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陌上花
沉烟一死,秋池馆里就空了下来。
偌大的一个院子,了无生气,只有石子路旁的竹林飒飒摇动。
整整有一个月,南宫墨都没有再露面。
恒山没有,奉元城里也没有,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宗震打听遍了所有的家丁,只有南宫夫人身边的一个丫头,漏出了一点口风。
说,南宫墨被南宫掌门送到后山去接受处罚了。
甚么样的处罚,她也不清楚,只晓得绝对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想想也对,再怎么说沉烟也是南宫墨手下的人,人虽然是死了,可犯下的过错,总要有人去承担,这人选当然是南宫墨。
我有些自责,若是我在莲华殿里把事情处理好,南宫墨也不至于要去受罚了。
逸尘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事态发展,只能为上路的事情干着急。
他的老宅子已经卖掉了,暂时住在紫云楼里,打理那边的生意。
莫涯照例是寡言少语,好像南宫墨的存在与否,跟他是半点关系都没有的。
我们几个人里,只有小禅在恒山生活的时间最长,也对地形最了解。
我问她:“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地牢,你南宫哥哥就从来也没告诉过你,恒山的地牢设置在哪里吗?”
小禅垂着她的歪马尾,低着头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晓得,南宫哥哥他就从来也没说起过啊!”
我又道:“人家都说了是被带到后山去了,后山,你不是经常跑去玩儿的吗,有没有觉得哪里瞧着像是有入口,或者是单独后加上去的构筑物啊,山洞啊之类的地方?”
小禅噘着嘴,又摇了摇头道:“薛姐姐,我不骗你,是真的真的没有看到过,也是真的真的没有,你说的这样子的地方。”
这可真是奇了,不应该呀,地牢是一个门派的基本配置之一。
峨嵋的空灵岸,虽然我是穿过山崖的缝隙逃出来的,没有经过青铜正门。
可是想想也知道,空灵岸的正门,也一定是挖进了山体的内部。
就像三哥把地牢的入口,设在了他的院子里,纵向深入到地底下去一样。
到底是设置在了哪里呢?我突然想到了白苹洲。
南宫墨说,那条地道有四条主干线。
当中直行的一条通往白苹洲,这里我已经去过了,没有再去的必要。
另外三条的去向,都是听他说的,我并没有亲自走过去确认过。
一条通往鉴月阁,一条可以横穿恒山山体,还有一条能够直通山外。
我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几个人,想找一个人,陪我一起再去一趟那条地道。
莫涯,直接删掉,逸尘,这种小事情就不要再去麻烦他了吧,省得听他唠叨我,宗震,出去打听消息,还没有回来,那么就只剩小禅一个人了。
那时,我已顾不得甚么地道不地道,秘密不秘密了。
就算南宫墨回来了要骂我一顿泄露机密,我也还是要去找他一找。
我把要去地道的想法跟小禅和盘托出,定了晚饭时间出发。
小禅的头,点的拨浪鼓一般,道:“薛姐姐,晚上咱们就不要到莲华殿去吃晚饭了,我来准备点吃的,咱们可以边走边吃,你看行吗?”
我道:“行,你要准备甚么吃的啊?”
说着,她从怀中掏了个马口铁盒出来,摇了摇道:“棠棣糖!”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低头反思了半天,才装模作样的道:“也好。”
每天的晚饭时间,莲华殿门前的守卫都会换班吃饭。
我们有且只有一炷香的空白时间可以利用,只进不出,还是相对简单。
虽然活板门距离正殿很近,风险系数比较大。
但是为了能够找到南宫墨的所在,我觉得我这计划的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给宗震留了个字条,就说我和小禅在恒山呆的腻了,去奉元城里逛夜市。
这样一来,他瞧见了我的笔迹,自然不会起疑。
把他安抚好,才能安心作案,免得他冒冒失失坏了我们俩的计划。
白苹洲小禅还没有去过,听我一说,嚎着非要过去瞧一眼才能安心。
我只得耐住性子,一路陪她走过去。
鎏金大门依旧锁的严严实实,这条路可以去掉了。
通往鉴月阁的,也果然是通往鉴月阁。
还有两条,不晓得究竟是哪一条。
横穿恒山山体的那一条,道路很崎岖,有点像空灵岸的那个山洞。
通道两旁的分岔口极多,我们随机选了几个,探头瞧了瞧。
绝大部分都是只可容纳一人的山体石窝,只有几条是可以通行的岔道口。
时间有限,不可能每个岔道口都去探查一遍,干脆作罢。
直行了一大段路,山势急转直下,坡度很陡。
小禅的身材娇小,体重又轻,踩着崖壁,一路小跑的溜下去。
我没她那么爱玩,打开飞云扇,一边摇一边判断山洞内的空气质量。
空间封闭,深入山体的时间愈久,空气质量就会愈差,氧气就会愈稀薄。
我在想还要再往前走多远,就必须要退回来,走另一条路。
长坡到底,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石室,铁栅栏把门,挂着把铸铁大锁。
锁上没有铁锈,还上过油,说明这里经常会有人来。
小禅道:“薛姐姐,你让一下,我把它拿开?”
