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6章 第77章 …
七十五
在浦生公司工作期间,我有幸多次参加欢迎仪式,且近距离见到了好几位很高级别的首长,他们都是莅临浦生公司视察和调研工作的。“浦生”是浦海市的标杆企业,也是当地的一张靓丽名片,它是浦海市财政收入的重大贡献者,也反映着浦海市阶段性的工业成就。
柯董的事业起步于浦海,他对这一块“吉祥宝地”,有着很深的“风水”情结,加上还有地方政府对浦生公司不遗余力地支持和帮助,这是柯董把公司总部设在浦海市的主要原因。
柯董的梦想是远大的,他要打造巨型的“工商业航母舰队”。正如他屡次在会议上提到:做出了选择,确定了方向,就要矢志不移,坚定向前,把事业做实做强做大。柯董是一位做事高调的老板,他十分注重企业的公众形象建设,他追求“浦生品牌”尽快走向全国,并以此迅速拓展事业多元化发展。
为此,柯董提出与y视合作,在浦海市举办一场当时最为红火和知名的歌舞类品牌节目“同歌共唱”晚会。根据他的指示,公司即刻成了工作专班,我名列其中,负责外联宣传工作的对接和落实,具体工作是负责制作公司系列电视广告片、省卫视台的活动宣传造势、浦海市周边县市新闻媒体的广告宣传策划。
“同歌共唱”晚会虽是y视的半公益性歌舞节目,但因为涉及到明星出场费、舞台设备租赁费、演出人员食宿接待费等,所以承办费用不菲。一般来说,这种晚会都是由地方政府牵头组织,企业给予费用赞助,两生欢喜。而柯董的搞法有些别出心裁,他的意见是:晚会由浦生公司牵头组织,地方政府出面协调。即:晚会的承办费用由浦生公司独家承担、晚会的冠名宣传权属浦生公司独家享有、晚会的票务收入归浦生公司独家收取。
柯董具有明显的商人特质,他的目的很明确,通过商业化操作,达到名利双收。但是他忽略了一点,这样大型的群众性参与活动,涉及到安保、交通、电力、接待等一系列复杂问题,这不是仅凭浦生公司一家之力就能操办的。假如出现了什么安全事故,地方政府也脱离不了干系。最后,浦海市主要领导发话,晚会由政府主办,浦生公司承办,双方成立专项工作小组,进行工作对接与协调。
我的具体任务没有变化,首先是公司的系列电视广告片制作,柯董要求制作六个电视广告片,包括一个集团公司的形象片和五个股份公司的产品广告片。他还要求,这些广告片必须在此次晚会的各个宣传时段进行播放,责任人是我。
我火速与老杨赶赴省城,找了几家影视广告制作公司洽谈。其中有一家公司老板说自己是从省电影制片厂出来的,与国内著名的张姓导影曾经是同事,为了证明身份,他还拿出了相关资料以及以往的影视作品,我就此选择与他合作。
六个广告片刚刚制作完成,我接到了省卫视台广告中心的催款电话了,说已经在播放本次晚会的宣传广告了,请及时支付广告费用。我一头雾水,问是谁对接的?对方说是浦海市的一位副秘书长。我要求对方马上停播,等我将浦生集团的广告形象片发送过去后再一并播出。对方不干,说广告内容和播出费用都已经确定了,不再更改了。我牢记着柯董交办给我的工作任务,便说你们不干,我也不干,浦生公司不会承认这笔费用,你爱播就播去吧。我随即向柯董作了汇报。
未想,次日在公司召开的专项工作组碰头会上,那位副秘书长就以此训话了,他说:“你们浦生公司是谁通知省卫视台停播广告的?”我级别太低,没敢应声。他接着又说:“现在是晚会的宣传造势阶段,时间很紧,你们随便一个电话就通知停播广告,有没有考虑到社会舆论和影响?毕竟是政府在主导啊,我们安排的事情都不算数啦?”
不一会儿,柯董到了。因为我们所有会议室的音响系统都是与柯董办公室相通的,柯董听到了会议的讲话内容。他坐下后,眼光环顾了一下四周,对所有与会人员说:“停播广告这件事,是我安排人通知的,浦生公司认可所有费用,但前提是费用支出合理和物有所值,我们虽然不缺这一点钱,但不能充当傻大个,不能说出了费用,浦生公司在省卫视台广告里,连个人影儿都没有啊。这个方面你们再讨论一下吧,这是我的意见。”
柯董离开了。柯董秘书见会场气氛有些沉闷,就对副秘书长说:“领导,省卫视台的广告播出,我们马上安排专人跟进,下面还有其他事项,我们再商量落实一下吧。”这件事后,政府那边负责协调活动宣传工作的领导换成了团市委书记。
本次晚会设置了一万二千多个观众席位,售票是浦生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为了吸引浦海市周边群众购票观看演出,我多次请示柯董在邻近县市的新闻媒体提早刊播广告,他一直没表态。
晚会还有三天就要举办了,柯董秘书突然通知我,按照一百五十万元的费用预算,拟定晚会门票的营销宣传方案。我加班一个通宵,落实了附近六个县市的电视和报纸的广告策划内容以及宣传费用,早上上班又安排老杨与各媒体对接,支付费用并落实刊播时间。
“同歌共唱”晚会的观众售票情况不太理想,主要原因是邻近县市的广告宣传启动太迟以及票价定得过高,这不是我操心的事了。离晚会开演时间还有三小时,柯董秘书又通知我撰写柯董的晚会致辞,我紧赶慢赶完成讲话稿,再火急火燎跑去现场。哟嚯,我没有通行证也没有观众票,进不去了。柯董着急,派出了他的奔驰座驾到场外接我,司机开玩笑说公司还没有任何高管人员,坐过老板的专车。我说这也不是专门接我啊,我是跟着“老板讲话稿”进去的。
到了现场,我发现好几处的观众方阵都是空的,便问公司同事怎么回事?回答说近乎三分之一的观众票没有售出,现在由市教育局组织几所学校的学生前来“救场”。唉,我第一次对柯董有了“不满”,组织这种专业性的演出晚会和进行商业性操作,这不是“浦生”的强项啊!
