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们的故事

她真的好难受啊，从皮到骨，由里及外，她感觉血液都是冷的，骨头都是疼的。可是刚刚她一点都没表现出来，她在想什么呢？

        在想娘亲会发现她很难受吗？娘亲会感到难过吗？娘亲万一问她，她该怎么回答呢？

        独自在房间，她想了很多很多种情况。可娘亲没有问，她的娘亲呀，很温柔，很愧疚，只在这里待了不到一刻钟，说了不过三句话。可这居然也是她料想过的场景之一。

        手中这药是特意给她的，喝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面前的小姑娘说是来救她的。

        可是，她需要救么？

        她是自愿的。她是，自愿的，无所谓了。

        王安若握着药瓶久久不说话。

        林溪盯着面前的女子良久，起身站了起来，轻轻伸出手划过王安若的头发，挑出一缕在手指上绕了两圈，送到了王安若眼前。

        “你看。”林溪轻声说。

        王安若的眸光震动，慢慢伸出手来接过头发，她猛地抬头，眼眶里晶亮的水光颤动着，“我，我会慢慢变老、变丑吗？”她艰难地说。

        “不是哦，是很快。”

        眼眶终于澄不住那晶亮，让花一样的少女甘愿去死容易，可让她就这么在房中默默枯萎她会很害怕的。

        “我开始以为只是会死，我不怕的，反正没人会在意。可是昨天开始，我感觉好冷好难受，我本来以为自己终于要死了，可是没有，寒冷与疼痛让我一直清醒着，我以为只要在熬一会，只要再一会儿就都结束了。然后，啊，天亮了。”

        “我很害怕，我害怕，我是自愿救哥哥的，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做的，可是，可是我怎么还活着啊。”

        女孩终于不再伪装坚强，她紧紧抱住自己小声哭了出来。

        林溪有点不知所措，上前轻轻抱住女孩儿拍拍她的背，王安若哭得更大声了。林溪弯下身，轻轻抬起王安若的脸，指尖点在她的额头，女孩儿通红着眼睛抽泣，感觉有暖流从额头流入，渐渐地她的身体感觉没那么寒冷，疼痛缓解。

        “别怕啊，不是你的错，我们是来救你的。等一会儿，马上就不疼不冷了，不要哭了。”

        砰！砰！

        窗外传来两声轻响，王安若被吓得紧紧抱住林溪，林溪赶紧放下传送灵力的手指：师兄在警告她了！

        “没事，是我师兄。”

        王安若在她怀里点点头，慢慢放松，她今天真的被吓了好几次。

        “王延松出府了，师叔让我去跟着他，你一个人可以么？”窗外传来师兄的声音。

        “我没事的，你快去吧，有问题我会给你传音的。”

        师兄快点走吧，屋内的林溪有点忐忑地想，她现在面色有点苍白，所以不太敢见师兄师父，先在这里陪着王安若正好。

        窗外的闻柏舟犹豫了一会儿，刚刚小溪儿肯定给王小姐传送灵力了，担心她不知道度，伤己伤人，但自己不可能永远跟在她身后一路提醒，算了，“你，量力而行。”

        “嗯！别担心，师兄。”

        闻柏舟看了一眼窗户，无奈的叹口气，转身离开。

        “你和你师兄的感情真好。”怀里的王安若慢慢松开林溪，靠着身后的床榻，静静地低垂的头，许久后，轻声说：“其实，哥哥对我也很好的。”

        林溪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王安若低语。

        “我还记得那时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哥哥还没有整日卧床不起，他还能偶尔陪着父亲母亲出去一会儿，或者就在院子里看看书晒晒太阳，身边总是一大群人。而我，好像没人注意一样，总是由张妈陪着我，抱着我玩，我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娘亲很少来看我的，张妈说是哥哥病了，娘亲在照看哥哥，或者娘亲又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福了。”

        王安若没和其他人讲过这些，她其实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又为什么要对着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说这些，面前的女孩儿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她轻扯嘴角笑了笑，接着说：“后来偶然的一天，我从院子偷跑出来，正好撞见了哥哥，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坐在花园看书，看见我来了愣了愣，好半天貌似才记起我是谁，就把我叫过去，让下人给我拿了好多点心零嘴，陪我聊天，让人在湖边给我扎了一个秋千推着我玩儿，那天我真的好开心，我现在还记得哥哥笑着揉我的头发时的模样。”