“拿开?你要怎么拿开啊?”
“哎呀,当然是连根拔起了!”
我的个亲娘四舅姥姥,三哥素日里总是说我不温柔,凡事就知道直来直往。
没想到,小禅比我还直来直往,比我还不客气,这就要连根拔起了。
我道:“不就是一把锁吗,难不住咱们的,做甚么要毁了这栅栏。人家又没有惹你,你这样随便毁坏东西,你南宫哥哥若是晓得了,还不凶死你。”
小禅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开锁不是甚么震撼的事情,飞云扇的扇刃一挑就开了。
开锁之后才是最震撼的,这里是一间密室,储满了各门派的武功心法和秘笈。
绝大部分已经不再流通,只有一小部分还在江湖上流传。
这一些秘笈和心法,都是各个门派没落之后,为了筹钱忍痛倒手卖出来的。
秘笈和心法就是一个门派的命脉,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有掌门愿意把自己门派的命脉交到别人手上的。
要想破解一个门派的招式,最直接的做法,就是买了他的秘笈和心法。
在新的秘笈和心法写出来之前,你就有机会一举歼灭他。
我觉得,我有必要再一次重新认识一下南宫掌门的为人了。
反正买秘笈这种事情,我老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书架的最顶端,放了个金丝织的锦缎盒子。
外表崭新,没有其他东西那样老旧,一看就是新收入的。
我也不晓得自己为甚么会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一口咬定这是炎一说过的,我老爹拥有的武功秘笈。
我对小禅说:“我去把它拿下来,瞧一瞧里面到底是甚么。”
小禅好像有点不同意我的做法,道:“薛姐姐,我觉得你这样子不好吧,万一里面甚么也没有,或者不是你想的那件东西,南宫哥哥晓得了,是要发火的吧。”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困惑我的谜团,终于要揭开谜底了。
综合考虑了南宫墨的言谈举止,三哥的扇谱和心法,还有诸多无法解释的谜团,我真的觉得,假如确实有秘笈,我坚信,一定是三哥趁我不注意放在了恒山,放在了南宫墨的手里。
对谜底的向往主宰了我的一切思维,我没有听小禅的。
木头盒子锦缎面,墨色的底色,金线织就的菡萏图案。
锁鼻儿上挂了个小巧的,金色挂锁,锁是开着的,插着一把金色的钥匙。
那一刻,我竟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怀疑这秘笈是被人给取走了。
我的手指有一些颤抖,锁梁转了个方向,从锁鼻儿上抽离下来。
盒子里果然是空的,空的是甚么意思?
是从来就只是一个空盒子,还是原来有东西在里面,后来又被人给取了出来。
我无从得知,谜底还是没有揭开,这地方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意义了。
退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反复考虑那个墨色织锦缎的盒子。
我不知道这里面原先装过甚么,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老爹的秘笈。
我只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一定是比石室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更重要。
我原以为在这条地道中,不会再有任何发现了。
没成想,直通山外的那条通道,半道上被封闭了。
有十几个恒山的弟子把守在门外,不出所料,这里果然可以通向地牢。
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劫狱,只要晓得人到底是关在哪里就可以了。
南宫墨被他老爹关在自己家的地牢里,总还不至于闹出人命来吧。
门外的桌子上,零散堆着几样属于南宫墨的东西。
钱袋,随身带的短刀,价值不菲的长剑,发冠,还有一把黑檀木刀鞘的短刀。
长约十三寸,刀柄立鼓形,当中一颗黄铜钉,韧性佳,硬度高,覆土烧刃。
是我看上的,东瀛仕上研烧刃短刀。
我打眼望了望守门的弟子们,突然恶作剧的道:“各位大哥,我想冒昧的问一下,你们究竟还想把我夫君关到甚么时候?”