团市委书记突然给电话我,说y视晚会工作人员不同意插播浦生公司的电视广告片,协调有难度。我一听头又大了,如果柯董在现场的大屏幕上没有看到公司的广告片,我的责任可就大了,那是花了大价钱专门制作的呀!
我急匆匆穿过拥挤的人群赶往后台,看见团市委书记正围着转播车绕圈子,见到我后,他着急地说:“找了几个现场工作人员,他们都说这事做不了主,需要我们自己去找总导演,我这转来转去也没见着啊。”
团市委书记是个负责任的干部,在当天上午我送广告片录像带给他时,请求他作为地方政府的宣传协调领导,帮助我们安排现场的播放事宜,他满口答应并很早就来到了这里。我俩站在转播车的后门,不时探头探脑看着车厢里忙碌的工作人员,盼望能有位好心人出面解决我们的忧虑,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失望和沮丧慢慢占据了心头。
这时,从转播车最里面走出来一位四十多岁、个子不高的女同志,团市委书记眼尖,认出了是那位著名的“同歌共唱”总导演。她一下车,我俩赶紧迎上前,我直接开口说:“总导,您好!我们是浦生公司负责宣传对接的员工,您看能否帮我们在现场开演前几分钟,播放几个小广告片,求求您了,如果不能播放的话,我俩饭碗就保不住了,明天会被炒鱿鱼的。”团市委书记马上跟着应和:“就是、就是,这关系着我俩的工作岗位,拜托您了,总导!”
那位女总导演上下打量了我俩一番后,接过了团市委书记手里的录像带,一声不吭转身进了转播车。团市委书记安慰我说:“有戏,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于是,我俩又扭过头,眼巴巴地盯着现场大屏幕。终于在开演前十分钟,浦生公司的六个广告片一一播出了,但随后也播出了另外一家企业的广告宣传片,我没精力再去探究原因了。
我向团市委书记鞠躬道谢:“太感谢领导了!要不是您也低姿态地充当我们浦生公司的员工,一起求情说好话,估计这片子播不了。”他谦虚地说:“客气了,我听说过你们柯董的工作要求,也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公司支付了费用,如果完不成任务,肯定会挨训的。没事,以后常联系啊。”我目送团市委书记走向观众席,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深深敬意,这是一位体恤民心的好领导!
七十六
我之所以对举办这次晚会印象深刻,是觉得存在很多不足和令人遗憾的地方,并且这与柯董有着直接的关系。只听说有“政府搭台,企业唱戏”,哪有“企业搭台,政府唱戏”的呢?政府资源怎么可能受企业所支配?这一盘棋理应由政府把控全局,“浦生”重在参与。而此次晚会的结果是:群众不满意,领导有想法,独家承办变成了联合举办,品牌宣传没有达到预期效果,钱花了,“戏”却唱的不好看。
“图名”的结果不如人意,“图利”也是如此。前期各项广告宣传费、晚会演出费、接待费、舞台搭建费、现场物料费等等,合计起来不是一笔小数字,而售票收入只占到了总费用开支的三分之一。名利双收变成了“一收不收”,这次“同歌共唱”晚会只能作为浦生公司的大事记默默载入了史册。
当然,举办这次晚会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有两点得到了社会的“积极评价”:一是柯董做事有胆魄;二是浦生公司很有钱。后来浦海市的机场改制、海滩景区开发、污水和垃圾处理等项目,都积极寻求与浦生公司开展合作,但柯董的眼光并不局限于眼前的小区域,他在谋求产业布局全国,所以地方上的合作项目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公司在发展,我也跟随在进步。得益于柯董的指派,我参与了地方上大多数合作项目的前期调研和资料搜集整理,虽然项目最后搁浅,但我受益匪浅。知道了发展产业实体和资本运作的紧密联系,明白了企业规模实力与社会品牌效应的相互作用,理解了企业文化建设与企业管理系统设计的相辅相成……而来浦生公司之前,我对此一无所知。眼界开了,境界也随之提高,站在“浦生”这座平台上,可以感受到“一览众山小”的自豪,从公司实力、企业形象、工作环境、个人待遇等,莫不如此。
柯董作为公司的掌舵人,他的过人胆识和事业成就是令人尊敬与崇拜的,他所搭建的事业平台培养和锻炼了一批人。何老师于我是知遇之恩,对于柯董,我同样怀有感恩之心。这并非是我个人的有意恭维,我相信浦生公司绝大多数员工都有如此感触。
柯董有着前瞻性的产业发展思维,这要学习。他遴选生物制药为浦生股份公司的主业,占据着科技产业的制高点。浦生集团当时着力发展的建筑和房地产业,在浦海市排位第一,后面又陆续在全国各分(子)公司所在地囤积了地块,拥有了厚积薄发的实力。这是浦生公司留给“浦生人”的财富记忆。
柯董“一竿子插到底”的管理本色,这需感悟。浦生公司制度规范,管理严格,加班加点是常事,很累很辛苦,但奖罚分明。能够适应柯董苛刻的行事风格和“浦生”严厉的管理文化,再出去“行走江湖”,基本上如履平地了。这是“浦生人”离开浦生公司之后的收获。
柯董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这得体会。他不会轻易“开掉”员工,尤其是跟随他多年的“老人”,可以训可以罚可以停职,但不轻言抛弃。犯了错只要改正就是好同志,改正好了有业绩,照样有奖励。这种兼顾人情化的管理思维,既表明了柯董的心胸与格局,又为浦生公司稳定基本队伍和吸引各类人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想这也是柯董能成就一番事业的原因之一。
柯董是常人,他也有着常人的偏好与固执,举办“同歌共唱”晚会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但不管怎么说,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建筑工头”奋斗到拥有五十多亿身价的企业老板,他的经历与故事是励志的。
