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081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敏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声音细弱，含着眼泪向郑招娣求助。
“招娣你朋友好像误会了什么，他这样看着我,我好害怕。”
余纵的眼睛黑得可怕,像两个旋涡能把人吸进去。小敏的意识有些飘忽,身体忽然绷得很直，视线变得呆滞。
郑招娣张了张嘴，“余……”
“闭嘴。”余纵冷声呵斥，专心地探知郑招娣在自己刚刚的言语试探下,反馈出的即时记忆。
她撒了谎。
被丧尸追是借口。
她独自去了距离聚集地约有一公里的大楼,用那里的通讯设备给降临者发了消息,那边无人回应。
余纵撤走精神链接后，小敏两眼一闭瘫软着身体滚下了台阶，是郑招娣用藤蔓拽住了她。
“纵哥，你看到了什么？”郑招娣扶着小敏，觉得余纵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可怕。
“她和降临者有联系，等人醒来后,把她交给罗队，让他去审问。”余纵说完就走，丝毫没有安慰郑招娣的意思。
他独自踩着楼梯往上走,脑海中是小敏回忆中的一串联络秘钥，由三个短号组成。
第一个短号他曾在和大家逃出基地时,通过放在陈亚沙脑海中的精神丝窥探到过。
当时陈亚沙用相似联络号，联系了星曜基地的人。
可是单凭这点，还不能确定降临者就潜伏在星曜。
楼上，大家酒足饭饱，正在聊天。
荣一金歪斜着身体,剔着牙说：“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呗，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
流浪者们敢怒不敢言，眼睛里充斥着被欺压的屈辱。
荣一金扫了一圈，讥讽道：“被降临者欺负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副表情。怎么，那些十恶不赦的人欺负你们就能忍，我们这些可怜的叛逃者欺负你们就不能忍了？做人不能这么双标吧。”
余纵一进门，气氛更加滞涩。
他低声跟罗俊明说了几句，罗俊明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降临者竟然能潜入星曜内部。
星曜和其他几个大型基地几乎是人类的根基，如果连根基都被蛀虫入侵，人类想要扩展的蓝图机会搁浅，更别提向上发展了。
末世的联络号是有规律的。
第一段短号是基地代码，第二段是所属部门，第三段是各联络人代号。
罗俊明：“你放心，我一定问出来，不行你再上。”
“从她的记忆看，暂时没有和那边联络上，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联系，我猜测降临者那边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郑招娣前脚扶着小敏进门，后脚就有流浪者跟进来，通报说楼下集合完毕。
“我们马上下去。”
郑招娣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人，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越想越恶心反胃。郑云的背叛还梗在心头，现在又来一个。
一气之下，她用力把小敏被扔进墙角，由刘义和唐八看着。
城市被夜幕笼罩，下属按郑招娣的要求堆起来了干柴，流浪者们围着柴堆站了一圈，有人手里提着煤油灯，有人拿着太阳能手电，表情各异地猜测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很快，被关在隔壁仓库里的老弱病残形容狼狈地走了过来。有几位年纪约莫六七十的老人，需要有人搀扶才能站稳。
见到死而复生的郑招娣，老人们惊异不已，站在他们对面的另一拨人却面露凶狠。
“把我们叫来到底要干什么。”
“郑招娣，你二叔死了就这么迫不及待上位吗，还有郑风，他说杀人就杀了人，就因为他是疯子就不用负责吗。”
“把他叫出来，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郑招娣看着带头起哄的几个，真想下去撕了他们的嘴，“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我看你是在心虚转移话题。”
“我们要说法，郑云的死到底怎么办。”
“我说……”罗俊明的声音一出，现场立刻鸦雀无声，那是刚刻进骨子里的，对变异者的恐惧。
罗俊明：“郑家的家事人家内部料理就行了，关你们什么事？”
往小了说，郑云和郑风的纠葛可不就是家事？下面有人不服，却不敢忤逆变异者的话，一个个气得脸绿。
“别看罗队平时总是严肃的老大哥脸，生气时怼人很厉害的。”贺欢欢笑眯眯的看着罗俊明。
周叔哼笑：“那小子以前就是这副德行。”
攸关看了眼周叔的嘴角，小声提醒：“叔，饭吃到鼻子上了……”
周叔捂着口鼻剧烈咳嗽，眼皮下的眼珠子往攸关的方向动了动，似是在瞪他。
现场的人被罗俊明镇住，安静几秒后，又传出了另一种声音。
类似于重物与地面摩擦。
