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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摊


长纹金盏杯,盛家视其为根基命脉的传家珍宝。

        这樽银台水仙,婉转游纹的金盏是百年前一位工匠心血之作,机缘巧合流落至当时还未发家的盛家老太/祖手里,此后盛家酒楼的生意也逐步攀升,兴旺至今。

        盛家代代传承,现任老爷和夫人恪守祖宗遗训,即便火燎眉毛也从不曾打过金盏的主意。而盛夫人更是在落魄之际宁愿自己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也不愿把将盛家传家的长纹金盏杯拿出来一解燃眉之急。

        如今盛昭池三言两语轻而易举的就要把金盏抵押出去,盛夫人看着盛昭池明艳的脸,咬着牙慢慢扬起垂在身侧还发着抖的手。

        “娘,你信我一次,我有办法拿回来的。”盛昭池轻轻按住盛夫人的手,侧过头轻声对她说。

        盛昭池见盛夫人的表情稍有松缓,扭过头对着管叶逐字逐句地说:“在场的各位乡亲们做个见证,十日内,若是我盛昭池还不起欠小叶哥的所有账,那么长纹金盏杯就抵扣给小叶哥,绝不反悔。”

        管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盛昭池,盛家的这樽有名的金盏,他早就有所耳闻。

        先前没从盛昭池这个蠢货嘴里挖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从盛家夫人身上下手,没想到盛昭池这个败家玩意给他这么大的惊喜,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手。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暗芒,下意识上前两步,质疑道:“绝不反悔?”

        盛夫人回过神,连忙开口补救,但她嘶哑的声音被盛昭池一句“绝不”盖得严严实实。

        开弓没有回头箭,盛夫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灰败下去。

        管叶嘴角的上扬就要按耐不住,他抬起手掩饰地摸了摸鼻子,状似思索道:“十日?我只给你三日。”

        话音未落,盛夫人惊愕地抬起头,死死地看着管叶,胸口上下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被气得发抖,“你”了个半天没有下文。

        院子外看戏的乡亲们见盛夫人下一秒就要晕厥的模样,纷纷小声咕哝:“可真是败家,这盛家老爷八成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谁说不是呢,瞧盛夫人气的脸都白了。”男女老少一声接一声,院外顿时喧闹不已。

        管叶不耐地掏了掏耳朵,身边的几个壮汉互相一视,转过身拿着木棍就敲上栅栏,发出“梆梆”的声音。

        七嘴八舌的乡亲们在木棍的警示声和壮汉的瞪视下顿时阒然无声。

        管叶见状满意地收回视线,被摆了一道又怎样,盛昭池这个蠢货不还是把他的此行的目的双手奉送到他手上了?

        盛昭池的手轻拍着盛夫人的后背,淡然应道:“三日就三日。”

        木已成舟,盛夫人嘴唇蠕动着,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她佝偻着转过身子,颤巍地在门槛上坐下,盯着泥地愣愣地不发一言。

        盛昭池转过身蹲在盛夫人面前,认真地看着她,坚定地说:“娘,你信我,我既然敢说,我就能拿得回来。”

        盛夫人闻言,惨然地抬头看了眼盛昭池和院子里站着的管叶一行人,顿了许久撑住墙壁走进屋里。

        很快,盛夫人伛偻着背,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从屋里出来。

        她深深地看着盛昭池,手指紧紧掐住檀木盒子的棱边。她花白的发丝被风吹动,生硬又决绝地将东西放在盛昭池手里:“一定要拿回来,这是盛家的命啊。”

        说完,她背过身去不再看众人。

        “我会的,您放心。”盛昭池看着盛夫人微微颤抖的身影抿了抿唇,转过身朝管叶走去。

        她手里的不仅盛家的命,也是她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从盛昭池手里接过檀木盒子,管叶轻轻掀起木盖。透过缝隙看清东西后,不怀好意地笑道:“那我等着三日后来收账了。”

        说完,他一把扣上木盖,大摇大摆地带着一群人离开盛家院子。

        院外围观的乡亲见闹剧结束,本就看好戏的他们可没想掺和进盛家这一烂摊子里,摆了摆手纷纷离去。

        乌泱泱围着盛家院子的一群人离去以后,盛昭池只感觉空气流通了很多。她回头看了眼盛夫人,又看了看满院的狼藉,心下叹了口气。

        走到一边扶起倒地的木架,又将倒扣在地的木条簸箕一一摆放上去。

        盛夫人闻声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见盛昭池的动作愣了愣,想到盛昭池那般肯定能在三天内还得清所有债,焦急地问道:“阿池,你打算怎么把长纹金盏杯拿回来?”