曾有同事说我相当于柯董的“文字秘书”。但事实上,我不可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也悟不透他的成败体会和独特视野,加上水平有限,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他身边的一名普通“文书”。
我曾经想写一本书,题目是《在亿万富豪身边工作的日子》,无奈所了解的素材有限,对他的过往我一知半解,对他的奋斗经历我并不知情。有人评价他是“一代枭雄”,也有人说他是幸遇贵人,还有人说他是天赋异禀,各人眼中的柯董都不一样。但有一点共识,那就是他所创建的商业版图是值得称道的,凡在浦生公司工作过的人都以此为荣。
我希望能一直留在“浦生”工作,以便通过更多时间的接触和了解,延续我对柯董事业成功原因的探究和学习,完成我写书的梦想,但由于我自己惹出了祸事,失去了机会。
“祸事”是秦总终于忍耐不住了,给我下了最后“通牒”,摆在我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归顺”秦总,去广州工作;要么离开浦生,另谋出路。我不准备投降,意图抗争下去。
秦总电话我,郑重其事地说:“就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心甘情愿回到广州分公司做一个普通的副总职位,为的是你和我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我付出了所有的诚意和真心,你却有意一拖再拖,我们的故事不会就此结束。”
我向她表述了我的难处与歉意,并请求她谅解。她最后说:“这是成年人的交往,不是小孩子的游戏。如果没有结果,就会有后果。你不要质疑我的能力,好好想想吧,柯董最终是信任你、还是信任我?你觉得我不可能再回到浦生公司总部任职吗?我怎么把你推荐上去的,照样能怎么把你踩下去,还有你在北京公司工作的侄子,我也有办法迫使他离开公司。”
我慢慢琢磨出了她话语中所蕴含的“复杂背景”,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只有做好随时卷铺盖走人的准备。
在这当口,余红来电话催问我工资啥时间发放?我问她什么情况?她说女儿准备中专毕业后直接报考大学本科,现在要给她提前报名参加相关补习班。我说我的年终奖和每月工资不都是寄回家了吗?她说都存起来了,先不挪用,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心烦意乱,指责她一心把我当成挣钱机器,不顾我的心情感受,我们在电话里大吵了一通。
但吵归吵,孩子有了上进心,这很难得。为了支持孩子的学业,我毫无疑问要继续挣钱。我找了广告公司的老乡小王,直言在公司得罪了高管人员,估计混不下去了,托他帮我介绍个工作先过渡一下,他说他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关系,要不和他一起跑广告业务?我说那也行。
秦总不断打我手机,我不断摁掉,她改为中午和晚上打宿舍座机,我又将电话线拔掉。她越是这样,越坚定了我“不相知无以相爱”的信念,我已经做好了提前离开浦生公司的准备。这种结局于她于我都是一次深刻且无法忘怀的教训。
广州分公司的邹总来电话了,劈头盖脸就问我:“你这家伙是不是惹祸啦?”我猜想与秦总有关,但不能肯定,反问道:“没有啊,怎么啦?”
“还怎么啦!不老实是吧?都有人天天在念叨你了,情况有点反常啊。”邹总已经在点拨我了。
我问邹总身边有没有其他人?他说:“我有那么笨吗?”
邹总与我有私交,事已至此,我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便把与秦总的交往情况以及她最后的“通牒”,向邹总大致讲述了一遍。邹总说:“难怪了,她前些日子总在有意无意地向我打听你的情况,后面又说你电话打不通,让我当面打打看,我觉得情况不对,找借口搪塞过去了。现在看来,她是不会放过你了,如果她真想回浦生总部上班,这不是没有可能,你对公司复杂的人际关系了解太少了。”
我把我的打算告诉了邹总。他说:“你留在浦海市与留在浦生公司有什么区别呢?就那屁股大的地方,要是她得到了消息,想找你不也是分分钟的事啊,傻球!”
“那怎么办?要不我干脆滚回老家得了。”我丧气地回答,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人撵着跑的流浪狗。
“就知道坐在办公室闷头瞎写,不抬头观事,嘿嘿嘿,捅到马蜂窝了吧,好啦!不说废话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看能不能帮你一下,我在广东这边认识一位搞工业园区开发的老板,他几次邀请我过去帮他做事,我推辞了,如果你有兴趣,我就把你引荐给他,能否成功就看机缘了啊。”
邹总给了我意料之外的选择,我万分感谢,并等待他的消息。
七十七
几天后,邹总打电话通知我,说那位老板看了我的简历,同意与我先见面聊聊,让我找个时间过去一趟。
在当时“兵临城下”的关键时刻,我不能放过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兵贵神速,机不可失。但为了避免引起猜疑或有人告密,我找了柯董秘书,说老家来了几位朋友,周日我要带他们到浦海市逛逛,如果老板有事找我,请她帮忙解释一下。
周日上午,我乘坐最早航班到达广州,邹总接机后我们又马上赶赴目的地。路上,邹总对我说那位老板的年龄和我差不多,是柯董的家乡人,但与柯董彼此没见过面,互相也不认识。我对邹总把机会让给我的仗义之举表示感谢,他说自己已另有打算了,因为从事了多年的人力资源管理工作,积累了一些资源和经验,等时机成熟了就自己创业,开办人力资源公司。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达到了目的地——石坛村。这是一个亦农亦商的小集镇,一条小商业街横贯东西,一根烟的功夫可以走完整条小街,以小街为中心四面均分布着零零散散的厂房和鱼塘。小街虽小,但地理位置还不算太偏僻,离石坛镇约有五六公里路。
公司的办公地址在小街的东头,是一栋三层楼的民房,门口条牌上写着“石坛环保产业园区”。邹总给前台接待员说了一声,就带我直接上了二楼的董事长办公室,老板姓华,身材高大,长方脸小眼睛,五官柔和,人虽年轻却华发早生。华老板招呼我们坐下喝茶,邹总随即向他介绍了我。
