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格兰呸呸几声吐出嘴里的沙子，锤了下地后从地上爬起来。

        别人可能不明白，但她很清楚地看到。在冲上去后，那个男人不慌不忙将身子往旁边一歪，并于即将接触的瞬间，用手轻轻拨了下她的手腕。

        仅仅依靠巧劲儿，就能使她连衣角都没沾到，便因为用力过猛而一头栽倒在地上。

        沙砾迸溅到裸露的皮肤里，似乎划出几道细小的口子。火辣的疼痛顺着神经传向大脑，让格兰的理智渐渐开始回笼。

        拍完照后，波约尔收回光脑，拿出腰间的匕首划开麻绳和布袋。

        庞德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他甩掉麻绳，活动酸胀的手腕：“奶奶的，差点阴沟翻船。”

        波约尔：“啧。”

        庞德：“你什么意思？”

        波约尔把玩着匕首，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慑人的冷光。“没什么。”将匕首重新插回去，他朝庞德笑着说。

        格兰悄悄给莫克和夏普克使眼色，让他们瞅准时机赶紧跑路，自己则小心观察对方，悄悄向后退步。

        出其不意的阴招才能放倒一个庞德，现在又来一个同伙，两个人加一块后，他们十几个摞一起都不够对方打。

        咱明人不说暗话——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格兰可不是那种一根筋到底的直肠子，这种纯属送人头的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新来的看上去并不是很关心他的同伴，格兰暗暗揣测。

        今天可能是庞德自出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

        不仅被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算计一把差点阴沟翻船，又被不对付的波约尔救下，简直脸都丢尽了。

        尤其是后者，呵，那小子指不定一开始就在哪个角落躲着，故意看自己的热闹！

        想到这，他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波约尔仿佛看出庞德的怨恨，看热闹不嫌事大：“连个孩子都打不过，回去不加大训练说不过去吧？”

        格兰恨不得把他的嘴拧下来让他闭嘴。

        “这用不着你操心，”庞德冷冷道，抬脚准备向格兰冲过去，却被蹲在地上的波约尔拦住。

        “看样子，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无奈叹了口气，后者将护目镜拉到额前，露出藏在底下的眼睛，“庞德，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隐晦的警示伴随无形的压迫向他逼近，这使庞德不得不停下脚步，愤怒瞪着波约尔。

        格兰听不清他们的话，但乐得看两人窝里斗。

        眼见波约尔说了几句后气氛隐隐变僵，她意识到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当机立断，立马撒开丫子跑到莫克身后，从背包旁边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盒子。

        波约尔余光一直注意格兰，当看到格兰掏出东西，霍地抛下庞德，大步走来，“你要干什么？小姑娘，放下手中的东西。”

        输人不输阵，即使自己打不过，也不能在气势上输掉！

        格兰憋了口气，大喊：“身为保护人民的军人，反过来却无辜殴打人民，我为你们而感到不耻！”

        说完，按下上面的一个按钮，一把摔到自己的脚下，东西还没落地时拽着莫克撒腿就跑。

        小盒子掉在地上，咔咔几声零件开始转动并变成毫不起眼的耗子形状，尾巴处开始冒起白烟。

        变身完成的机械鼠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下一秒，便以火箭般的速度直接冲向波约尔和庞德，尾巴的白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紧接着“砰砰砰”几声，烟花从老鼠的脑袋上腾空冒出，嗖嗖嗖机关枪般疯狂喷射。

        红色黄色紫色蓝色……空气里全是闪瞎眼的霹雳爆炸，火花简直壮观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波约尔在机械鼠启动的瞬间，立即拔出手/枪瞄准它。

        可机械鼠被人鸡贼地提前设置感应功能，十分灵敏，再加上弥漫的白雾干扰视线，直到庞德全身快被呲成黑炭，他才击穿机械鼠的中枢，停下爆竹大轰炸。

        但它不负众望，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美美嗝屁。

        待白雾散尽，小巷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其余人早就趁着混乱逃之夭夭。

        波约尔捡起机械鼠的残骸，检查内部的元件，玩味称赞：“在偏僻小市上竟会有如此巧妙十足的设计，真是不简单。”