        盛昭池摆东西的动作一顿,她狡黠地冲盛夫人眨了眨眼睛:“明天的摊我来出,不卖糕点,卖我做的饼。”

        她一个靠研究营养美食餐的著名营养师,能被区区几百两银子难得倒吗?

        盛夫人一愣,突然有丝后悔爬上心头:“阿池,你这不是胡闹吗!?”

        她说着,后悔之意愈加浓郁,阿池从小就对庖厨之艺格外厌恶不愿进厨房,突然说要做饼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她怎么就一时糊涂,让管叶拿走长纹金盏杯,这下肯定拿不回来了。

        盛昭池莞尔一笑,道:“您先看看做得怎么样?”

        说着,她将手上的最后一个簸箕放在架子上,冲进屋里抱着一堆东西来到锅灶台前。

        盛夫人站在她身边,抬手翻了翻袋子,里面是一些她做的腌菜,还有黄豆、绿豆、面粉以及几个鸡蛋。

        现在的炮灰女还没作得太死,所以盛家还不至于穷到啃树皮。但情况也没好太多,锅灶台上的东西已经算得上是盛家仅有的存粮了。

        盛昭池将黄豆和绿豆淘洗干净,又从角落里翻出石臼,将它们捣成细末状,接着将其和一小撮盐一起混入面粉里搅和均匀,又倒入清水和一个鸡蛋拌成无颗粒的面糊。

        当盛昭池做到这一步,旁边的盛夫人看不懂却又不忍打断盛昭池,指着淡黄色的面糊,含糊地问道:“阿池,你是想做面疙瘩汤吗?”

        盛昭池正蹲在火口处生火,她翻动着开始冒火花的木柴,解释道:“是做杂粮煎饼。”

        铁锅很快烧热,盛昭池在灶台上的角落里翻出一些猪油,在盛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下给铁锅薄薄的刷上一层。尽管只有薄薄一层附着在铁锅上,那伴随着油滋啦滋啦声一起散发出来的猪肉香瞬间飘满整个院子。

        盛昭池用大木勺舀起一勺调好的面糊,绕着锅圈缓缓倒入,那特制的面糊在和热油热火的碰撞下,一阵麦香和蛋味慢慢迸发开来。盛昭池用木勺轻轻刮动着面糊的空隙,将它均匀抹平。

        很快,原本还是半液体状的面糊底部已经开始成型,鼓起一个个小泡,那股麦香和蛋味也变得十分浓郁,盛夫人惊奇地凑近些,这种面浆的做法闻所未闻。

        盛昭池见状抽出一双筷子,将煎饼成功翻了个身,底部已经成型的饼面泛着焦黄,油亮又馋人,紧接着盛昭池又磕入一个鸡蛋,用木勺戳散,等着它慢慢成型。

        蛋液慢慢形成黄白相间的一层,牢牢的粘连在焦黄的饼面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盛昭池从瓷坛里捞出小半勺腌菜,慢慢铺在饼面上加热。淡绿色的腌菜给焦黄白相间的饼面添上了几分色彩,盛昭池估算着时间,用筷子慢慢卷起饼皮放进瓷盘里,递给盛夫人。

        盛夫人看着眼前冒着香气的杂粮煎饼,她试探着咬下一口。

        和普通干涩生硬的烧饼口感截然不同,松软薄脆的饼裹挟着中间经过加热的腌菜,咸淡适中恰到好处。

        嘴里的杂粮煎饼酥脆香软,盛夫人的眼眶瞬间泛红。她哽咽着想,怪不得阿池这般有把握,原来是早已有了应对之策,真是长大了,她不该错怪阿池。

        盛昭池轻轻环抱住她,抚了抚她单薄的背脊,缓声道:“放心吧娘,不止长纹金盏杯,我还要拿回盛家酒楼和老宅呢。”

        盛夫人连连说了几声“好”,欣慰地摸了摸盛昭池的后发。

        一股淡淡的糊味飘来,盛昭池松开盛夫人,将火口里还在燃的木块用沙子扑灭。

        盛夫人脚步踉跄两下走近锅灶处,放下手里的瓷盘,往锅里倒进一瓢水。

        盛昭池抬起头,见盛夫人脚步虚浮,惨白的脸上还隐隐透着些青灰色,想起管叶对盛夫人那恶劣的态度,忙站起身搀扶着盛夫人问道:“娘,您怎么了?”

