小房间，苏叔把安排好的药送过来了。“爷，这边不用加人手吗？”

        竹赤手中工作不停，问：“破水的人数如何？”

        苏叔叹了口气道：“已经有三个了。”

        竹赤说：“不必了，人手平均分分，我这边不要安排人过来。”

        苏叔看着竹赤手中的小银刀，吃惊的问：“爷，你要刨腹取子？”

        竹赤满头是汗，银针插了几个穴位上：“等不及了，虽然只有五成把握……”

        “你也听到了，信我吗？”等苏叔被叫走，竹赤淡淡问穆言。

        穆言点点头，压着声音道：“信，保孩子……”

        “既然信，我就能保两个，来，药喝了。”竹赤把一碗汤药喂给穆言，穆言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外面，最后一批孕妇也安全的送到了。几乎所有的房间都安排了孕妇休息。不少人受了惊吓，羊水在路上破了，沾了接送的修士一身，还有一些在医馆破了水，整个救世堂忙的不可开交。

        竹徽不放心，跟着最后一批回来的，安排那十个修士留下烧水帮忙。这边一两个孕妇在产婆的帮助下，已经生下了孩子。

        这时间，婴儿的啼哭声，孕妇痛的尖叫，产婆的催促，让竹徽盯着竹赤的那扇门更加着急。

        这边的气息，引来了无数小儿鬼和产鬼，嘈杂声中，鬼王带着魔胎到了这里。

        此时，距离竹赤给穆言生产开始已经整整半个时辰了，突然，那个房中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爹，在不在？”竹赤大喊着。

        竹徽赶忙回应，听竹赤说：“给孩子洗洗，我腾不出手！”

        竹徽进去时，竹赤满手献血，把脐带扔进小木盆，汗从额头滑进嘴里，整件中衣紧紧贴在身上，被汗水浸湿。小家伙，被竹赤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还在“哇哇”的哭，竹赤拿着针线，替穆言缝着伤口。

        竹赤问：“鬼王跟过来了？”

        竹徽说：“嗯。”

        竹赤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竹徽认真的给小家伙洗着身上的血污。他蹲下身，用小家伙的洗澡水，随便洗了一下手。

        竹徽问：“怎么样？”

        “父女平安。”

        “嗯”

        “刚缝好，要是醒了，别让他乱动。”

        “好。”

        交代完了，竹赤拎上剑，朝着十个修士说：“分五个在楼外，前后守着，两个在二楼守着，留三个烧水便可。这整个楼交给各位了，辛苦。”

        十人见竹赤行礼，赶忙回礼：“师兄言重。”

        各方就位，竹赤踏剑而出，抱住从凤凰上掉下来的竹愫。

        “哥……”战斗了一夜，小姑娘是真的累了。

        竹赤吹了一个口哨，小凤凰飞过来，竹赤揉了揉竹愫的头，对着下面一直战斗的竹籍，竹沅道：“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竹煜手拿星陨，与鬼王面对面对抗，两个长老和竹曳在左右身后攻击。鬼王发狠，抓伤了竹煜，竹赤出现在竹煜身后，拉了他一把。

        “哥”竹煜惊喜的看着竹赤。

        竹赤点了竹煜的穴，撕开他的袖子，一边替他把毒血吸出来，一边责怪道：“小心点，一点不让我放心。”从乾坤袋中拿了一些消毒的药，包扎好，拍了拍竹煜的胳膊道：“回药堂去。”

        竹煜说：“哥，我可以！”

        竹赤无奈笑笑，说：“我有其他事交给你。”给了竹煜一张纸，脚尖轻点，跳到鬼王面前，对所有人说：“此处有人居住，把他逼回郊外！”

        一道符篆摔过去，鬼王全身着火，凄厉尖叫一声。竹赤拿出流滢扇，一道飓风把鬼王吹得节节后退，八长老趁机从侧面击飞鬼王数十米。

        鬼王两手一招，大吼间本来正在攻击修士的各个鬼，瞬间往这边聚集，鬼王两只手一吸，被他碰到的两只鬼顿时魂飞魄散。

        竹赤心道不好，若是魔胎诞生，怕是更难对付！

        “拦住这些鬼，不能让他在吸收了！”

