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损春痕(二)
这会子辰时刚过,离寿宴开席还早着呢。
我老爹这人,平素里没别的爱好,也就是搓麻将,还算是个最最离不得的营生。今儿个正值人家做寿,我就是一万个不情愿,也是万万不能拂了老爷子的面子的,更何况驳人面子扫人兴的事,本也不是姑娘我为人处世的方式。
鼎泰宫后院里有座天心阁,与混元书阁遥相对应,本名太乙阁。
听三哥说,我娘亲怀着我的时候,酷爱方孝孺的诗句。
这地方,原先是有一株梅树的,因了我娘亲喜欢,下葬的时候便砍了随过去了。
有一回我娘亲站在书阁的长廊里,望着冰天雪地中披着冰凌的一树红梅花,突然道:“何不就改了叫天心阁?”
我老爹赶忙问出处。
我娘亲道:“清香传得天心在,未话寻常草木知。出自方孝孺的《画梅》。”
我老爹这人就是这一点上好,只要是我娘亲高兴,万事好商量。
不是我自夸,我娘亲她就是有学问,就是才情好。比我强多了,比我老爹也强多了。
这里又不是个道观,叫个太乙甚么的,听着忒俗,忒没趣。
阁子上下分五层,黑顶、白身、红廊柱,飞檐、廊桥、菱花窗。
坐北朝南,顺风水,采光好。
二楼上临时设了张牌桌子,东风位坐着我老爹,西风位坐着三哥,南风位和北风位还空着。
大哥、二哥见了我,非得拉着我坐北风。姑娘我今儿个心情好,懒得和他们争。一个座位也值得动脑筋,好像谁会不晓得,他们俩是被我老爹给吓破了胆子,坐不得似的。
虽说都是亲哥哥,可我瞧着他们俩,谁也不比三哥更亲近些,勉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我给我老爹点上烟袋道:“爹,五个人呀?”
我老爹吧嗒着吸了两口烟雾道:“你大哥、二哥算一人。”
三哥微微一笑道:“既然人齐了,那就发牌吧,爹您是东风,第一圈您先开。”
一连四圈,我老爹连庄了两把,一把自摸十三幺,一把三哥给我和我老爹点了张九筒的一炮双响。三哥胡了一把清一色,我胡了混幺九,大哥二哥可谓是惨败连连。
我老爹呷了口茶,鄙夷的哼了他俩一声:“慕溱、慕漓,你们俩算一人,四把,一把也没胡啊。”
我大哥薛慕溱结结巴巴的道:“是,是爹,爹,爹,手,手气好,我,我们,不,不顶,顶用。“
我老爹蹙着眉头,望着他道:“我看你那舌头,这辈子是捋不直了。“
我二哥薛慕漓边握着帕子揩额头上的冷汗,边唯唯诺诺的道:“是,爹教训的是。”
我老爹气哼哼地道:“是甚么?我何时又教训你们了?你们这两个不长进的东西,就是随你们的娘,不出息,白白费了我这么些年的心血。瞧瞧自个儿,成个甚么样子。哎,你们也来说说,我薛弈究竟是哪一辈子造下的孽障,生下你们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慕滼今年二十有六了吧,光当家主事就已经好些年了,你们俩比起你弟弟,年长四五岁是有的吧,你们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今年这一年,你们二人,究竟都做了些甚么事情,都有些甚么功绩。来,一个一个慢慢说,今儿个都给我说明白喽。”
我大哥薛慕溱又结结巴巴地道:“爹,爹,我,我,我那定陶,定陶的武馆,关,关,关了,您,您,要为,为我,做,做,做,做主,主啊。”
我老爹怒目圆睁地问道:“关了?何时关的,为何关的?”
我大哥道:“上,上,上个,个月,也,也,也,没,没,没人,没人去,就,就关,关了。”
我老爹端起面前的茶杯来,把一杯刚沏好的,滚烫的茶水猛地一下子泼在他脸上,吼道:“你个孽障,这样子大的事情,我为何不晓得,为何不差人来告诉慕滼,你,你当我是死了的是吧,给我滚,滚出去!”
这些个逢年过节的必备节目,我早已烂熟于胸,不过是可供我老爹发火的段子略有不同罢了。我不凶我老爹,是因为我老爹望子成龙心切,何况还有三哥比着呢。我也不帮他们,是因为反正又不是我娘亲的儿子,与我是没甚么关系的,好歹都是自个儿不争气赚来的。只要三哥不挨骂,姑娘我绝不会开口帮腔。
我大哥用衣裳袖子揩了揩脸上的茶叶沫子,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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