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韶华极（三）

午时正刻，开席了。

        不晓得我老爹今年的万年历上是不是命犯指背星，刚刚摊上了我大哥、二哥，这会子，衡山派一个小弟子又缠上了素月，逼着她喝酒。

        衡山派那一桌本是坐的离主桌较远的，他那小弟子不知何故，脱离了门派，占了我大哥的座位。

        素月不会喝酒，推搡间失手把酒洒在了那人的裤子上，素月自知失了礼节，便福了身说声抱歉。那人却不依不饶起来，反说素月引诱他，他不从，素月便把酒洒在他的裤子上，索性与他撕破脸。

        衡山派一众弟子们从庭院的那一头围拢过来，人人按剑，眼神犀利。

        我老爹没动，三哥开了扇，挡在桌前，我拉过素月，挡在另一边。

        那人高叫道：“陆掌门为我做主。小的本是来向薛掌门贺寿的，哪知薛掌门忙着回敬，无暇他顾，便想着给夫人敬酒也是一样的。谁知夫人竟是对小的另眼相看，目送秋波。小的自知身无长物，不敢造次，于是百般推脱，夫人却说，与小的一见钟情，后见小的不为所动，夫人竟翻脸不认人，说要与我破开脸大闹一场，这才把酒洒在裤子上。小的也不为甚么，只是想请夫人当着各位英雄、掌门的面，给小的道个歉，这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三哥没做声。

        我知道，这场面下，三哥说甚么都是错。

        我道：“这位小哥，我们如何晓得你说的是实情，而非污蔑，须知破开脸大闹一场的事情，对一个女子是没有好处的。”

        一人猥琐的笑道：“薛姑娘，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会晓得这个中的事情呢？”

        我刚想抽剑，三哥发话了。

        “这一杯酒，我替我爹敬大家前来贺寿，礼数不周，还请大家见谅，我先干为敬。”

        衡山派的陆掌门道：“薛公子多礼了，我这徒儿刚拜在门下，不懂事，叫夫人为难了。”说完，对着素月一拱手。

        陆玄海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孝徒儿我领走了，叫夫人为难，就是，夫人你也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群散开的时候，三哥私下递了个话给我，说是事有蹊跷，叫我警惕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应了。

        一顿宴席，洋洋洒洒吃到暮色四合，圆月初升。

        按例，饮酒尽兴后，便是要上寿面。

        就是这一碗寿面，叫我悔断了肠子。

        那时节，我尚不认得尉迟嘉人。

        那时节，我尚不知晓，这世间有一种毒是不会要了人命的。

        那时节，我尚以为江湖之中遍地正义，目之所及人人问心无愧。

        我老爹一口寿面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武当派那一桌便有一人大声哭起来。

        “不好啦，师傅他老人家死啦！”

        “甚么？师傅死了？”

        “好好的怎么就会死了的？”

        “有没有瞧错，再瞧瞧。”

        三哥递了个眼色给我，叫我随时做好准备，暂且按兵不动，保护好素月。

        三哥握着飞云扇，横在腰间，挨桌走了过去。

        把了脉，试了气息，那道长的瞳孔已经散大，脉象也没了，但体温还有。

        没有外伤，也不见中毒的迹象，只是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双唇死灰。

        三哥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紧紧盯着这一具说死不死说活不活的尸身，不置可否的又瞧过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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