流浪者们开始探头探脑的四处寻找，看见那名叫韩晨曦的变异者正拽着几根藤蔓，从大楼后方的巷子里走出来。
随着重物的外貌暴露出来，哗然声逐渐增大，最后变成吵吵嚷嚷的喧闹。
“是那几只怪物！”
“我记得当初就是郑招娣也没有打败他们，是被这些变异者收服的吗？”
“你们看他们长得真可怕。”
“是要弄死他们吗？太好了，可以给我妈妈报仇了！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高喊烧死怪物，丝毫不怕引来丧尸。
随着失败品的靠近，流浪者自动朝四面退开，留出一片很大的空地。郑招娣的一只脚踩在一只失败品上，“郑云藏的火|枪在哪里。”
“我知道！我带你们去拿！”一名老者激动道。
他主动带路去了一家超市，大家在一大堆货架后面找到了两把喷火|枪和二十几个液化气罐。
喷火|枪前端改良过，火力迅猛很多。
李鑫良扛起一个气罐，将火|枪的管子绕在自己身上，掌心贴在罐身上摸了摸，咧嘴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来一个烧一个，来一对烧一双，来一队更好，直接烤人串！”
老人低声说：“这些东西是我负责藏的，其实仓库后面有条巷子，里面还有好东西。”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们，就不怕其他流浪者恨你们？”
“恨？”老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冷意，“我们辛辛苦苦把他们养育长大，最后却要拿我们这些老东西去喂怪物，我没打死他们算好的了！”李鑫良和荣一金对视一眼，心说这群老头老太太们也不全是迂腐脑袋。
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反抗声太弱了，最后还是被送进了仓库等死。
荣一金：“老爷子放心，我们来了，没人再欺负你们。”
“我看得出来，你们是好人……”老人明事理，“你们进了b市后打跑了降临者，没有抢我们的地盘和物资，还救了郑家姑娘，你们肯定不是坏人。”
荣一金平时接收到的是满满的嫌弃，头一次被人当面夸，不好意思道：“您过奖，过奖了。”
老人摆摆手，不再说话。
大楼前的说话声没有停止，已经有丧尸被吸引过来。
早早蹲守在附近高地的流浪者，一发现他们就会开枪狙击，等杀到第三十个时，取火|枪的人回来了。
荣一金从李鑫良身上接过装备，手握住前方的金属柄。
按下按钮后，内部喷出液化气碰到擦出的火花，蓝色的火焰喷射出来。已经被放上柴堆的失败品疼得痛苦嚎叫。
眼看着藤蔓快被烧断了，郑招娣又放出新的把他们牢牢缠住。
它们的外皮烧成了焦黑色，霸道的火焰钻进了他们的骨头缝，让他们的每个细胞都在经受巨大的煎熬。枯瘦的身体宛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在烈火中无力的挣扎，再颓然倒下。
火光变成了橘红色，映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眼里有恨，也有不忍。
这些从前也是活生生的，能说话，能笑能哭的人啊。
火焰中不断有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火灭后，里面只剩下一堆骨架。
有人大着胆子泄愤踢了一脚，完整的烧焦的骨头立刻断成了几节。
“死了，他们死了！”
“变异者杀了这些怪物，是变异者杀了这些怪物！”
“我们不用再去研究所了，我们平安了，我们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没有什么比继续活下去更幸运的事，有人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每天待在仓库里，眼睁睁看着认识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消失，心里怎么会没有恐惧？他们也害怕去死，害怕面对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
空地上的人在欢呼，在激动。
还盼望着靠“郑云”两个字扳倒郑招娣的人，说不出话来了。
杀死三只怪物在流浪者中是一件大事，就凭这一点郑招娣就能站稳脚。
叫嚣得最厉害的那几人心虚地后退，再后退，灰溜溜地滚回了大楼内。
“b市的三只失败品都被我们杀掉了，从此以后大家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情团结面对。我和我爸爸保持同一个观点，没有人必须为了谁牺牲。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费了很大力气才活下来的，就算是疾病和衰老也不能剥夺你们活下去的希望。”
“要珍惜现在，别再犯傻了。”
郑招娣说得口齿干燥，在场人也都在点头，可是她知道这只是表象。
算了，活人还能劝得了死鬼？有些人的选择谁也左右不了。
但是某些余孽必须得看紧了。
郑风从前的老部下都在，郑招娣安排了一些人去盯着郑云留下来的心腹，让其余人就地解散，并且注意四周丧尸动静，一旦发现全部击毙。
