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运动会
纪礼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
他住院的事没告诉别人,面对林成双的问题也只是拿「旅游」的理由搪塞过去。
这段时间除了警察曾经过来慰问以及给他做过笔录,就只有应云生每天按时过来报道,和上班打卡似的。
窗外的天色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暗沉,灰蒙蒙的一片,后院几棵银杏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只有少数常绿植株还顽强地戴着满身青翠,负重的结果就是风一吹立马被压得抬不起头。
医院这条街走出去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十字路口对面有一家点心铺,每天售卖新鲜烘烤的绿豆饼和玛德琳蛋糕,出锅时的甜香老远就能闻到。
纪礼虽然住院,但没有被限制行动,偶尔做题做得累了就会放下笔,穿一件羽绒大衣下楼,刚刚走到十字路口,就看到对面点心铺前的人转身,抬头,和他对视。
是应云生。
对方将手上的塑料袋绑紧,快步走过来,把手上的饭盒和点心往他手里一塞:“帮我拿一下。”
纪礼接过来。
应云生便脱了外套,直接往他腰上一系:“怎么不多穿点?”
纪礼解释:“羽绒服很厚。”
“但病号裤很薄。”
不仅薄,而且又是宽松的款式,稍微走两步就空落落兜着风。
应云生把东西又拿过来:“先回病房。”
病房里比外面暖和很多,纪礼只穿着一件针织衫,看着对方熟练地揭开饭盒。
“先吃饭。”应云生将筷子递给他,又把刚买的贝壳状小蛋糕的塑料袋摊开,接着去了卫生间,片刻后端出一盆热水。
纪礼下去的时候只穿了双棉拖,脚踝没遮没挡,他又是体寒的体质,夏天就是行走的冰柜,可冬天就比较遭罪了。
应云生将毛巾用热水浸湿,小心地缠住他的脚踝,待毛巾变冷又取下来,继续浸水,如此往复。
纪礼没有躲,对方的手偶尔会碰到他,触感却并不光滑,而是沙子般的磨砂质感。
当初被玻璃刺伤的地方已经拆了线,但依旧留了疤,很浅的一块,医生说如果不用药,等时间够长也可以自然消退。
伤疤总会愈合。
那天在医院的争吵除了他们没人知道,真要算的话其实也算不得争吵,毕竟他们俩谁都不是冲动的性格,谈话也从头到尾都很冷静,话还没说两句,态度就已经表明了。
应云生借口接水的暂时离开是给两人独自平复的时间,等再度回来时态度就和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纪礼默契地和他一起演这场掩耳盗铃的戏码。
可任谁都感觉得出来,他们之前依然有什么不一样了。
纪礼:“后天下午就开学了。”
应云生「嗯」了声表示知道:“我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他们班主任知道他的情况,特意打电话来提醒他不要迟到。
“你还要住院观察,暂时不能出院,养好身体再去上学。”
纪礼没在这个问题上发表意见,吃完饭,将饭盒和筷子拿去水池。
应云生走过去:“我来洗,你去坐着。”
纪礼摇摇头:“不用,我来。”
应云生:“可是……”
纪礼:“听话。”
“哦。”
不过某些方面倒是和原来一样。
比如纪礼总有一句话就能让应云生变乖的本事。
.
学生返校是星期六,两天后是开学典礼。
纪礼办理了出院手续,赶清晨第一班车回了长桥中学。
这会儿整个校园的广播都连着主席台上的话筒,纪礼一踏入校园就听见广播里干净的少年声线。
应云生被选作了这学期开学典礼上发言的的学生代表,班主任打电话通知的时候就顺便提醒了他提前准备好至少三千字的稿子。
说是三千,但事实上真正由他执笔写的只有一千字,这还是他提前一个星期挤牙膏的结果。
剩下的两千多个字是纪礼给他补上的,边写还边奇怪地问他:“你上学期不是也上过升旗台吗?那时候的稿子是怎么写的?”