        林溪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好像陷入了回忆。

        “后来，我就经常偷跑去花园和湖边，天气好的时候就能见到哥哥，他偶尔送给我一些小玩意儿，还有书本，还是哥哥教我识字写字的，那是我真的很快乐。可慢慢的，我偷跑出去却很少能遇见他了。再后来，他在陪我玩秋千的时候突然就倒了下去，再然后，我就被母亲勒令不准出院子，我害怕了好久，后来是张妈说哥哥没有大碍了我才放心，但是院子门口有小厮看守，我几乎见不到哥哥了，我很怕哥哥把我忘了，可是后来他偶尔会让人给我送小礼物，虽然没见到他，但足够了。而且，娘亲没有生我的气，她渐渐地来看我的次数多了一些，虽然只是叮嘱一两句话，可没有比这更让人幸福了。”

        “你是不是很奇怪娘亲对我好像不太好，其实我一开始也这样觉得的。后来我知道了，我不是她的女儿，是父亲困于哥哥的病，郁闷之下喝酒宣泄和一个下人有了我，父亲以为会是个男孩儿便纳了我亲母为妾，其实那时候的娘亲很惶恐很愤怒吧，母亲和父亲伉俪情深，而我是父亲背叛她背叛哥哥的证明，我要是娘亲我也不喜欢我。可我是个女孩儿，亲娘难产走了，父亲很失望，可他不愿再背叛母亲，有了一次意外已经让母亲和他有了嫌隙。再后来，我是被母亲养大的，她其实对我还是不错的，衣食无忧，平安顺遂，她只是一腔心血都给了哥哥了。”

        “那天娘亲哭着求我救救哥哥，我没有犹豫就同意了，他们是这世间我最爱的两个人了，小仙人，”王安若突然看向林溪，“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好，我愿意救哥哥的，可是我现在好害怕。”王安若又忍不住开始抽泣。

        “你没有错，真的，别害怕，我师父师兄很厉害的，我也很厉害的，相信我们。”

        客房，一刻钟前。

        在打坐的虚淮长老收到闻柏舟的传音，告知他们已经找到受害人了。而门外传来敲门声，王延松随着王老爷一同前来。

        “仙师，我知你们找到舍妹了，也就是另一个被种下牵命引之人，我们对她做了错事不敢奢求原谅，但是，请求仙师了，明天，明天再解吧。”王延松深深弯下腰向虚淮长老请求道。

        “今日是我成婚第一天，虽然是偷来的日子，虽然有点恬不知耻，可至少别让她背负新婚第一天就克死丈夫的传言。”

        王老爷同样弯下腰请求：“仙师，早上是我出口无状冲撞了仙师，在下给您赔罪了，求您在缓一缓，拜托了。”

        虚淮长老忍了忍没好气地说：“解开牵命引而已，不是立刻要你去死，我们会尽全力救你的。”

        王家父子明显愣了愣，“仙师的意思是我儿还有救么？”王老爷惊喜的问。

        “牵命引已用，造成的损伤无法恢复，即使解开了，令公子的身体也不胜从前。但是我们会尽力，可最终究竟会如何我也不能保证。”

        王老爷面露急色，还没开口便被儿子拦住，“多谢仙师，劳您费心了。”

        “爹，能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又转身向虚淮长老行礼，“仙师，不止我此时的身体状况能否出门，我想带庭芳出去看看。”

        虚淮长老皱着眉看他，颇觉得他们有点蹬鼻子上脸，想了想拿出刚配的药递给王延松便关门离开，顺带传音让闻柏舟暗中看着他们。

        春阳城外，阳光正好，漫山桃花盛开，远看如一片烟霞。不少少男少女打马出游。闻柏舟远远跟着王家的马车，有点遗憾，这美景应该和小溪儿一同出来逛逛，来春阳三天了美食美酒美景溪儿可都没赏到。

        顺道在路旁的小贩处买了桃花酿，靠近河边时在渔船上买了鳜鱼，思索一番，芥子袋装不了活物便施法把鱼冻住装了起来。

        而前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王延松伸手扶着夫人下来，此时他的脸色红润很多，也没有时不时咳嗽了。夫妻两人在岸边没有目的地随处走走，看看花，时不时相视一笑。河岸边人来人往，偶然遇到相熟的人会惊喜地和他们打招呼，祝福他们。

        赵庭芳想，他们其实初遇也是在这样一个春日暖暖的桃林美景，和朋友们玩闹捉迷藏的她偶然撞到了上山随母亲拜佛的王延松，还一不小心把人撞倒了。于是翩翩少年郎与豆蔻少女就这样相识相遇，少年慕艾，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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