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发疯
高台上的少女衣衫与长发上下翻飞,越转越快,鼓点变得密集如滂沱雨,台下人也飞快地跟着打着节奏,表情也变得愈发痴狂。
那“咚咚”声像是敲在了心上,听得荧惑也是一阵不舒服。
没修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她现在和普通人没两样,眼前这妙龄少女的舞蹈有问题,她看得出,却破不了,实在是让人生气。
“这是魔修,”鼓点掩盖了蜜疴铃音,荧惑退了半步,“岁云岐。”
话音未落,那少女旋转的身形忽然稳稳地一停!
她眼神清明,妆容、发丝是恰到好处的精致,而后对着台下众人,扬起红艳艳的唇角,笑得柔美多情。
少女自发上摘下原本戴着的凤仙花,从高高的圆台上跳了下来。
她赤足,脚腕上戴着一串金铃,每走一步都发出声响,像是正在抓挠心肝,四周的围观者激动得双目赤红,纷纷下跪,磕头的样子就像是在拜谒神祗。
荧惑见那少女不理旁人,径直走向岁云岐,十分识趣地退了一步。
这人身上有魔气,看蜜疴铃的反应,应该还很浓郁。不过论战力来说,肯定不是无惧剑主的对手,既然不能替自己除了心腹大患,那她还是在一旁看戏吧。
那少女目光流转,好奇地打量着岁云岐。
“你的铃铛在响,”她神色中带着些天真懵懂,指着少年手中的串铃,“是为什么呢?”
少女靠得太近,岁云岐退后一步,甜腻的脂粉香气让他皱起眉。
他冷声问:“登仙瘴,是你施下的。”
“登仙瘴?!”许甦瞪大了眼睛,“你要控制这里的人?!”
荧惑明白了,陷入瘴中的人会对施法者无比崇拜,就像是在供奉他们的神。这种情况轻则失去理智,以狂热的姿态追随施法者,重则发生异变,成为魔气滋养下生长的怪物。
少女不搭理许甦,只甜美一笑:“我叫尤惊,你长得真好看,花送给你。”
说完,她将凤仙花一抛,扔向岁云岐的怀中。
后者神色冷极,并没动手去接。
那朵花落下来,在他身前无声地被内息绞成了齑粉。
尤惊轻轻瞟了岁云岐一眼,脸上仍是笑嘻嘻的,被拒绝了也不恼:“你不喜欢吗?那我再送别的花给你。”
岁云岐只道:“放了无辜的人。”
“就不,”尤惊撅起嘴,“他们喜欢我,所以跪我拜我,有什么不行?”
尤惊神色天真可爱,像个小姑娘似的。瘴雾变浓,四周弥漫着桃色的烟光,氤氲不清,显得她如同山中飘魅不定的精怪。
许甦怒道:“你!”
他将一支白玉制成的笛子幻化于唇边,清脆悠扬的笛声传出,这曲子名为《桃茹》,初版是巫祝祭祀时祓除邪祟用的,许家药修将巫术与医术融会贯通,最终写出了这首能够短暂解除迷瘴的曲子。
笛声传出极远,然而那些匍匐在地的人却一动不动,仍然深陷登仙瘴。
尤惊得意道,“你修为不如我,还想解我的瘴?”
她轻轻晃了晃食指,嬉笑:“这么好的夜晚,不如都去唱歌跳舞吧。”
随着她的动作,那些陷入狂热的人们慢慢地起身,竟又开始跟着那无处不在的鼓点胡乱地舞蹈起来,像是发了什么癔症,场面看起来诡异至极。
“阿云!”许甦道,“他们已经入瘴了!”
岁云岐攥紧了剑柄,他不愿意动武,但眼前这个魔修显然心术不正。
那少女漂亮的眼珠动了动,视线忽然锁在了荧惑身上。
“你不是那个,”她歪着头思索,“那个宅子里的人嘛!”
尤惊凑近了好奇道:“你怎么还活着呀,那一刀果然没有砍死你?”
这话一出,他们三个人都惊讶不已。荧惑想,听这小姑娘的意思,她参与了灭门栾家,而且还知道栾如并没有受到致命伤。简直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找到了凶手,还把她身上的怀疑洗刷得干干净净。
荧惑退了半步,扬起嘴角,意有所指:“托你的福。”
普通人无法承受太久的瘴,年老体弱的,甚至不能撑一盏茶的时间。
虽然这些人死不死和荧惑关系不大,但她现在总归是栖身于清正宗女眷的壳子里,不好表现得太离谱,便问:“你怎么才肯放了那些人?”
尤惊想了想,格外天真甜蜜地说:“让他跟我走,他长得好看,我喜欢他。”
荧惑笑了,如果不是这张皮碍事,她真想问问对方,你是哪家的魔修?在谁手底下做事?你老大不会觉得你脑子有病吗?
“你笑什么呢?”她的态度引来少女不满。
荧惑道:“他是很好看,可是你丑啊。”
尤惊自负容貌,听完这话,神色倏然一变,她盯紧荧惑看了好一会儿,才残忍道,“那你就过来一起陪着他们玩儿吧!”
说着,她手中出现了一把锈红色的木琴,琴体浑圆,琴柄细长,四弦,音色尖细、古怪飘忽,不像是凡间音乐。
尤惊手指轻轻一拨弦,那音律如刀,直射而来!
