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踏青
谢府栖林院。
柳梢鸟啼鸣，临湖的凉亭下，传出缕缕琴音，沧沧凉凉如月皎波澄。
如此一番行云流水的雅韵，却偏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原就染上愁思的谢韵，此时更是横眉厉色，看向来人的方向。
傅允裴站在廊下，神采奕奕，端是风流韵致。
他对上谢韵那双冷眼，却是兴致更甚。
“你当真不去啊？”
“何事？”
傅允裴没想与他打哑谜，便无视他那一副快要恼羞成怒的模样，得寸进尺的走进了凉亭坐下。
“欸，据说今年的探春办的格外热闹，你就没兴趣瞧瞧？”
“满园春色，我为何还要舍近求远？”
“……”
死鸭子嘴硬！
傅允裴被谢韵呛得无言，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吐槽。
“自然是去瞧热闹，不然你以为跟你一样坐在亭子里吹风抚琴？”怕不是脑子被冻坏了。
余下的话，他自是没敢说。
瞧如今谢韵犟的像头牛般，傅允裴憋闷了半晌，只得付之一笑，撂下了句风凉话：
“欸，春风绿遍天涯路，踏青岂能无人陪。看来我也只能去找林小姐，共度春光喽~”
说完，他偷瞟了眼琴几旁的谢韵，便潇洒转身离去了。
凉亭内的谢韵，在静默了几息之后，才抬头望向已经远去的身影。
那面无表情的俊脸透着寒气，削薄的唇紧抿，已是被气得凝噎。
矗立在一旁的谢文洲察觉出气氛的低沉，便想为主子排忧解难。
“公子可要属下将傅公子看住？”
看住什么？那自然是看住他与林小姐，莫逾矩了。
只是木讷的谢文洲不知，自己这话却是火上浇油，让谢韵心里恼的更甚。
“退下！”
他收紧冰凉的手，寒意逐渐从麻木的指尖窜进心里。
但凡涉及到她，谢韵的心神总是失了清明，那种处处受制的压抑感，无处遁形。
这不能提的人，变成了他的软肋。
另一边，淡青色的天穹还缀着几颗稀落的残星，谢璇便被山间的云雀从床榻唤醒。
她困乏地打了一个绵长的哈欠，眼角挤出不情愿的眼泪。
这寺中条件还真是艰苦，嘉茵怎么能用惬意这种话来诓自己。
瞧着窗外枝桠上停着的鸟儿，谢璇气的鼓鼓，用手揉开惺忪的睡眼，再想与那鸟儿对峙，却惊艳于天边染上的瑰丽朝霞，融化了晨星。
今日必是一个好天气！
她便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春工四野，踏遍青茵。
等她耐着性子梳妆完毕，便寻到隔壁厢房，却发现林嘉茵并不在房中。
“兰岑，嘉茵姐姐去哪儿了？”
恰好兰岑从寮房外走进来，谢璇便迎上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姐去了前面的寺院，听师傅们讲经。”
“……”
倒也不必如此虔心。
虽然谢璇知晓林嘉茵喜欢这清净佛法，但她到底还是觉得太过孤寂了些。
谢璇本就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直担心林嘉茵心思敏感，过于清冷的性子。
此处青灯古佛，自会有人为她排解。
她心想着，便耐心地等着林嘉茵做完早课回来。
只是困惑的人，若自己都无视这重重迷雾，旁人又如何为她开解。
此时的林嘉茵便是如此。
从佛殿回来，林嘉茵因为一晚的蹉跎更是形色黯然。
她勉力走回寮房，看到一身粉色衣裙的谢璇，明媚娇艳，才舒展起眉眼。
“嘉茵，我已经准备好了。”
谢璇像是一只翩翩蝴蝶，从厢房中踏着轻盈的步子跑到林嘉茵的面前。
待她走近后，才发现林嘉茵脸色憔悴，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
“嘉茵，你怎么了？”
谢璇说着，用手抚摸上她娇嫩的脸颊，有些怜惜。
“大概是没休息好，无妨的。”
“当真吗？”
谢璇虽然对出门玩的事情十分挂心，但还是更在意她的身体。
林嘉茵不忍谢璇忧虑，郑重点头，岔开了话题。
“阿璇今日更加明媚动人，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
被问及此，谢璇掩饰不住脸上的娇羞。
“才没有！快快，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钗裙。”
一年一度的探春行，遥寄着少男少女的青葱爱慕。
而今年，因着姑苏城太守家的千金，办的更是空前的热闹。