应云生说:“我问了班上其他演讲过的人,他们教了我很多套话。”
“呃……”难怪他听的时候就觉得对方的稿子内容都特别飘忽,学校里绝大多数需要发言的场合都可以直接拿出来反复利用。
应云生已经提前把这次的内容背下来,此刻演讲也不需要时刻低头,外人看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台下,实际却是在没有焦点地浮在虚空。
直到捕捉到操场后方突兀多出来的身影,视线才骤然定住。
这会儿宿舍关门,纪礼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放,人就坐在箱子上,待在连执勤学生会成员都不管的位置,注意到他的视线方向,朝他笑了笑。
应云生原本背得好好的稿子差点嘴一秃噜歪到太平洋,赶紧在出事故之前拉回来,不敢再多看他。
这个学期开始他们年级不用再课间跑操,按理来说多出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是件好事,可也不知道校领导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这二十分钟被他们用来将文科班和理科班的下课时间错开了。
具体表现为文科班中午可以提前二十分钟下课去吃饭,而理科班还需要上二十分钟的自习;下午就变成了文科班多上二十分钟自习,理科班提前去吃饭。
“可全校还是这么多人,食堂又没多建一个,这样到底有什么用?”简明远发出灵魂提问。
校领导的解释是为了分流,好让他们节约排队打饭的时间。
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很扯,并且一致认为校领导就是单纯不想浪费不需要再跑课间操的那二十分钟,才硬生生给大伙每天多加了四十分钟的自习时间,但决策依然执行了。
不过相应的,每周星期二的下午最后一节课,全年级都变成了统一的室外活动课。
这节课不允许待在教室,纪礼拿着笔和新买的习题卷坐在食堂二楼,低头看题的时候,门忽然再度被人推开了。
食堂不开放的时候学生一直来得少,而二楼的门上更是挂着禁止进入的牌子,大多学生都不会去挑战学校规定,就算少数看到门紧闭着也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上了锁。
也因此,如今突然多出一个人存在感就会很强,单单脚步声的回音就宛如深山钟鼓,一直停在他待的座位旁边。
纪礼抬头后一愣,看看对方手上的纸笔:“你也来做题?”
应云生点点头:“教室里不能待,操场和体育馆里都是人。”
于是他也想到了不到饭点鲜少有人光顾的食堂。
纪礼没有再问,两人就和曾经周末放学后一样面对面坐着,各自解各自的题。
这种事若是说出去,估计能让不少人惊掉眼珠子。
可非常神奇的是,他们这样的关系持续了大半个学期,硬是没有一个人发现。
就算偶尔有人在这时候上来,远远地瞧见角落里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也会自觉放轻声音免得扰人思路,偶尔碰巧认出了正面对自己的那一位,就更加不敢多留了。
只有一次,崔酌月抱着楼下便利店买的卤肉饭上来的时候,往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又看了一眼。
「咚」的一声,崔酌月膝盖直接撞上了桌沿,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么一下在食堂二楼的动静不亚于平地惊雷,纪礼下意识抬头,却只捕捉到女生捂着膝盖抱着饭盒下楼的背影。
伍易晴刚刚走上一楼上二楼的楼梯就看见她:“不是说去二楼吃饭吗?”
崔酌月赶紧点头:“吃,不过我们去一楼吃吧。”
伍易晴莫名其妙:“你刚刚不是还说二楼安静吗?”
崔酌月:“我突然觉得还是一楼人多热闹一点比较好……行了,走走走,下去。”
.
一学年的后半段似乎总是比前半段枯燥一些,因为这时候没有新生入学,没有艺术节,没有社团大赛,没有元旦文艺汇演,有的只是纷至沓来的竞赛结果和保送广播,学生大多时候都被焦虑包裹,只能扎进沉甸甸的学海。
唯一还在按时举办的只有运动会。
简明远吸取教训,消息一出来立马报名,而五千米长跑依然被落到最后,只能由叶如晦这个体委亲自顶上,还因此被简明远嘲笑了足足一个星期。
直到一个星期后,叶如晦拿下五千米第三名,站在终点一口气灌下半瓶矿泉水,往旁边的人瞟了一眼:“谁刚刚说我要能得奖,以后每天至少维持跑两千米的运动量?”
简明远:“……”
前三名的成绩咬得很紧,几乎是前后脚到达。
纪礼给叶如晦递完了水,又顺手从塑料袋里拿了一瓶:“要喝水吗?”
应云生擦汗的动作顿住了。
分明周遭仍是吵闹的,哨声,加油声,呼喊声都还清晰,可他们俩之间却仿佛忽然安静了。
应云生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这么看过对方的眼睛了。
哪怕他们每个星期都见面,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都曾度过几十分钟的「二人世界」,可两人都不是话痨的性子,一旦学习起来完全可以忘却周围,一整节课下来压根说不上几句话。
连纪礼都很少再和他开逗弄的玩笑。
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已经和普通同学没什么分别了。
纪礼说完其实也意识到这个时候搭话好像有点不合时宜,既然他们俩的社交距离已经成功倒退回正常的地步,那他现在开口就算是打断了过往的努力。
旁边和应云生同班的学生也兴冲冲捧着水瓶过来,大喊着要「孝敬大佬」。
纪礼正想把手收回来,应云生却忽然伸手接住了。
水瓶被人的力道拉扯,分量从他手中转移到了另一个人手上。
应云生说:“谢谢。”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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