        他起初以为是炸弹，当格兰按下按钮时，脑海里快速闪过恐怖袭击的种种情报，并盒子落地的前一秒启动防御机甲装置。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呲出来的竟然是白烟和烟花。

        如此滑稽的一幕，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与依旧优雅的波约尔相比，庞德的头发已经由棕色变成煤炭状。

        他咳嗽几声，从喉咙里挤出黑色的气息，牙缝中慢慢挤出：“我要宰了她！”

        脑子里原先旖旎的想法早已尽数消失，人生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让庞德恨不得将那个人千刀万剐。

        “别丢人了，揍孩子还有脸说，”想到临走前小姑娘喊出的话，波约尔将机械鼠放到口袋里，漫不经心，“殴打平民可是大罪，我不想在狱中看到你丢人现脸的模样。”

        他歪头看向庞德，原本带笑的眸子此时像浸了极寒彻骨的雪水，冰冷之极。

        “9812号，立刻归队。”

        跑出去大半公里，见身后没有人追赶，格兰才停下脚步。

        莫克什么也不管，只负责跟着格兰闷头跑，到最后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他累得扶着旁边的栏杆，真是魔幻的一天，都什么和什么事儿啊！

        格兰又眺望一眼，放下心：“跑这么远，他们应该追不上来。”

        当时大家自顾不暇，纷纷四处窜逃。她和莫克一个方向，夏普克他们另一个方向，两方都跑散了。

        不过格兰并不担心夏普克，那家伙滑不溜秋，肯定没问题。

        莫克弱弱举手：“我们惹到他们，你说那群人会揪住我们不放吗。”

        “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格兰把自己的包从莫克的肩膀上卸下，背到自己身上，“而且我还录了一段视频，如果他们敢找上门，那我就发到网上，军人殴打普通人可是很恶劣的行为。”

        即使莫克不提醒，冷静下来的格兰凭借着对方的衣着，也迅速判断出对方的军人身份。

        而庞德与他关系熟稔，且身手格斗出众，应该也是名军人。

        这里以前从未有过驻军，未来也不可能会有，他们估计是为征兵而来，所以等三四天征兵一结束就会撤走。

        况且，帕西市是个毫不起眼的穷地方，地广人稀，街上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监控定位系统，格兰笃定如果不下一番功夫，对方根本找不到他们。

        “那就行。”莫克想到刚才的对峙，不禁一阵后怕，连忙拍拍胸口，心有余悸，“你看没看见，那个大块头脸色好可怕，我以为我们就要完蛋。”

        “你怎么不提后面蹦出来那个男的搅局？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得手了。”格兰找了个台阶坐下，打开包拿出帽子，数着扮演小丑时观众打赏的钱。

        数完后，如同失意的中年男人般颓废叹气。

        不仅没挣到钱，反而还赔进去个霹雳老鼠，真是太倒霉了。

        莫克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地问：“那入伍……？”

        “也黄了，”格兰沮丧地晃了晃腿，“登记员说那个政策早就取消了。”

        她之前研究过网上的文件，按照自己的条件，半只脚实际已经迈过去。

        可千算万算没有想过这一茬，现如今，真是之前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莫克见她如此颓废，抓抓脑袋，安慰道：“其实我觉得当个机械师也蛮不错，你在舒翰叔叔手下也学了不少东西，以后独当一面，赚得不一定不比当兵少。”

        格兰揉了揉脸：“可是我想换一种职业试试，一辈子只当机械师太无趣了。”

        而且她现在急需钱还债，当兵是最好的选择，这话可不能跟莫克讲。

        更何况……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陡然沉默。

        “要不你去上学？”莫克胡乱提议。

        “好啊，”格兰看了他一眼，“你替我付学费。”

        “……”