那几人先是愣了愣,继而尴尬的道:“薛掌门言重了,并没有关着公子,这都是南宫掌门的意思。”
我挑了挑眉道:“哦?既然并没有关人,那我为何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见过他了?我今儿都来了,不如劳烦各位大哥请我夫君出门来同我一聚吧?”
门后有个男子的声音低沉的笑了一下,看来南宫墨与门的距离,还不算太远。
守门的几人中,有个年纪比我大上许多的男子,拱了拱手道:“薛掌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瞧这地底下暗无天日的,空气又不好,您一个千金之躯,怎么守得住,还是请您移步到地面上说话吧。”
这就是要赶我走的意思了,我偏不,我还等着南宫墨陪我一齐上路呢。
我道:“这位大哥,话好说,事难办。你们这样子白白扣着我夫君,就是耽误我的时间,耽误我的事情。你说,要是因为你们办了错事,而耽搁了我的终身大事,不晓得你们南宫掌门,会不会把你们几个也关到这地牢里面去受罚呢?”
那人拍了拍自个儿的后脑勺,懵懵懂懂的道:“不知在下耽搁了薛掌门的甚么事情。”
想到逸尘的话,想到去泉州的路途遥远,我决定豁出去赌一把。
反正南宫墨天天都要拿成亲这一回事情来挤兑我,我也就顺水推舟一次。
反正到时候人一来了就上路,管他成不成亲,娘不娘子,还有谁会听到呢。
我对着铁门,大声道:“赶紧把你们南宫公子给我放出来,我要成亲!”
我能想象到南宫墨此刻的表情,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定是乐开了花。
刚刚在桌子上并没有见到他的耳饰,大概是还戴在左耳上吧。
不晓得他今天戴的,又是个甚么样子的呢。
是谁说的,能哭的孩子多吃糖的,这句话简直是百分之一万的正确。
我说要成亲,第二天一早,南宫墨就被他老爹给放出来了。
随即送来的,还有一个包的厚厚的红包,说是给我下聘的定钱。
我已经无地自容了,宗震还不忘开我的玩笑:“哎,四小姐,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你别看一开始你跟南宫公子之间没甚么感觉,可是这架不住日久生情啊,对不对!时间一长,你就晓得他对你的好了,时间一长,自然就培养出感情来了!这一回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成亲,我可没有逼你啊!”
我原想抬手抽死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宗震已经率先躺倒在地。
四肢狂乱地抽搐着,呼吸声愈来愈急促,面色潮红像煮熟了的虾子。
糟了,愈忙愈乱。
这花毒已经好久也没有发作过了,我都快要忘记还有这一码事情。
差了小禅赶紧去翻我的行李,看还有没有五石散可以用。
真是运气背,药也吃光了。
可我明明记得,当初逸尘是顺手多抓了一些回来的啊。
难不成是在恒山的这段时间,不是没有发作,是发作了宗震却没有告诉我。
算了,现在考虑这些也没甚么用处了。
我不敢离开这里,只得安排小禅抓紧时间下山去抓药。
宗震痛苦地胡言乱语,翻来覆去的抓着我的手剧烈的咳着。
这一回,必须要跟南宫墨挑明,先去万香谷,再去泉州。
我这一路上都能带着宗震闯过重重关口,没道理见死不救。
小禅抓药回来的时候,宗震几乎频临在死亡的边缘了。
这花毒真的很厉害,每一次间隔的时间都会缩短,每一次发作的时间都会拉得更长。
虽然服了药,可宗震的意识还是很不清醒,四肢依然是神经反射的胡乱抽搐。
小禅趁我调药的时候,把逸尘、莫涯和南宫墨都请到了秀山堂来。
我说:“逸尘哥哥,南宫公子,我没有时间再等了,明天一早,我就要上路。先去万香谷,找尉迟嘉人要解药,再去泉州找我二叔,我希望你们能陪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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