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流浪者们已经习惯了，头也不回地进了大楼，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攸关跟着回到楼上，刚进门就看见一个女人蓬头垢面的跑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沈岚风一把攥住她的脖子，将人一下子抵在墙上。
他深深看了眼女人仓惶的表情，“你想去哪？又去通风报信？”
罗俊明把余纵告诉他的事，一个接一个的传给了小队所有成员听，都知道小敏就是那个内奸。
小敏被掐得呼吸困难，林琅拍拍沈岚风结实的胳膊，“别把人掐死了。”
沈岚风厌恶的松开小敏，掌心在墙上擦了擦。
小敏脸上青白交加，也不知道是被掐出来的，还是被沈岚风的动作刺激到了。
她捂着通红的脖子喘|息几下，发现周围的眼神不对，脚下朝郑招娣的方向靠拢。
郑招娣推开她，冷眼看着踉跄两步后跌坐到地上的女人，“降临者给了你什么条件。”
“我没有，招娣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小敏用受伤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好友，委屈的扁了扁嘴，“当初郑云是单独和降临者谈判的，我连他们的脸都没见过……”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低沉的男音带着蛊惑传进耳朵里，小敏转头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就在几十分钟前，她刚迷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想要挣脱，可是身体和眼睛都不听使唤。
余纵的精神丝环绕在四周，磁性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让小敏的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想要朝男人靠近。
“好好回忆一下，给你联络方式的人是何塞，还是林霄。”
余纵的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很正常，可是攸关曾听他用这种语气和语调对自己说过话。
那是一种蛊惑。
借由精神控制扰乱大脑的正常运转，思绪便会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走，不过当时他没有中招。
攸关打了个哆嗦，找到系统：“在吗在吗，之前在研究所余纵也这么对过我，为什么没有成功？”
他当时就很困惑，余纵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
原来是在对他用精神控制！
攸关气得踢了余纵一脚，对上余纵的目光，他抱歉一笑：“脚滑，踢疼没有？”
“没事。”余纵看向裤脚上脚印，比他的脚小几个号。
攸关脑海中，系统自豪道，【我们是高维度空间的科技产物，他不可能穿破我们对你大脑的保护，他的精神控制对你没有用。不过这个世界的人不可能逃过主角的精神探索，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和上级申请，给你创造一段拟真记忆。】
“……脑子里有一真一假两组记忆，会不会对我心理健康造成负担？”
【放心，不会的。】
攸关总觉得加一段假记忆怪怪的，“一定要吗？”
【必须。】250说，【其实是一段关于原主的记忆。】
一听是原主的记忆，攸关松了口气，“行吧。”
“三天前午夜十二点，你用绳索扣住窗户滑到楼下，被一辆静音摩托接走。”余纵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安静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攸关急忙收回心神。
小敏明显慌了一瞬，用眼泪掩饰过去。
“接你的人不是何塞，是林霄。”
余纵声音一落，郑招娣第一个低吼出声：“林霄？怎么会是林霄？！”
她当初就是被林霄抓走再“杀死”，小敏明明是知道的，她为什么还要和林霄合作？！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郑招娣粗|暴地将人提起来，藤蔓缠上小敏的腰，刺毫不留情地扎了进去。
凄厉的尖叫声响彻整栋大楼。
小敏苍白着脸，垂眸便看见自己胳膊和腰身上涌出的血。她疼得无法出声为自己辩解，而那些被掩饰起来的，藏在阴暗角落的情绪也无处遁寻。
郑招娣觉得很可笑，她从小敏眼睛里看到了仇恨。
“你恨我？”
“我不止恨你，还恨你爸爸，你们为了自己根本不顾别人死活！你们是逃了出去，那我们这些剩下的朋友家人呢？你们想过他们会怎么会对我们吗？！他们把我们关起来，一遍遍地拷问你们的去向。你们离开后根本没和我们联系过，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于是他们抓着我的头摁进水里，让我一次又一次在生死之间挣扎！我当时就恨不得你已经死了！”
小敏撕碎了伪装的面具，露出最狰狞的面孔。