        开玩笑，让她上学，不如一枪把她干掉。她宁愿在零件铺老实拧一千个螺丝，也不愿意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说天书。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晚上，格兰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到武器零件店。

        “我回来了。”

        她把小丑服的袋子放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却见师兄爱德华倚在门框上，表情怪异，想笑又憋住不笑，整个脸扭曲得格外滑稽。

        “你脸怎么抽筋了？”格兰吓了一跳，打了一半的哈欠被迫憋回去，难受地打了个嗝，“还是被人打了？”她狐疑问。

        爱德华轻咳几声，“明明是你出去打架了吧。”

        瞧瞧这身脏兮兮的模样和郁闷的表情，一看就是打架还打输了。

        格兰翻了个白眼，准备绕过他上楼。

        “等等，格兰，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爱德华从背后喊住她。

        格兰可懒得跟他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她现在浑身酸痛，只想回房间躺在床上睡觉。

        “我不听。”

        “不不不，”爱德华不想简单地放过她，挤眉弄眼，满脸写着“快点问我”。

        眼见越来越麻烦，格兰头疼极了，深吸一口气：“坏消息。”

        “坏消息是，这个月的电费要交钱了。”

        “叫舒翰打钱！”格兰大喊，“别以为他出差就能逃避承担责任。”

        “准确的说，我们并不是一个家庭，我可没有你这么皮的妹妹。”

        “我也没有你这个混账哥哥，”格兰愈发觉得爱德华想找人吵架，“顺便替我告诉你的前女友，别再来找我！”

        “茜茜？那是个好女孩，可惜我们不合适。”

        想到那个老是哭哭啼啼的女孩，格兰太阳穴突突得响，“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走了。”

        “亲爱的，别着急，还有个好消息,”爱德华的嘴角快咧到脑门上了，“这个消息，绝对是个惊天动地绝妙的喜讯，我相信你一定会激动地热泪盈眶。”

        “我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还要好！”

        “？”

        见爱德华一改常态，格兰不免被他唬住了，正视起来：“我们发财了？还是什么……拆迁？富豪亲戚来找我？”

        她猜得五花八门，乱说一通，甚至连贵族流落在外的真千金都蹦出来，可爱德华仍笑而不语，属实吊足了胃口。

        格兰恨不得锤他一顿。

        在她即将失去耐心的最后一秒，爱德华终于慷慨宣布：

        “恭喜你！”他把藏在身后的信函塞给格兰，大声说，“你即将要成为一名第三预备学院的学生啦！”

        格兰张嘴愣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是你发烧还是我发烧？”

        预备学院，是星际大学之前必读的培训学校，学制两年。

        帕西市也有一所预备学院，可是名字根本不叫这个。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格兰呵呵反指自己，“我上学？你不如让猪上树。”

        爱德华耸肩，不准备解释，只催促她打开信函。

        格兰嘴上虽说不可能不可能，但手上的信封那么正规，让她不免开始害怕。

        此时此刻，手上的信封就如同故事里张着大嘴的邪恶信件，一打开就会有倒霉的事情蹦出。

        拜托，是假的，拜托。

        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咽了咽口水，她小心翼翼打开手中的文件。

        “格兰小姐：

        根据联邦第10412号行政教育令和科內涅星球总督府的8132号总督令，为确保联邦及科内涅星球的基础教育建设，我们高兴地通知您入选“向阳花”基金会，请于三月底到原海市第三预备学院报道。

        原海市教育署”

        ……

        草。

        原海市

        “档案都送过去了吧？”

        “……”

        “那就好，麻烦你了。”

        一个工作人员放下电话，点开邮箱处理工作。

        在第三预备学院招生处，一摞文件放在桌上。风从窗户外吹过，将纸边猎猎作响，露出其中某一页。

        在那份档案的左上角，贴着一张证件照，红发寸头的孩子盯着镜头，露出一副死鱼眼的神情。

        而几千里远处，在远方小市的零件店里，则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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