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征文稿
这次征文比赛就是当初毛先知让纪礼帮忙宣布的那一场,被班主任评价为“只是市内的一个小比赛,没什么含金量,所以不强制全班参加”。
“年级组规定每个班至少交一份作品,你是班长,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毛先知说,“拿奖可是有奖金的。”
后来他把通知贴在教室的公告栏里,告诉了大家这个消息,顺带在截稿日期前收齐了班上其他同学交来的作品,没经毛先知的手,直接送去了年级组。
不过在这之前,因为不确定有没有其他人愿意把时间花在这件事上,纪礼记着班主任的交代,自己提前写好了近三千字参赛稿子。
连同他的一起,他们班交上来的作品一共五份,没有祝屹一份。
而现在,毛先知站在讲台上说,他们班交的五份作品全得了奖,却多了祝屹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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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奖金需要获奖学生自己去财务处领取。
祝屹刚刚找到财务处,就看到站在门外的纪礼。
他停下来:“你也来财务处?”
纪礼摇头:“我是想来问问你,为什么非要用我的作文?”
“你说什么?”
“征文比赛的作文班上其他人写完后都是直接交给的我,我一共收到四篇作文,加上我自己的是五篇,而这其中没有你。”
“我后来自己写了一篇自己交到年级组了,不可以吗?”
“班主任说我们班五篇作文全得了奖,可事实上加上你,我们班应该有六篇作文,老师念名字的时候刚好少了我。”
“说不定是交过去的时候刚好把你的弄丢了呢?一张纸而已不是随便一阵风过来都可能直接吹走吗?就因为我的作文标题和你一样你就觉得我抄了你的作文?”
“我应该从头到尾都没透露过我写了什么内容。”纪礼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作文标题和你一样?”
“呃……”祝屹垂下的手心渐渐出了汗,语气却一下子提高了:“我的座位就在你前面,偶然转头就看到了不行吗?”
纪礼静静地望着他:“物格而后知至。”
祝屹一怔。
“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修身;修身而后齐家;齐家而后治国;治国而后平天下。”纪礼嗓音平静和缓,“你在作文里用了这句话吗?”
祝屹拧着眉:“问这个干什么?”
“这是我在作文里引用的一句话,也是征文题目的长成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出处,所以就下意识这么写了。”纪礼说,“但我后来去翻原文才发现,我这句话其实用错了。正确的语序应该是,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
他轻声道:“你的作文里如果也用了这句话,应该不会那么巧和我错了一样的地方吧。”
祝屹僵在原地,嘴唇忽然哆嗦了一下。
“一等奖的作品,赛方应该会保留原件。去问问年级组老师,应该能想办法要到。”纪礼静静地望着他脸上一点点没了血色,“所以你现在愿意和我一起去年级组办公室吗?”
财务处设在办公楼一楼的走廊尽头,平日里一直鲜有人来。远处的教学楼偶尔有学生在课间打打闹闹,追逐着跑到办公楼侧门,探头往这边看两眼,又重新缩回去寻找同伴。
欢声笑语的喧哗落在地上,轻易将人的心绪搅成一团乱麻。
“看你的样子应该不需要了。”纪礼说,“我说了,我过来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身上也没带手机,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来搜我的身。”
空气静了很久。
“马上就要上课了。”纪礼看了眼时间,“你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或者其实没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只是单纯因为讨厌我?”
“我就是看不惯你,怎么了?!”
纪礼抬起眼。
“是不是很惊讶?”祝屹笑了起来:“你成绩好,家境又好,老师看重你,和别人相处还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是不是就以为这世上的人就应该都喜欢你围着你转?”