虽然林嘉茵与谢璇她们已经来到了城外，但在赶往千鹤草场的路上，还是感受到了热闹的氛围。
车马喧天，一路的欢声笑语，不知又能成就多少双姻缘。
柳瑶原是想与谢韵一道来的。
可回乡后，也不见得谢家来什么消息，她一个女儿家又不好太过主动，便有些失意的独自来此。
她的车马停在了千鹤草场的中央，这里午后还会举办一场马球赛。
柳瑶从车马上下来，一席火红色织锦披风便抢足了眼球。再加上她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容，一双顾盼流转的明眸，一时间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柳瑶轻挑着下巴，姿态高傲，无意与旁人结交。
但架不住她的身份，盛名之下还是不少人莽着头想上前攀附。
这不仅是因为柳瑶的父亲是姑苏城的太守，更是因为柳家在京中颇有权势。柳瑶的堂姐便是当今圣上的贵妃，族中叔伯也在任要职。而她虽生在姑苏，但据说族中长辈对她颇为看重。
端是一位名门千金。
柳瑶此刻正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四周，等待着那个伴她同游的人。
只是，这满心的期冀却被时间消磨，空余怨愤。
“小姐，谢家的车马来了。”
一个丫鬟从不远处小跑过来，正巧了断了她的愁绪。
只她满心欢喜，等到却是林嘉茵她们。
林嘉茵与谢璇共乘，车夫也正巧将马车赶到了草场中央，在柳家车旁停下。
谢璇此时正欢声笑语，与林嘉茵逗趣。
柳瑶听到车马中传出女人的声音，心中警鸣。
只是等到林嘉茵与谢璇相继从马车上下来，柳瑶才缓下了心神。
谢璇她自是认得，而与谢璇携手的林嘉茵，她虽未曾与林嘉茵见过面，但一眼便确定了身份。
皎若清月，灿如春华。如此风流，让她羞愧。
便是如此，柳瑶想起年少时与林嘉茵争那劳什子的名姝头衔，便更是妒意横飞。
原本以为林家倾覆，林嘉茵便不值一提。
可今日一见，却是让柳瑶生出一股剧烈的危机感。
林嘉茵自下了马车，便感受到了不远处的人对她投射而来的敌意。
她原是不甚在意，但经谢璇提醒才知那人便是柳家小姐柳瑶。
谢璇见柳瑶来势汹汹，便想带着林嘉茵离开这里。
可眼前的人似是窥破了她们的意图，未等她们动作便出声制止。
“谢家妹妹，好久不见！”
谢璇眼瞧着柳瑶从盛势凌人转变成喜笑颜开，尤其是对上她那过于灿烂的笑容，心里有些发毛。
她干嘛这样子盯着我？
谢璇害怕地拉着林嘉茵后退了两步，心里不知怎得将柳瑶想象成一个吃小孩的女妖怪。
倒不是谢璇对柳瑶有什么偏见，只是从前她们二人便不大熟。
如今碰到柳瑶如此神情反复，谢璇倒真是招架不住。
谢璇现下十分尴尬，不知觉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一旁的林嘉茵更是看不清缘故，只是以为柳瑶因为年少时的争纷对自己有敌意。
林嘉茵想拉着谢璇离开，但此时她们的周围聚起了一群不明所以的看客，将身后的路给堵了个严实。
等到柳瑶走上前，她就亲昵的拉起谢璇的手，完全无视了林嘉茵的存在。
“阿璇，我方从京中回来，带了不少稀奇的玩意儿，春游过后可要随我去看看？”
“？”
谢璇眉头锁起，心想这是什么哄小孩子的把戏。
“不用了柳小姐，我与嘉茵还有事，便不打扰你赏春了！”
“阿璇，你别这么客气。以后咱们自会更加亲近，你不如就留在这里陪我一痛等你兄长过来可好？”
面对柳瑶的再三贴近，谢璇生出了一丝不耐烦。
“柳小姐，我当真有约。另外我兄长并不会来。”
“怎会？”
她都为他回来了，他怎么会不来？
这个消息太让柳瑶意外了，失落过后便生出一丝恼意。
这时，站在一旁的林嘉茵便让她觉得更加打眼。
而对于柳瑶的敌视，林嘉茵并不想理会。她目光移到别处，眼不见为净。
却在这时，她又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分了心神。
谢璇以为自己已经把话讲清，这位柳大小姐也该收了纠缠的心思。
可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柳瑶竟然错开两步往林嘉茵的身边走去。
“你就是那位江南第一名姝？看来那个庸才的眼光确实有失水准。”
那眼中的傲慢，毫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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