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就喜欢她这样的

沈寂背起那孩子，他是不能叫白驰手里沾染任何污秽的。

        当然了，他也是多想了，白驰就没想过要伸手。

        二人刚抬脚，还未走出几步，忽地有人扑到沈寂脚下，楚楚可怜的样子，“求求少爷发发善心，行行好，将奴家也买了吧！奴家会浆洗缝补，端茶递水，奴家什么粗活重活都会做。”

        女子颇有几分姿色，粗布破烂衣裳也难掩窈窕身段。

        沈寂被她抱住了腿，怎么都走不开了，正左右为难，忽地一只脚踹了过来，在女子眼前虚晃了下。女子吓得惊呼一声，跌在一边。

        白驰的目光在沈寂和女子脸上一扫而过，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转身离开。

        沈寂被她这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倒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急忙追上。

        白驰挑眉弄眼道，“阿寂觉得方才那女娘容貌如何？”

        沈寂并不愚钝，正色道：“并未看清。”

        白驰嘻嘻一笑，“那好，我们这就回去将她买来，让阿寂看个清楚。”

        沈寂忙拦住她，“从今后寂的眼中只有娘子。”

        白驰叹息一声：“那可真是可惜了，方才那女娘分明是冲着你来的。我是没什么关系的，要是你瞧着喜欢，也可以买来收入房中。”

        她曾经被她精妙的演技骗过，不顾沈寂反对将她从那污秽之地救出，还当她是好姐妹无话不谈，体贴照顾，谁知人家心大的很，不仅想偷爬郎主的床，还想害她性命取而代之。她也是真心大，竟然半分没察觉，后来还是沈寂忍无可忍，将她捉到白驰跟前，让她认清她的真面目。白驰至今都记得那次被沈寂好一顿骂，气得她当夜就杀了人结束了那一世，实在是太丢人了。

        沈寂站定，嗓音发硬：“娘子为何如此羞辱寂？寂虽无能，不能立时许娘子尊荣富贵，锦衣玉食。可这一生一世一双人寂还能许的，做得了主！”他面皮发紧，难得显出些脾气来。

        他生来便事事不由己，压抑的辛苦。

        如今他娶亲，虽突然间当了人夫君，却也知别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就是大伯母那样凶悍的婆娘，也畏惧大伯父发怒。他从未想过事事别娘子一头，好显出自己的地位。只心中明白娘子待他好，他也急切的想对她好。娘子这样疑心他是那等三心二意不知好歹之人，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白驰没忍住，扑哧又笑。

        沈寂额上都显出了青筋：“娘子不信？”

        白驰无语，冲天翻了个白眼，“信，我信。”

        沈寂并不纠结，反上前一步，同她说：“娘子，你道那女子为何非要让我给她赎身？只因我付钱的时候，她瞧见了我口袋里的银子，当我是个有钱人。你我夫妇二人，买人的时候你并不插嘴，一切由我出面，她便当你做不了主。而我生的面善，她就以为我是个容易心软之人，死乞白赖的求上了我。那女子眼神游移，求人的时候也故意显出狐媚身段，一看就是个有心机的。”他现在当她是一家人，心里话也同她说了。

        白驰挽住他一条胳膊，“哪有这么复杂。不过是看你是个俏郎君，而我又粗鄙不堪，她生的貌美，觉得跟我们回了家，将来有机可趁。”

        沈寂也是想到这点了，但让白驰这样说起来，他又急了，“在寂心中，寂不及娘子万一。”

        时人都爱容貌幼美身材娇俏的女娘。男女一处，女的越娇小，越显出男人伟岸高大。因此时下有些女娘为了符合男人们的审美，在长身体的时候刻意不吃饭，让自己长的又瘦又小，反而那些健壮结实的女娘叫人嘲笑。白驰长的身高腿长，比普通男子还高出那么一点点。五官明媚大气，是现今最不讨喜的那种长相。

        她自小长在边陲小镇，是由她爹和她外大公一起抚养长大。男人们养孩子糙的很，只盼着她健康强壮，日日带她操练，餐餐必有肉奶。

        白驰初入沈府，是个麦色皮肤，健康红润的高壮女娘。后来一直被沈府主仆明里暗里嘲笑讥讽，人倒是瘦了下来，皮肤也闷白了，就是这高挑的个子没了办法，总不能将长腿锯下一节。曾经的白驰也为此自惭形愧郁郁寡欢过。第一世的时候，她和沈寂并不熟识，二人没有多余的话，她心中有苦也不同他说，在沈府待的越久，她也越来越体谅郎君的难处。