华老板对我说:“你的简历我看过了,至少有一点我是认可的,能进入浦生公司工作,并且又跟在柯董身边干了多年,应该是具备一点能力和水平。我知道柯董这个人,他是我们家乡的名人,事业做得挺大,相比之下,我这儿可是小庙啊,呵呵。”
邹总恭维说:“也不能这样说,你选择的产业好啊,既符合当前的环保政策,又具有强劲的后发优势,加上你还年轻,说不定几年功夫就赶超了呢,那你们家乡不就又多了个大老板嘛。”华老板“哈哈”笑,又问我对产业招商和营销方面是否熟悉?我说接触不多。
华老板想了想说:“这些工作并不复杂,以你的工作能力和悟性,只要了解了,我们这个行业的发展趋势和相关政策,上手应该没有问题。我们今后还要拓展新园区项目,肯定需要培养和储备人才,如果你能过来,就暂时先负责行政人事工作这一块吧。哦,对了,我公司财务部的盛经理也是从浦海市过来的,我让他中午陪你们吃饭,顺便大家也认识一下。”
这次面试,华老板与我们没有多聊,因为他还要接待银行的客人,他叫盛经理安排我们吃午饭。盛经理个子不高,年龄应该长我几岁,脸型和身材都呈现出“一团和气”,一副眼镜快挂到鼻尖上了,具有“账房先生”的明显特征。他说我们是华老板的贵客,准备带我们到镇上去吃饭。邹总说不用了,还要赶下午的飞机,就在小街上随便吃点就好了。
吃饭时,盛经理听说我是从浦海市过去的,自然亲近和热情。邹总告诉他,我也可能加入这个公司,希望他以后多关照一下。盛经理听了非要喝点啤酒以示祝贺,他说:“我刚来时可不适应了,相比浦海市,这里算是穷乡僻壤了,好在待遇还说得过去,不然早跑了。”
邹总问盛经理怎么到这边来的?他说:“我所在的浦海市那家公司被人家并购重组了,薪资减了不说,新老人员互相排挤,整天窝里斗,后来有朋友介绍了这家公司,我看公司的产业还靠谱,就过来了。”
邹总说:“我对华老板的产业情况不是十分了解,只知道是环保产业,你具体给我们说说呗。”
盛经理朝我们狡黠地笑了笑,说:“这涉及到有些商业机密,不好细说,只有进了公司后慢慢了解。不过,产业倒是实实在在的,你们上午去的办公室是租用的,我们园区项目就在那座房子的后面,有一千多亩的规划面积,现在已经有一半的面积完成了招商,有的企业已经投产,有的企业正在建设,招商还在同步进行,我们也准备搬进园区办公了。欸,华老板和你谈好待遇了吗?”盛经理问我。
邹总没等我开口,就接过话茬说:“还没呢,到时再说吧。”盛经理点头表示理解,又与我互留了联系电话。吃完,我与邹总向他告辞,回返机场。
车上,邹总问我对待遇有什么想法?我说我都是走投无路的“逃兵”了,有个地方收容就不错了,哪能再提什么要求呢。他说那行,由他去与华老板商量。
晚上,我顺利回到了浦海市,见时间尚早,肚子也有些饿,便约了老乡小王吃宵夜,并把我准备去广东工作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说他也可能要离开浦海市了,因为广告业务越来越透明,业务提成也低,没什么前景。我问他下一步的打算,他说有同学在西安做生意,让他过去一块做,他答应了,不过出发的时间还没确定。
我暗自庆幸邹总给我找好了出路,不然离开浦生公司,跟着小王跑广告业务的话,工资收入就会成问题,余红少不了要和我唠叨的。
邹总对我的事很上心,当晚就给我电话,说已经和华老板聊过我的待遇问题。华老板的意思是,我和盛经理都是从浦海市过去的,各自的工作经历和专业经验差不多,薪资就定一样算了。标准虽然比我在浦生公司的工资低了四分之一,但我知足了,毕竟两边公司的产业规模和资本实力相差甚远,再说华老板也还不知道我究竟有几斤几两,值多少价钱,估计这都是看了邹总的面子才定的。如果我有信心和能力,就要证明给华老板看,否则,不要说多少工资,连人都会滚蛋。
我开始做“逃离”前的准备。因为我算是柯董身边的工作人员,办理正规辞职手续的话,必须让柯董知晓或签字,否则没人敢放行。可是我总不能直接给柯董解释,我辞职是因为受到秦总的威胁吧?所以只有静悄悄地离开。
按惯例,离“五一”开会没几天了,我得把柯董的讲话材料写完后再走。之前我先把宿舍里的私人物品整理一下,电视机、空调、桌椅和床、厨房用具等虽是个人置办的,但我觉得留给公司的意义大于搬走或送人,唯一能带走的就是几套换洗衣服和手提电脑。
柯董把会议讲话的核心内容布置下来后,我召集部门的几位“写手”开会商讨,告诉他们如何展开大提纲和小章节,怎样变化角度,以及平时怎么积累和搜集素材。我的目的是,我离开以后他们能顺利承担起这份重要的工作。对于部门日常事务,我再次作了明确分工,强调如果我暂时不在岗位,就由老杨统一负责。
秦总也过来报到开会了,她来办公室找我,见同事们都在,只好打了声招呼就走了。晚上,她又过来,我与部门人员在加班写材料,没有空闲时间和她说话。会议期间,白天集中开会,晚上分组讨论,我们彼此连面都见不到。会议的最后一天,她发信息我,约晚上见面。我下班后偷偷溜回宿舍,再给她回信息说,在外面和老乡吃饭,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公司。
第二天早上,外地与会人员被公司专车统一送往机场或车站了。我知道,我算是彻底得罪秦总了,剩下的事,该我自己看着办了。
我给柯董写了一封信,信中感谢他一直以来对我的厚爱,表明自己对公司也有着深深的感情和眷念,但因家里有事不得不离开公司了,恳请他的谅解。然后我将柯董给的备用金余款及开支明细一并装入信封,委托老杨在次日转交给柯董秘书。老杨有些诧异,我解释说家里有急事,要回去呆一段时间,再把相关工作向他做了移交,还告诉他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随时给电话我。
我最后联系了老乡小王,让他次日早上六点用广告公司的小货车,到浦生科技园生活区接我。下午老武和小方出去办事了,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把办公桌上的物品重新整理了一下,各类文件资料分门别类摆放好,再把桌上的台式电脑擦拭了一遍,然后摘下胸牌和徽章轻轻放在桌上。我走到透明的玻璃幕墙前,眺望浦海市区,回想着当初刚来时的情景,远处的“冰摊”不知还在否?那儿承载了我太多的记忆。我在浦生公司一天天进步,这座城市也在一天天发展,好不容易熟悉了它的味道,却又要与它别离了。