荧惑虽然没修为,但动作可谓是迅速,她朝着岁云岐怀里一扑:“救我!”
少年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转身用无俱的剑鞘挡住攻击。
动作间,对方身上有淡淡的苦药香弥漫开来,似是广藿香的味道。
荧惑十分不客气地搂住岁云岐的脖子,指挥道:“攻她左臂!”
后者瞬间换手,左手剑刺向琴弦,剑招凌厉迅猛,犹如快电!
尤惊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岁云岐抗衡,她勉强倒退两步,躲开剑气,又拨动琴弦,神色中已经露出了几分凶狠。
随着琴声大作,那些狂乱的人们双目赤红,状若疯癫,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竟是整个荔县都被控制了,纷纷朝着他们冲过来!
许甦吓得往一侧商铺的房顶上一跃:“怎么办啊,这些人都疯了!”
尤惊得意道:“没有我的准许,他们是醒不过来的!”
许甦常年在清正宗治病救人,哪见过这个阵仗。立刻又尝试着用《桃茹》曲为这些人清神醒脑了一次,然而仍然收效甚微,甚至有人因为这两股力量相撞,无法承受巨大的力量而暂时昏厥。
昏厥?
岁云岐忽然想到什么,一低头,怀中少女也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他有些仓促忙乱地说:“得罪了。”
荧惑又往对方怀里钻了钻,笑道:“不得罪,我正好歇会儿。”
她早就想好了办法,但就是不说,就想看看对方打算怎么解困。
下一刻,岁云岐几乎像是按照她的所想去行动那样,分毫不差地将修为灌注于无俱剑内,从上至下将剑插入地面。
在剑峰没入的瞬间,从他们二人脚下张开了一个可以覆盖整个荔县的法阵。
那些发着疯的人被烈风般鼓荡的内息所震,纷纷倒地,昏了过去。
荧惑慢慢露出一个笑,心想,这小子还是很聪明的嘛。
尤惊大惊失色,她被这澎湃汹涌的内息压得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更恐怖的是,她发现自己不能离开了,这阵法竟然同样也困住了她!
绝境之中,她五指对着琴弦狠狠一抓,原本飘忽的琴音变得杀伐激昂,无数锐利的刀风朝着他们电射而来!
音刀将那临时搭建的圆形舞台戳得千疮百孔,转瞬崩塌。
岁云岐松开无俱剑,抱着荧惑后撤躲开刀风,同时掐诀念咒:“去!”
尤惊猛然见到咒法铺天盖地罩了上来,飞身就想躲!
荧惑道:“亥位!”
岁云岐一道精准的剑风飞驰而去,只听“嘭”一声——
宛如金摧玉碎,坚固不破的琴弦倏忽断了,崩飞的尖锐断口划伤了尤惊的脸颊,她发丝纷乱如云,尖叫着,被咒法直接压在了地上!
片刻后,那些混乱和狂热都消失了,许甦从房顶上下来。
荧惑奚落道:“遇到危险就上房的清正宗弟子,你是第一个吧?”
许甦脸红,瞪了她一眼:“那你为什么还挂在阿云身上?”
岁云岐忙把少女放下来,有些紧张地问:“栾姑娘没受伤吧?”
荧惑对他一笑:“没有,多谢你。”
许甦不屑:“她?她能受什么伤,她光指挥了。”
荧惑反问他:“我指挥错了吗?打她左手,断她的琴弦,这不是给你们减轻战斗时候的麻烦吗?”
许甦道:“你也太会邀功了!”
岁云岐打断他们的拌嘴,无奈道:“我们要回驿站去通知其他人。”
荧惑道:“这些人就这么放着了?”
岁云岐摇头:“我来。”
说完,他将手放在无俱剑上,只不过并没有把它□□,而荧惑只觉得这一瞬间,对方的修为将整个阵法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了。
她算了算,法阵一个、护罩一个、还有束缚住尤惊的封印,这小子到底有多少修为,能让他这么挥金如土地用术法?
她走到那被压在地上的尤惊面前蹲下,问对方:“是谁派你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来的,”尤惊披头散发,脸上还有血,看着十分渗人,她恼怒又愤恨,“我当初就该割下你的头!”
岁云岐面色不快,刚要说什么,只听荧惑笑了一声:“就你这个脑子,自己来送死吗?”
她摸了摸下巴,推断道:“除非是做完了原本的事,比如灭门我家,然后应该与同伴会合了,你却没去。因为贪玩,所以留在这里祸害普通人。”
尤惊脸色变了变,别过脸去,不再回答。
“虽然不知道你是为谁办事的,”荧惑冷下脸,嫌弃道,“你就庆幸魔尊死了不用为她办事了吧,不然就你这样的能力,她必定先一步把你砍了。”
尤惊表情狰狞,已经不复刚刚的甜美艳丽。
听到魔尊这两个字,她勃然大怒,大声骂道:“她不过是个死人,生前再怎么光鲜亮丽,现在也只是一具尸体,恐怕已经烂在土里了——唔唔!”
少女忽然说不出话了,荧惑转头一看,竟是岁云岐用术法封了她的声音。
“先回驿站。”他神情冷淡,声音更是像结了冰,和往常完全不同。
荧惑很诧异。
她想,这傻缺魔修骂的是我,你在不开心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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