        不用竹赤提醒，这些人早就动作了，两个长老，一锤一个鬼，直接魂飞魄散。可速度纵使再快也有些晚了。只听见鬼王又是一声大叫，高隆的肚子剧烈蠕动，隐隐有婴啼声。

        “震！”竹赤大喝，从上而下将一个符咒贴上鬼王的额头，却被一把拍飞，重重的摔在一棵树上。鬼王趁机朝他扑来，幸好竹曳挡住了。竹赤一见机会，手指轻转又出现了一道符篆。

        “震！”竹赤再次跳起，成功在鬼王头上贴上，又拿出二十道符，一齐摔倒鬼王身上。不过，鬼王怨气太重，烧毁了一半，还是总归镇压了下来。竹赤咬破手指在鬼王肚子上写了封印咒，魔胎才安静了。

        竹曳安排了上好的棺材，锭了十二个桃木钉，在棺材上下了四十九道符。按照规定，要放在烈阳下，晒七七四十九天，入土为安。

        处理完剩余的鬼，竹曳扶住腿软的竹赤回到药堂，竹徽正抱着慕慕，竹沅趴在他身边，逗那个小朋友。

        “哥”竹煜跑过去，扶住竹赤。竹赤憨憨一笑，朝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喘息了片刻，竹赤换了一身衣服，又上楼去看其他孕妇的情况。

        时过正午，一些稳定的孕妇或已经顺利生产的人，竹曳安排人坐马车把他们送回家。事情前前后后处理了整整一个周，才算是事了。

        此时，竹赤和竹煜刚从医馆出来，正准备去接竹徽赶路。

        竹赤问：“送走的人，都是喝了我给的那个方儿才走的吧？”

        竹煜点点头，说：“都是我看着喝的。”

        竹赤的方子可以让经历了那也的女人将这件事忘记，避免以后影响生活。

        竹煜突然说：“哥……你不会给我和爹喝的，对不对？你会和我们一直在一起，是不是？”

        竹赤呆了呆，笑着拍了拍竹煜的肩膀，安慰道：“傻弟弟，这种药只能忘记固定的，最有印象的一件事……不会给你们喝的。”

        “哥哥”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穆言的住处。穆言看见两个人，笑着对竹徽说：“两兄弟关系真好。”竹徽默默点点头。

        竹赤呆了呆，和竹煜对视一眼，笑着把他抱的更紧。竹煜不好意思的躲开，红着脸跑去看慕慕。

        “沅儿，弟媳攻略的怎么样了？”竹赤走做起，悄悄地问。

        竹沅瞬间害羞了，从脸红到耳朵根。竹赤仔细一看，小姑娘睡在摇篮里，小手紧紧抓住竹沅的食指。竹沅刚想把手收回来，小姑娘一副要哭了的样子，吓得竹沅赶忙把手指送回去。

        竹赤莫名其妙的笑一笑，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竹沅的肩：“有前途，咱们兄妹几个，就你有前途……”

        竹徽冷冷的看了竹赤一眼，对穆言说：“孩子玩闹，莫要当真。”

        穆言轻笑，对竹徽说：“我见沅儿也甚是欢喜，不如为这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日后孩子不愿意在解了也便是了。”

        竹徽闻言呆了呆，说：“沅儿，我族一生只与一人为偶，你可愿意？”

        竹沅听那边竹徽问他，高兴的点点头：“我会对慕慕好，喜欢她一辈子！”

        竹赤那边也插了一句嘴：“人族寿命不过短短百年，而我族却有千年寿命，五弟，你当真想好了？”

        竹沅低眉思量片刻，抬头后眼神更加坚定，肯定的说：“若千年浑浑噩噩，不如有百年的拥有过，至少在一起生活过……”

        竹徽轻叹一声，与穆言签下了一纸婚约，交换了信物。没睡醒的慕慕，“嗯哼嗯哼”的有些闹觉，竹沅跑过去逗他，他拿着竹沅的手指往嘴里塞，之后还像得逞了一样“咯咯”笑。

        竹赤笑着叫慕慕：“小弟妹？”

        竹煜在旁边，说：“哥，你把沅儿都叫害羞了。”

        竹赤故意挠了挠慕慕的小脚丫，小家伙不舒服的把脚收了回去，伸出小手要拉竹沅。竹赤见小姑娘这般，啧啧一声：“还认人了都。”

        竹沅把手指伸给他，小姑娘抓住了，放进嘴里含了含，偏头又在摇篮里睡着了。

        竹煜笑着说：“等长大些许，可以让她去族里修行，和沅儿住一个房间。”

        这时，穆言看着一群人，突然问道：“她……找到了吗？”穆言口中的她，指的是穆言的娘子武钰儿。

        竹赤摇了摇头，问：“她都要把你和孩子祭祀出去，你还喜欢她？”

        穆言轻叹一声，说：“她是孩子的娘，我想她……会来看看慕慕的。”从此时此刻起，她是孩子的母亲，也只是孩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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