要下班了,我扫了一眼曾与我日夜相伴的办公桌椅、烟灰缸、电脑、稿纸、笔筒……恋恋不舍地拉上了玻璃门。明天,这里的一切都将与我分道扬镳,从此天各一方。
七十八
早上六点,小王开车准时到达我的宿舍楼下,我拎着当初来浦海市时的旅行包,奔向下一个人生站点,有不舍又无奈。
按照我与小王商量的统一口径,我对大门口保安说我们要出去拖运广告物料,保安立马放行了。公司各个岗位的保安十分敬业,对于所有进出科技园的人员都是宽进严出,一旦发现异常现象就会扣人扣物且即刻上报。如果我拖着行李箱大摇大摆走出大门,不出二十分钟柯董就能知道我的去向和猜测到我真正的目的。
机场很近,四十多分钟就到了。我与小王挥手告别,告诉他暂时替我保密。小王是个务实肯干的小伙子,家境贫寒,文化程度不高,初中毕业就出来闯荡社会了,先在印刷厂打工,后再投身广告行业,他不会策划和设计广告,只是单纯找客户拉业务。他能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得益于自身具有比较强的亲和力,遇人都是谦卑有礼,轻声细语,头发总是打理得一丝不乱,衣服常年熨得平平整整,皮鞋擦得铮亮光滑。他女朋友笑他,走路时都恨不得把两条腿搁在自己肩上,生怕弄脏了鞋裤。一个人爱整洁是好事,既可以掩饰自己某些方面的不足,增加点气场,又能获得人家的好感和尊重,利于交流。
人生充满了戏剧化的色彩。刚到浦海市时是小王陪着我度过了难以忍受的异乡孤独生活,还为我立足浦生公司提供了一些重要资讯,而今,又是他单独送我悄悄离开此地。此次一别,再见亦难,惟愿彼此安好。多年以后,听说他在西安通过拼搏努力,积累到了近二千万元的资产。
下了飞机,我坐上机场班车,然后向华老板报告了自己抵达石坛镇的时间。班车到站后,我看见盛经理开着一辆皮卡车在等我。盛经理接过我的行李说:“你再不过来,我就打电话催你了,我在这里没有朋友,一个人不好玩呐。”我听了很暖心,陌生的地方有个伴儿是好事。
盛经理把我带到了石坛环保产业园区,他说公司已经搬进来了。宿舍楼在园区门口,我们先到了宿舍楼,我的宿舍安排在四楼,与盛经理同一层,是带有洗手间的单身宿舍,公司想得很周到,床上用品和洗漱用具都已备好了。
我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就随盛经理去见华老板。我们驱车再往园区里走,笔直的主干道两旁是规划齐整、外观一致的厂房,另有三条次干道依次横穿主干道,形成三个十字路口,整个园区的道路规划是一纵三横。盛经理说主干道再往里延伸就是二期用地了。我们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右拐后进入一座热电厂,经过厂区门口的一栋大楼,后面又有一栋二层小楼,盛经理说这里就是公司办公室了,华老板在二楼办公。
华老板对我的入职表示欢迎,他寒暄了几句后,领着我到各个部门走了一遍,顺便向他们介绍了我的身份。公司行政部在一楼,我的办公桌已安排好了,部门有一名网管、一名内勤,算上我共三人。热电厂的噪音很大,加上园区有的项目还在建设,灰尘也大,要是不关门办公,嘴里一会儿就有了泥土味,这与浦生公司的办公环境有着天壤之别。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地方的经济发展活力远高于浦海市,这一点从园区的项目建设情况就可以看出来。
下午下班后,盛经理约我单独出去吃饭,说是私人为我接风洗尘。从园区走到石坛村小商业街有两公里,我们寻了一家湘菜小馆,点了个火锅,互酌对饮。
盛经理疑惑地问我:“听华老板说,你原来在浦海市浦生公司工作,那个公司我知道,挺好的呀,你在哪儿做什么岗位?怎么想到来这个地方啊?”
我苦笑了一下说:“唉,不小心得罪了老板身边的高管,过节还比较深,惹不起就躲远一点呗。我在那边主要是负责企划外联,像企业文化建设、品牌形象宣传、写讲话稿等这一类的工作。”
“噢,那可是文人秀才了,不过,这个公司不一定用得上你的特长啊,华老板和凡总都不爱张扬,只顾着闷声不响地挣钱。”盛经理带有一点调侃的意思。
“华老板和饭桶……什么意思?”我没听清他说的话。
盛经理“哈哈哈”大笑:“是凡总,不是饭桶,他是华老板的合伙人,在公司管钱管物管采购的。”我记起来了,华老板上午引见过的,平头圆脸,身材矮而壮,讲话大大咧咧的那位中年人。
我问盛经理为什么不留在浦海市找工作?他说:“我儿子在广州读大学,刚好我在浦海市的工作也不是太顺心,所以这边的朋友一介绍就过来了,来的时间还不长,等工作稳定后再把老婆接过来。浦海市虽然生活环境好,但经济活力终究赶不上这边,我们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哪能图自己过得舒服啊,现在不多挣点钱,以后不好办呐。”
我和盛经理结识时间不长,刨根问底打探家庭私事不合适。我关注的是公司的组织架构和产业运作模式,这对我立足公司,找准自己的定位很重要,于是又请他聊聊公司的情况。他说:“据我朋友讲,华老板早先是倒腾服装的,挣钱后开办了一家印染厂,一看生意挺好,准备再买地扩大规模,后来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说是开发专业性的洗水印染园区更有前景,他资金不够,便约了凡总入伙一起干,据说两人也是远房亲戚关系,他们一个跑外,一个主内。这个园区是由公司自主招商,可以名正言顺赚取‘招商中介费’,再就是公司为那些进驻园区的企业提供公共配套服务,收取服务费,比如像集中供热、集中污水处理、物业管理等等这些。我当时就是看到这个项目没有风险,稳赚不赔,才过来上班的呢。”
通过在浦生公司的柯董身边工作几年,又了解了这边华老板的创业经历,我认为江浙一带的经商文化是具有传承性的,他们的血液里天生就流淌着“生意”的基因,他们的一切思维和想法,都是围绕着“如何赚钱”这条主线而发挥。他们善于发现资源、利用资源和整合资源。当普通人捡到一个西瓜牢牢抱在怀里且沾沾自喜的时候,他们可以把西瓜砸在地上,抠出里面的瓜籽,再找有土地的人合作,种出一大片西瓜,如此循环,滚雪球似地往前发展。
我问盛经理:“建设集中供热和集中污水处理设施是大工程,那还有道路、绿化、管网这些基础配套呢,投资额应该不小吧?”