        后来，第二世，第三世……她渐渐开始胡搅蛮缠起来，她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是怎样的心肠。沈寂就曾情真意切的表示，他并不喜欢时下那些娇花一样的女娘，看着就很不好养活。他就喜欢她这样的，健康，强壮，他相信只有活的足够久，才能享无边福气。而她的苦日子终会到头，只须再忍耐些时日，他必飞黄腾达，让娘子抬头挺胸，无须再忍气吞声。

        经历这么多世，白驰也摸清楚沈寂了，只要敲开了他的心，让他认定他们是一路人，他的那张嘴就会跟抹了蜜似的，保准叫人心情愉悦。他还是个一心一意的人，不管真的高中状元后会不会变，她也没得机会去验证了，至少二人在一起共苦的这段岁月，他确实待她别无二心。

        “你这张嘴阿。”白驰拍了拍他的脸，这举动是非常不尊重且叫丢了男人脸面的。

        沈寂果然变了脸色，眼角扫到街上卖货的货郎，那人应是瞧见了方才那一幕，笑出了声。

        沈寂赶紧往前走去，待白驰追上，问：“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孩子？”

        白驰：“找间客栈，给他治病。”

        这就不必再去一品楼那样挥金如土的酒楼了，边上有一家就可以，沈寂抬步进去，店家看见了，出来阻拦，口口声声，“客官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不让收住死人。店小生意不好，您多担待。”

        白驰从沈寂身上的布袋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打发了。

        店家哪还有半句不能，恨不能马上关门歇业都无妨。跟前跟后殷勤周到。

        沈寂一直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越是这样，他越爱惜银钱，暗暗吐出一口气，他刚才讨价还价白忙活了。

        少年人被放平躺在床上，沈寂给他灌了口水，他才恢复了些许活人气，低低叫了声，“哥哥。”

        店家问，要不要请郎中过来？

        沈寂忙说不必了，他可以看，随即给少年诊脉又检查了他身上可有破溃处。过了会，他冲白驰说：“娘子，我去抓几味药，你在此稍歇。”

        白驰说：“要什么药你写张方子让伙计去抓，多给点跑腿费就是了。”

        沈寂面上一本正经，“还是我亲自去抓放心些，最近的九枝堂就隔了条街，我速去速回。”走开一步，又不放心的转回身，“那孩子身上脏污一会我来处置，旁的人摆弄我不放心。”

        什么不放心，不过是舍不得钱罢了，白驰笑着点了点头，没揭穿。

        沈寂果然快去快回，只不过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鼻青脸肿的，拖着一条瘸腿，正是他的贴身小厮侍书。

        进门后，沈寂先让小厮认了女主人。

        小厮纳头下拜，嗓子都是哑的，还带着哭腔，“小的侍书给大娘子请安。”

        白驰心知他是被大房秦大夫人打了。

        想到那个恶毒愚昧，欺软怕硬的大夫人，白驰现在已经没什么脾气了。试想，一个人被你杀了十几回，什么样的丑态都见过什么样告饶的话都说过，你还会愤怒生气吗？

        不，只觉得好笑。

        她也真的笑了。

        侍书跪下半天，也不见大娘子叫他起身，她还笑了起来，总觉得透着股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呐呐的看向沈寂，沈寂叫他起身，将手中药递给他让他下去找店家要瓦罐去煎。

        “可大夫人那边……”侍书面露难色，小声提醒。

        沈寂漠然：“事已至此……算了，等这边的事了结，我自回去同她周旋。”

        说完这些，他又看了白驰一眼，大概是觉得没脸，低下头，转出去打水，过后又开始给少年人擦洗。

        “娘子，你能不能转过身去？”他是细心人，回来的路上还买了换洗的干衣。

        白驰无所谓，背靠方桌饮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郎君不是读书人吗？怎会给人看病治伤？”她明知故问。

        沈寂说：“说句真心话，寂心不在功名，更年轻的时候也想过做一位杏林高手，治病救人，云游四方，后来……”

        后来他见识到了权贵的厉害，眼睁睁看着亲随被迫害致死而无还手之力，他便知道了，世道如此，若是他不往上爬，便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白驰默默的听着，心中暗叹，沈寂这人吧就是太缺爱了，但凡有人对他好点，他就想同人交心，把握住这份感情。况且他俩已是夫妻，是真正的做了夫妻，以他的脑子大概是想象不出女人都交出了身子还会对郎君有二心。这个傻子又怎会知道，她曾杀过他两次，一次是误杀，一次是虐杀，不为别的，只想结束这让她崩溃绝望的轮回。她曾对不住他，他却没有一次对不住她。她曾在沈家吃过很多苦，可这也不是他的责任，他自身尚且难保，已尽了最大努力让她在沈家待的好。

        而那一次虐杀，就在上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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