纪礼没有插话。
骤然的情绪爆发很是消耗人的精神气,祝屹抖着肩膀平复呼吸,瞪着人的眼睛都开始发红。
他和纪礼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母亲意外早逝,父亲瘸了一条腿,整日只推着辆破铁皮车在学校对面的街道上摆摊。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的书念到哪父亲的破铁皮就推到哪。祝屹曾经抗议过,因为在学校外太容易撞上熟人,被父亲用「我这样还不是为了你」驳回后就不敢再提起。
每天上学,做作业,温习功课,活成班级里最不起眼的透明人,心底对这个年纪里最常见的朋友兄弟关系一直渴望现实里却连和同学说话都不敢大声,偶尔问起别人对他的印象永远要看别人思考许久才能憋出一句沉默和怯懦。
小时候家里的亲戚谈起他或许还能带一个念书厉害,可现在却连这个都没有了。
因为纪礼。但又不完全是因为纪礼。
省重点高中从来不缺厉害的学生,他要维持成绩只能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可偏偏头上永远压着这么一个人,明明不是只会埋头学习,明明也会参加课外活动,明明会花时间可以帮老师分担工作,明明平日里常常和同学谈笑风生。
比如艺术节表演,第一个被文艺委员找上求着参演的就是纪礼。
比如运动会要求写广播稿,班主任第一反应就是全权交给纪礼来完成。
比如周围的同学凑单买奶茶问起他们的意见,祝屹没有资本消费那样的饮料拒绝了,别人就会转头问起纪礼。
可纪礼明明同样也是拒绝的答案,旁人却还是会不厌其烦地确认,甚至说出直到对方承认「不喝饮料」才肯罢休。
出于礼貌的象征性询问和真心邀请,一目了然。
比如上节刚刚结束的数学课,老师谈起这次周考的成绩,先把纪礼挑出来夸了半分钟,才舍得去念下一个名字。
而作为数学课代表的祝屹虽然占了个第二名,和第一的纪礼相差近二十分的成绩一对比就显得实在不够看。数学老师把他连同另外几个考一百二十分以上的名字全部念完,才舍得说了句“这些同学也都考得不错,下次继续努力。好了大家把试卷拿出来,这节课我们讲错题。”
连一句单独的夸奖都不能有,而必须和其他人共享。
高二分班后的第一个星期他就找老师问起贫困补助,可最后的申请表甚至还是纪礼亲手送去年级组办公室的。
所有他万般努力也求而不得的东西,偏偏有人轻而易举就拿到所有。
还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
祝屹死死盯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让人恶心?”
征文比赛的消息放出来后,祝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堵气,不愿意把自己的作品交给对方,甚至没告诉任何人自己准备参加的消息。将静心写好的稿子捧进办公室的时候收稿的老师刚好不在没有人,而桌子上那沓稿件正上方那篇的落款,他抬头就能看见。
只匆匆一眼,他看清的内容已经足够叫他明白这次比赛他注定会输给对方。
人的良心需要许许多多的牵绊来维持,比如国家法律,比如社会谴责,比如周围人的眼光。
可恶意却可以因为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在刹那上升至顶点。
参赛稿要求用打印件。
他将最上面那篇取下来,录入文本,重新打印装订好,带着某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报复心理,除了姓名,一个字也没改。
哪怕过程中心跳快得几乎跳出胸膛,可直到将新的稿子送到办公室放好,他也连手都没抖一下,甚至在旁边的老师看到问起时还能神色自若地露出个笑。
要不是班主任刚好念起每个人获奖征文的题目,要不是谈起时喜气洋洋地说班上交的五篇作文全拿了奖,没人会发现这件事。
纪礼沉默地看了他半分钟,开口道:“说完了?”
祝屹被他的话刺激到了:“你觉得我很可笑吗?你以为你自己又厉害到哪里去?要不是因为你投了个好胎,没有钱没有资源堆砌,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和我说话?你运气好,可我呢?凭什么我就非要给你这种人垫脚?我就是要证明你什么都不是!”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呃……”
“既然这么看不起我,想证明你比我更厉害,为什么还要用我的稿子去参赛?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赢得过我吗?”
祝屹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走廊的广播里刚好响起急促的铃声,纪礼没再和他多说:“这周末之前,我希望你自己去找老师把事情说清楚。比起主动承认,我猜你应该更没法接受是我把事情捅出去的。”
“你没证据,老师不会信……”
“你不知道你后面有监控吗?”
祝屹猛地转头,始终注视着这个方向的摄像头一下子撞入眼帘,红外线一闪一闪。
“还有件事,”纪礼看着他,“作文里引用的那句话,我其实没写错。”
祝屹垂在身侧手狠狠一抖,不可置信:“你……”
“要真有这么明显的错误,估计也不可能得奖,赛方的人又不是文盲。”纪礼转过身,“上课了,别迟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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