盛经理擦了擦嘴角的油渍,颇为得意地说:“这就是我来的价值啊,要解决这些问题,不能总是让老板从自己兜里掏钱,还得帮他们向外找钱,只要把现有资金和资产运作好,这都不是事儿。刚开始我也有疑问,等把账目一看就全明白了,你以为手里只有一百元就只能做一百元的生意啊,人家那是要撬动一千、甚至一万元的生意,这不是你的专业,慢慢学吧。”
经商做生意我是外行,什么资金啊资本啊,家里父辈没遗留,我打工挣的“库存”就那么点儿,还谈什么运作,心里没有这个概念。加上我大哥一直教训我“吃安稳饭、做牢靠事”,所以对于不懂行的事情,我是保守的。
保守限制了行为,但不能束缚思维,进入了这个环境,有些疑问不弄懂不行。否则像个局外人只顾站着看热闹,故作高深和冷静,让老板情何以堪?
我的疑问太多了:一千多亩的工业用地地,从地方政府手里拿过来,得要多少钱啊?到哪儿招商呢?那些客户凭什么心甘情愿来入驻呢?那么多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没风险吗……
有一句老话:贫穷限制了想象。看样子,我贫穷的程度还不轻,脑袋愚钝得很,我要逐步开窍才行。
七十九
石坛环保产业园区所接纳的项目或企业都是洗水印染行业。园区开发建设的投资主体是石坛环保投资有限公司,明面上的主要股东是华老板和凡总,园区的热电厂和污水处理厂是其子公司。
我和盛经理都是部门负责人,薪资待遇也一样。但显然我的工作比他简单一些,这里没有绩效考核,月工作计划和总结只是流于形式,保证按部就班就行,属于粗放式管理。我最大的“不习惯”就是:下班后不用担心老板找了、晚上不需要加班、周末可以自由活动。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我要保持浦生公司培养的勤学多问和求知若渴的好习惯与好作风。这是一个陌生的“战场”,一切需要从头再来,接受新鲜事物的办法就是学习和思考。
通过查阅公司文件档案和在电脑上了解相关产业政策,我大致弄懂了盛经理所说的“这个产业靠谱”的深层含义。洗水印染是高能耗和高污染行业,珠三角地区有产业政策规定,这一类企业的改建和扩建不再审批,并限时这些企业分批搬迁至专业性园区,实行集约化管理,以达到节能降耗减排的目的。噢,难怪华老板敢投资建园区了,原来是不愁买主啊!
公司总部只有五个部门共二十来人,热电厂和污水厂是独立运营管理。这样,行政部除了协助两个子公司招聘员工外,只是负责总部的一些日常事务了。华老板虽然暂时没有分派我重要的工作,但我也不能就坐在办公室“管理日常”吧,这样拿着人家的工资心里也发慌啊。
我寻思着是不是把公司的行政人事工作“规范”一下,首先我带着内勤把公司所有档案进行规整后再建立电子档案库,除财务部门外,其他部门的文件资料统一留存行政部;其次我让网管员把总部的办公设备登记编号,每月固定耗材编制报表,并逐步完善网络办公平台;再次建议公司业务接待定点定额,与酒店宾馆签署协议价;最后我拟定文件,就考勤管理、人员招聘、月度计划、月度总结等方面制订了具体的规章制度和工作流程。
这都是值得公司关注的事,华老板与凡总都支持。我又想到:项目招商必须不断强化对外宣传,已入驻的企业也应该及时知晓,整个园区的建设进度和发展情况,还有内部员工理应了解公司的发展愿景,这需要一个载体。为此我提议每月编辑出版一期单页的《石坛环保园区动态》,华老板当即表示赞同,并说再招一名法务助理,协助我编辑组稿,“一人两用”。因为涉及到印刷费用,我又拿着方案找凡总审批,他接过文件没看!!!让我口头讲一下,当听到每月需要一千八百元的印刷费用时,他摸了摸脑袋说:“呃,这个……有必要做吗?对招商作用大吗?”我说:“这相当于一份传单,可以起到口碑传递的效果,另外也像一份通知书,告诉园区内的企业,我们作为运营管理方做了哪些实际工作,他们应该配合做些什么事情,再就是有领导过来参观考察时,可以书面提供园区的最新资讯,图片和文字一目了然。”
“哦,这样啊,在哪儿签字?”凡总握着笔,看着文件审批表问我。我指了指华老板签字的下一栏空白处。
下班后,我去盛经理的宿舍问他:“凡总签批文件怎么怪怪的?打印好的文字方案很清楚啊,自己不看,非要我口述一遍,这老板当得真有派头。”
盛经理“嘻嘻”笑,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本来就识字不多嘛,除了熟悉自己的名字和数字,平时的各种计划方案和报表他都不看的呢。”
“啊!那怎么当老板的?”我瞪大眼睛,表示不理解。
“他每月找财务部要两个数字,用了多少钱?赚了多少钱?他只管两个东西:钱和章。”盛经理向我伸出两根手指。
我也乐了,说:“他那样子可看不出来啊,说话还挺有条理的,开着高档车,穿着名牌衣服,没想到文化程度这么低。咦,他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呢?”
