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永远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庭院，中间修建了很多很多房屋，一排又一排，十分整齐，不愧是盐官的义庄，十分气派，但修得再气派，它也是人人避之不及之所，仿佛这里的风都是阴风。
  花渐离站在门栏处朝里瞥了一眼，一排排的房门紧闭着，不见一人，于是闭上眼微微想了想，下一瞬，即将迈进门槛的右腿被硬生生收了回去，身影倏然转身离开了，走下台阶，朝着义庄看了一眼。
  花渐离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
  四年了，在这四年里他总是能梦到那个夜晚，梦到川穹追着问他爹娘的尸体去了哪里，问他阿芜在哪里，梦里的他，只能用一个又一个谎言骗着川穹。
  梦是荒唐的，是可以用谎言欺骗的，却也的的确确是真实的，那梦醒后呢？等他寻到川穹，又该如何圆这个谎？
  望着顶着日头却又阴森森的义庄，他总觉得站在这里很是不安，心下想要逃离这里。
  双腿替他做了决定。
  离开义庄后，花渐离便直接出城去了那块“风水极好”之地。
  果然，老板没有骗他，这里的风水很好，周边依照五行八卦栽植着高大的柏树。
  花渐离踱步走到视野开阔之地，站在一个又一个像小山一样的坟墓面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自己只是在归远待了四年而已，自己只是多离开了四年而已。
  但眼前的一座座坟墓，却提醒着他这一切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以往的人，都不在了，彻底不在了。
  一排排的墓碑冰冷地立在这里，上面的名字是那样熟悉。
  花渐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识得这么多墓碑上的名字，他会惦记这么多圆形坟冢下的亡魂。
  但花渐离更没想到，日后，他会识得更多更多……
  想来，这四年他们定是孤单坏了，但有可能也是热闹极的，毕竟，这里面躺着的人，他们相互都认识。
  花渐离在墓前一遍又一遍走着，心里默默数了一遍又一遍，一十五座，一十五座……
  花渐离走累了，便靠在树干上，白毛躺在他的怀里，一人一狗都闭着眼，花渐离一边摸着白毛毛茸茸的脑袋，一边道：“白毛，这里的哥哥姐姐们你都没见过，他们对我可好了，每次都会给我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干爹干娘对我更好，干娘最拿手的是五香糕，味道美极了。
  干娘还喜欢种花，各种海棠花，待夏天了，整个花园美得像仙境一样，那时，我，阿穹，阿芜三人便会在里面玩耍，好不惬意。而干爹干娘也会在凉亭里陪着我们，一直到尽兴。
  白毛，待日后报仇了，我便再弄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花园，到时，你和阿穹都可以在里面玩耍，若阿芜也在就更好了。
  白毛，若你那时不贪玩跟随我下山，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他们啊，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人间是牢笼，是炼狱，是受苦受难的地方，所以他们早早去天上享福去了。
  离开也是一种解脱吧！你没见过他们，是你的遗憾呐。”
  一阵风吹过，吹乱了花渐离的心神，亦吹乱了白毛的毛发。
  白毛闭着眼静静地听着花渐离的絮絮叨叨，此刻他的声音充满了难过，总觉得带着一种察觉不到的哭腔。
  于是乎，白毛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花渐离的手背，好似在安慰他。
  “白毛，我没能救下干爹干娘他们，也没能救下阿芜，这件事，永远都是我心里的遗憾，永远无法弥补，终其一生无法放下，或许，只有死了才能彻底放下吧！
  如今，我又失去了阿穹的消息，你说我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特别不靠谱？
  这件事已经过去四年了，接不接受都已木已成舟，所以我也劝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了。
  但，这个仇，得报啊，否则天理难容。以后入了黄泉，该以何颜面去见他们？
  白毛，你知不知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人生能够接受的是顺其自然，能活到多少岁都是天命，是命数，每个人都不能强求，我们只需顺应便好。
  但被人无缘无故截了生机，乃是枉事。
  枉之一字，最为糟心。”
  白毛呜咽了一声，表示它很赞同。
  “白毛，到时你会帮我吧？”
  白毛点点头。
  闭眼的花渐离虽然没有看到这一幕，但他还是感觉到了白毛的回答，“白毛，将来的路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但我希望，你能永远陪着我，不论前方有多少荆棘，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若是真的无法顾及你，你就瞅准时机跑吧！虽然你只是一条狗，不会说话，但也是一条生命，而且是一只如此有个性的狗，死了真不值得，跑了以后，你便找个普通人家做个看门狗，或者孑然一身浪迹于江湖，都挺好的。”
  白毛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眼中多了几丝哀伤，这一幕花渐离又没有看到。
  即便看到，又能怎么样呢？狗狗的心事又如何能猜到？
  “若我和阿穹有幸逃过一劫，一定会来找你，你这狗鼻子灵得很，也会顺着味道找到我们的吧。
  若我回不来了，你一定要陪在阿穹身边，就像现在陪着我一样，到时，可不能这么爱玩失踪了。
  白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将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
  白毛粗喘了一口气，表示同意。
  花渐离念念叨叨说了好些话。
  待休息好了，便拔着坟头上新冒出来的杂草，杂草不多，可以看出这四年棺材铺老板的用心，念及此处，花渐离心中多了一丝丝温暖，有些事，不是能用金子来衡量的。
  白毛则跟在花渐离身后陪着他。
  待杂草揪得差不多了，花渐离便拿出一白色瓷瓶，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到手心，然后撒在圆形坟冢上，最中间的三座墓碑上撒得格外多。
  见此，白毛踱步走到墓前方，趴在地上摇着尾巴看着花渐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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