        盛夫人按住盛昭池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站久了腿脚有些不利索,不碍事。”

        盛昭池将盛夫人扶进屋里安置在床上,在盛夫人百般推脱下翻起她的衣角,见她的腰部泛着一块黑青红的淤伤。

        “我去找郎中。”盛昭池沉了沉脸,皱着眉将衣服放平后转身就要出门。

        盛夫人一把拉住她,“没事,真没事,揉揉就好了。”

        盛昭池拗不过盛夫人,只能先接了盆冷水沾湿几块汗巾,交替着敷上去。

        盛夫人见盛昭池黑沉着脸,想到平常盛昭池的性格,只能讪讪地任由她动作。时间一长,盛夫人眼皮沉重,竟睡着了。

        盛昭池撤下汗巾,给盛夫人掖了掖被角,端着盆子来到了院子里。她将剩下的面糊依次烙好饼后放进橱柜,充当午晚饭。

        由于盛夫人出摊的摊车被管叶一行人恶意砸坏了蓬具和部分木架,盛昭池只得先临时搭上一块布用作替换,再将散落的几根木架重新安回去。

        当天下午盛昭池循着原主的记忆来到了典当行,典当了原主身上还算值钱的几样首饰,将明日出摊所需的东西购置妥当。

        等盛昭池将摊车装上小灶台和磨好材料后已经是傍晚了,她将橱柜里的杂粮煎饼热了热垫肚,接着又给盛夫人揉了揉腰腹上的淤伤,就早早熄了灯歇息,养精蓄锐备战明日。

        翌日清早,在盛昭池的一再坚定下,一定要跟着出摊的盛夫人最终松了口,送盛昭池到院门口。

        盛昭池推着摊车,远远地回过头,见盛夫人还站在原地眺望着她,无奈地扬起手挥了挥,见她有进门的架势才转过身接着推摊车。

        早市上的人还不是很多,靠近长街中央的地方应该是人流聚集较多的地方,已经有人零散的占好位置。盛昭池将摊车停在一侧空旷之地,拿出磨好的几种豆粉开始搅和。

        “小姑娘有点面生,第一次出摊啊,”一个穿着蓝色麻衣裹着墨色头巾的妇人抱着几层蒸屉放在自家摊车上,又仔细打量了盛昭池的长相,怪道,“嘶,好像又有些面熟啊?”

        盛昭池是循着原主的记忆来的早市,而她所在的位置正是盛夫人平日里卖糕点的地方。

        原主知道盛夫人在早市卖了两个月的糕点,却从来不曾帮上一点忙,道上一句辛苦,几次路过也当不认识盛夫人。

        还没等盛昭池开口,那妇人一拍案板,恍然道:“你是盛家嫂子的女儿罢?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盛昭池将鸡蛋和水分别倒入,笑着回道:“大娘也这么早出摊啊?”

        那妇人将蒸屉上好架后,探出头看了看左右:“可不是,现在抢好位置可抢不到咯。”

        她啧啧两声,飞快瞥了几眼盛昭池,见她手不停地搅和着大盆。有些按奈不住好奇,探着头只看见若隐若现的黄糊状液体,脚步慢慢蹭过去,挤着一张脸道:“小盛姑娘,你娘怎么让你来出摊嘞,这样的泥能做得出来糕点吗?”

        她嘴上说着,心里暗暗窃喜两声,盛家嫂子做的糕点手艺不错,生意总比她家要好些。这下来了个胡搅的,她翻身的机会来了。

        盛昭池摇了摇头,“不是糕点,是饼。”

        话音一落,那妇人的神情更加疑惑,却没见盛昭池要细说,看着大盆里的糊状液体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回到自家摊位前。

        一个黄毛丫头,能做出什么好东西,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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