盛经理说:“他特意和我们财务部人员闲聊过,说当时创业很辛苦的,家里很穷,只上了两年小学,十几岁就挑着担子到乡下农村,做鸡毛和头发兑换麻糖的小生意。后来又带着华老板一起倒卖服装到偏远地区,经常要坐几天几夜的绿皮火车,没座位就带几张报纸躺在人家座位底下。所以他现在把钱看得可紧了,每一笔支出费用都要问清楚后再签字,华老板用钱他也要过问的,那些公章也从不放手,每天都别在裤腰带上往返公司。”
这里不是浦生公司,柯董平时都给我几万元的备用金,从大户人家到小户人家,我得慢慢适应。老杨打过我几次电话,说柯董催我回去上班,我告诉老杨,家里有事回不去了,敬请柯董谅解。我也电话给何老师,只说过来这边上班了,没有提到是因为秦总才离开浦生公司的。何老师说柯董亲自打过他电话,以为我跟着他回武汉了,何老师解释自己毫不知情。何老师因为我受到了柯董的猜疑,我深感愧疚。事已至此,何老师没有批评我的“偷跑”行为,他一如既往叮嘱我既来之则安之,用心工作,低调做人。
北京的侄儿勇娃传来好消息,他女朋友已经在读研了,还准备继续考博。他自己也跳槽到了一家大型y企做部门总监,俩人在北京挺好的。我给平总打了电话,首先汇报我已另有工作了,邀请他有机会过来玩,再就侄儿的事情向他致谢。平总说他大致能猜到我离职的原因,不过这样也好,能跳槽也是一种进步,以后大家保持联系。
邹总告诉我,他已辞职回浦海市开办了自己的人力资源公司,生意挺顺当,以后会逐步往省城发展。我问他关于秦总的情况,他说我离开浦生公司两天后,秦总就知道了消息,她还问邹总是否清楚我的去向?邹总一本正经地说那小子欠我钱,我都在找他呢。难怪我到石坛环保公司上班后,她就没打过我电话了。
一见如故,再见陌路。有时,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就像是流星,瞬间迸发出令人羡慕的火花,却注定只是匆匆而过。“浦生”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过往与回忆,沉淀在我的心里,我的人生之旅多了些阅历和故事。往事虽然淡了,人也慢慢散了,但在我记忆里,“浦生”一直很温暖。
来到石坛环保公司后,我与盛经理相伴相依,除了没牵手,每天都是一同上下班和在食堂进餐,两个大男人互相给予着关心和照顾。此时,我理解了为何盛经理当时说“一个人在这里不好玩”,公司其他部门负责人虽然都熟悉了,但还是与我俩保持着距离,因为我俩是外来“动物”,能否合群,还要看我们的表现。出外打工跳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光鲜背后都会有着一段难熬的时光,从熟悉到陌生,再从陌生到熟悉,周而复始往返循环,心境犹如跳动的音符,时高时低,时缓时急,这就是打工者的人生旅途乐章。
企业不缺“老好人”,需要的是“二愣子”。我和盛经理分别协助管人和管钱,担当的就是“二愣子”的角色。我的行政管理制度发文后,就像在水里放了一个屁,冒了两个泡后就风平浪静了,上班睡懒觉的继续在睡、该写请假条的一声不吭就消失了、吃饭接待依旧是在随心所欲找地儿吃、各部门招聘员工还是在“老子说了算”……如此下去,这个公司好像没我什么事啊。看样子老板不支持,啥事都做不了,怎么办呢?华老板在谋划更大的产业布局,一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些“屁事”不至于专题向他汇报,凡总因为要看守钱财,眼睛只盯着“柜台”,两耳不闻窗外事。
凡总是“主内”的,我准备找凡总商量如何加强执行力建设的问题。但鉴于盛经理所提醒的要体谅其文化程度,我得考虑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和凡总讲好这些“故事”,同时我也不能真的把他当成“饭桶”而讲得太俗,如果伤了其尊严,弄不好我就成了“滚桶”。人家也是老板,应该天资聪慧。
八十
石坛环保公司的所有管理人员都是两位老板“圈子内”的人,有亲戚、有同学、有老乡、有朋友的朋友、有熟人的熟人……没有一个是从网上或人才机构招聘录用的(当然也包括我),大家都有自己的背景后台,所以彼此互不买账,表面上和睦友爱,私下里像一只只刺猬,各自觅食互不干涉。除了老板,外界的任何动静都会使他们产生过激反应,我所拟定的行政管理文件就是属于“外界的动静”,他们不会接受,更谈不上执行。
在我来公司之前,内部管理是由凡总负责,他善于口头指示和当面训话,他很享受那种颐指气使和一呼百应的感觉。对于书面管理文件的出台,凡总从内心来说是排斥的,他觉得有损自己“人情管理”方面的权威,担心人家听我的而不听他的了。所以执行力受阻,问题出在凡总身上。
盛经理告诉我,又有两家客户的“招商中介费”到账了,凡总心情很舒畅。我借此机会去找凡总聊天,他的办公室也在二楼,与华老板相邻,有点“平起平坐”的意思。
等我走到凡总办公桌跟前,他才觉察到有人进来,因为在电脑上玩“斗地主”入迷了。他抬起胖乎乎的圆脸,笑眯眯地问我有事吗?我说想汇报一下工作。他递过一支烟,示意我坐下谈。
“凡总,我来公司有一段时间了,到办公室来找你,主要是想听听你对我工作方面有什么要求和意见?以便我随时改正,把工作做得更细致和更完善。”我说。
“没啥呀,挺好的”,凡总估计还没有回过神来。
“说实话,我能来这里工作,感到很荣幸,这个园区做到这么大的规模,太令人震撼了,我非常敬佩你们的魄力和事业心。我想这里应该是我职业生涯的最后落脚点了,我要好好珍惜这个平台。来公司后,我从你们身上感受到了不少新的商业思维和经营理念,认识到了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我这个人呢,不喜欢说空话,只想做点实事,要对得起老板的期望和自己的良心,所以我要求自己尽快进入工作角色,为公司的发展壮大贡献一点微薄力量。”我在为后续谈话做一些铺垫。
凡总深深吸了一口烟说:“是啊,建设这个园区可是费了好多心,你们刚来的不知道,那时我和华总为了落实这个地块,上上下下跑了好几年嘞。你是从大公司出来的,见多识广,工作上有什么想法和思路,就大胆去做吧,没事的。”
我开始转入正题:“凡总,你看啊,公司的产业规模一定会逐步扩大,工作事项会越来越多,以后管理人员也要相应增加,这样一来,人多事杂,千头万绪,假如以后还是要靠你的一张嘴、一双眼,去安排和监督大家做事,你的精力哪顾得过来呢?再说还有好多大事等着你去处理啊。”
凡总点点头说:“嗯,马上还要成立物业公司,园区的安保清洁、出入检查、收取物业费这些,都要有人去做。我和华总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的,你们就多操点心吧,把人员管好,把工作监督好。”
“这个不是难事,我们先把规矩定好,为了防止空口无凭,就用书面文字把该做哪些事、该怎么做事、该遵守什么规矩,还有奖惩办法都给大家列清楚,从小事做起,人人形成习惯。这样,你只需要隔一段时间听取整体情况汇报就行了,免得一点小事、一点小问题,都来打扰你。不过,要做到这一步,必须要有你的支持。”
“没问题呀,你说,该怎么支持?”