她咯咯笑了几声，身上的血随着肌肉抖动流得更多，她全然不在乎，“反正事情也暴|露了，我不如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被丧尸咬过的事情，是我说出去的。我们一起去洗澡的时候，我看到过你的疤，我偷偷画下来后拿给了研究员，他们做了丧尸咬痕的比对。”
“惊喜吗，我的姐姐。”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郑招娣的藤蔓收紧，其中一根刺直接扎穿了小敏的胳膊。
身体上越疼，她就越想刺激郑招娣，“因为干爹太爱你了，他说把我当成亲女儿，可是我却总穿你的旧衣服，用你剩下的纸笔，他不在的时候还要负责照顾你。我是你们家请来的免费劳工吗？可是自从你进了研究所，干爹对我的关心果然更多的，积分点换来的衣服全都是我的，家里的吃的喝的也是我的……”
她没爹没妈，不代表她就得受委屈。
受委屈也没关系，她想办法去争去抢。
郑招娣不在的那几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可以享受郑风给予的全部父爱，她终于有了自己的亲人。
“你说的都是真的？”人群之后，郑风腥红的眼睛怔忪地望着这边。
郑招娣惊讶：“爸，你什么时候醒的？”
小敏脸上涌出几分难堪、羞耻，她没想让郑风听见这些，更加没想到他真的好了。
郑风什么也没说，拨开人群走进来后，只问了一句：“你向降临者透露过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过……”在面对郑风时她有明显的愧疚。
干爹险些被杀的时候，她曾试图阻止郑云。后来郑风疯疯癫癫一个人在外面晃荡，她想去帮他又总被郑云看着。
她曾经很喜欢这个长辈，享受他的庇佑，珍惜他给的每一个关切。
可惜从此往后，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我知道背叛者都该被枪|决，杀了我吧。”小敏闭上眼睛，不打算再为自己辩解。“我不会杀你。”郑招娣让人把小敏带下去。
小敏流了很多血，被她身体蹭过的地方都是血痕。李鑫良收回视线，不解道：“为什么不杀？”
“背叛”放在哪里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名，这是置弟兄们的生命于不顾。
“降临者折了那么多人在b市，他们但凡有点脑子就会猜到我们一定就在b市。她就算是联系上那头，也不过是透露一些人员信息给他们。”说话的是罗俊明，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残酷的审问，没想到那个女人主动把话全交代了。
沈岚风抱着胳膊，语调微扬，“所以我们要守株待兔？”
“来的队伍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不过留着小敏在，我们能误导他们。”
“那得把人看紧了，千万别让她跑了。”刘义一脸紧张，随即又有些烦躁的用力挠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踏实日子。”
余纵：“可以把通往外界的路炸了，我们出不去，其他人也别想进来。”
“可要是他们空袭怎么办？”林琅说，“听说他们武器装备很厉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攸关的笑声带着一点小得意，“你们忘啦，我们有激光发射器。”
他看向荣一婷，没有任何言语，荣一婷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荣一金不满地将妹妹的肩膀掰向自己这边，“你们俩互抛什么媚眼呢，当我这个哥哥是死的？”
余纵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动声色地将身体隔在攸关和荣一婷之间，低头看着青年问：“累吗，累的话去休息。”
攸关仔细品味，觉得短短几句中隐含某种威胁，好像他不走余纵就要强行把他扛走似的。
看了眼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两手高举伸了个懒腰，攸关问余纵：“我们今晚睡哪儿？”
明明知道“我们”指的是所有人，可余纵的心还是重重一跳，声音发涩。他舔了下唇，回头看向罗俊明。
“罗队，现在回医院？”
“我已经让小杰带人去准备休息的地方了。”郑招娣说，“这栋楼里有一家宾馆，大部分东西被我们搬了出来，还剩下一间套房是完整的，大家以后就住在聚集地吧，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有床？”攸关只关心这个。
郑招娣说有，“我记得套间很大，有三个房间，大家挤一挤凑合睡，明天再想办法搬些必需品进去。”
“已经很好了。”攸关暗喜，已经开始暗戳戳的帮余纵规划今夜的集体生活。
这可是让他感受大家庭温暖的绝好机会！
他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正色道：“荣一婷和欢姐住一个房间吧，剩下的两个房间我们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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