“凡总,我想先从最基本的工作作风整顿入手。比如说,上下班迟到早退现象和请假不规范问题,我已经发过文件通知了,但是各部门和各企业负责人没有一点反应。管理干部不带头遵守,那些普通员工就会是一盘散沙,我准备严格实行上下班签到,违者予以处罚,另外请假或休假必须填写请假单,再经你签字后才有效,否则按旷工处理……”我陆续将月度计划和总结、人事管理等方面都作了阐述。
“也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就按你说的办,我支持你!我上下班需要签到吗?”凡总问我。
“你能带头执行,那就太好了,因为你威信高啊。万事开头难,你只需要带着大家走上正轨了,就不用再签到了。产业和公司都是你们老板的,我服务于公司,服从于老板,不怕得罪人。”我和凡总聊完事情后,离开前他给了我一包烟。
过后几天,我暗中观察,“签到”的效果达到了。各部门和企业的人员招聘需求计划,也书面报送行政部了,我通过相关途径了解实情后,再向凡总口头汇报,根据轻重缓急落实人员招聘,以最大限度地节省人工成本。不过对于月度工作计划和总结,大家原来都是习惯于口头汇报,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不用担心工作追责和受到处罚,现在突然要求书面提交,多少有些抗拒,好在凡总强调了几次,总算有了些促动和变化。
华老板每月会召开一次碰头会,我将书面的工作计划和总结整理好后呈报给他,并注明哪些工作需要他在会议上着重强调。华老板说他原来只关注着工程建设进度方面,各部门和所属企业的工作都是凡总在盯,以后我的任务不只是搜集整理计划和总结,还要跟踪和督办,以保证各项工作的延续性和有始有终。对于督办结果,大的事项向他书面汇报,小的事项向凡总口头汇报。
另外,华老板给我交办了一项棘手的工作:把凡总手里的公章都收到行政部集中管理。至于采取什么方式?怎么给凡总解释?让我自己去想。我很纳闷,放在凡总手上不是一样么?干嘛非得多此一举呢?
下班后,我去盛经理的宿舍私下请教,只见他像一尊弥勒佛盘腿坐在床上,说是心情浮躁,在打坐。我问他有啥烦心事?他说:“华老板总吩咐我往他卡上打钱,每次都是十几万以上,又没有明确用途,只说自己个人要用,但凡总不乐意呀,我夹在中间,难受得很呐。”
我说:“就是啊,他俩直接沟通就好了嘛,把我们当门板推来推去的,这又何必呢?”
“你那边怎么啦?又不管钱管物的。”他摘下眼镜,看着我问道。
“华老板让我把凡总手里的那些公章,都收到行政部保管,我不知道怎么和凡总开口,正为这事想找你商量呢。”
“商量个球,那不是要凡总的命吗?他才不会放手呢,公章比他儿子还亲。”盛经理摇着脑袋说。
“他不是识字不多吗?文件都看不懂,把公章霸占在手上有什么作用呢?需要盖章的文件不照样得盖啊。”我不解。
“他识字不多不代表他傻呀,公章就是权力,关系到钱财物的流向。哪些文件可以盖章,哪些文件不能盖章,他不知道找身边的心腹帮忙辨别吗。”
我看着盛经理盘蜷在一起的两条腿,问道“那他俩是不是在争夺权力呢?”
“应该不至于,园区里的事情,他俩还是在商量着办,看不出有什么尖锐矛盾和对立情绪,我听小道消息说,华老板并不满足石坛园区这一个项目,他还想在另外的地方移植和复制这种模式。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就犯不着和凡总争夺眼前的这点权力了。”
“哦,难怪一般都见不着华老板了,一直神神秘秘的,他还真有可能在做这件事,那收回公章是不是与新项目有关呢?”
“不能,华老板的新项目不会用到这些公章,除非凡总也是新项目的股东,不然,华老板私自拿出去盖章,所有签订的协议和合同都是无效的,搞不好还会惹上官司。”
“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简单点分析,是不是华老板总在外面跑,不放心家里,担心凡总乱用公章?”
“哈哈,还别说,这个倒是有可能,家大业大互相不放心呗,亲兄弟为家产还干仗呢,何况他俩还只是远房亲戚。”
和盛经理的聊天有点收获,我心里有数了。凡总与华老板不是铁板一块,他俩“同床异梦”着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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