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42.守护者
窗户洞开，风雪倒灌，吹得室内灯影飘零，女孩身上的雪花化成了水珠沾湿了长袍和长发。
“长话短说，布莱克先生。”西里斯对这个礼貌的称呼有点不适应地眨了一下眼，“福吉部长和傲罗很快就要带着摄魂怪来了，你必须转移到其他安全的地方。”
蕾奈干脆地撂下话，转身就去拿飞天扫帚，“我可以带你……呃，大概，应该能带你……”她想起自己惨烈的飞行技术，声音心虚地小了下去。
西里斯揉着被锁链勒出淤青的手臂，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为什么……”
“原因当然有很多，比如真凶其实是彼得·佩迪鲁，你是清白的？”蕾奈耸了耸肩，她一直保持着的从容现在多少有点维持不住，脑子里只想争分夺秒带着人离开这里，她不敢确定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好了解释我们可以过一会儿再说——”
“你知道了？”对方哑着嗓子急切地问，深陷的灰色眼睛闪出光芒，“但是怎么……”
“是啊没错我全都知道，我还知道你们交换了保密人的身份，还有他是老鼠斑斑而你是暑假我遇到的那只大黑狗！”蕾奈心急火燎地说完，不由分说地拉住西里斯的手腕，顺手甩了他一个保暖咒，“总之彼得那边我拜托朋友去解决了现在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先快点走——”
黑发的男人终于接受了现状，往前跨了一步。
——但也只有那一步。
“又怎么……”
正弯腰拿扫帚的蕾奈还以为他又有了什么想法，转头去看，却看到对方憔悴的、完全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的面孔上透出的真真切切的恐惧神情。
……什么时候，雪花不再随风飘进屋里了？
可那彻骨的寒意却为什么更加浓重凝结？
冰冷的，腐朽的，令人窒息的——
“——啊。”
一双已成枯骨的手搭上女孩的肩膀。
蓝色的眼睛无措地睁大了，浓郁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腐臭和寒气从背后袭来。
来自记忆的絮语和哀嚎放大了无数倍在耳畔回响。
夺去光明，夺去快乐。
黑长发的男人在这瞬间的凝固中动了一动，似乎想要把面前的女孩推开。但是另一个黑色的影子滑过蕾奈身边，破烂的黑斗篷卷着死亡的气息掠过她的脸颊。
她手里仍然握着的男人的手腕僵冷得像冰一样。
灯火挣扎了一瞬终于熄灭，视线里的一切都在黑暗中静止，只有一样事物依然如此清晰……摄魂怪朝西里斯·布莱克低下头，放下兜帽。
——它放下兜帽。
“不！！！！！”
那一刻爆发出来的是勇气还是怒火她已经分不清楚，但无论是什么，都驱动了蕾奈近乎疯狂地摆脱了恐惧的禁锢。
女孩怒猫一样猛扑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瘦削但仍然高大的男人从摄魂怪面前撞了开来。西里斯撞在墙边的一堆桌椅上，发出一声闷哼，而蕾奈因为惯性同样跌倒在地上，她不敢回头，那干枯的喉咙里发出的咯咯声、还有那腐烂的、寒冷的气息都近在咫尺，几乎将她的意识抽离身体——
家人的，朋友的笑脸走马灯一样掠过心头。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想都别想，无论是她的还是他的，它们谁都别想夺走——！
“呼神护卫！！！”
她举起魔杖头也不回地大吼，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守护决心混合在一起，燃烧成燎原的烈火，化作耀眼的银色光芒。
一只四足动物跃出杖尖，凶猛地扑向摄魂怪。那些以灵魂和快乐为食的怪物被驱散、撕扯——守护神带着强烈的银光划过明亮的轨迹，借着这光亮蕾奈看到窗外黑压压一片的摄魂怪纷纷退避逃离，终于松了口气，虚脱般靠在一个翻倒的椅子上。在她身边，西里斯低声咳嗽着，颤抖着试图支起身子。
她第一次成功召唤了肉身守护神。
银色的动物完成任务迈着轻盈的步子返回蕾奈身边，她清楚地看到了它的模样。
——那是一只雌狮。
灰金色长发的女孩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触碰这只大型猫科动物由无数银辉构成的皮毛，露出了强忍泪意的笑颜。
“……是啊，是啊，你说得对，的确是母狮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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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说……”
歪歪斜斜贴着城堡飞了几十米后，西里斯终于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
“你是不是对飞行……比较……”
那支勉强载着两个人的、学校上课用的老扫帚重重地抖了一抖，差点第五次一头撞到墙上。
“对不起，我……呃，第一次带人，所以……”
还是个大男人，她就不该瞎逞强自己上阵，这根本就是对她凄惨的飞行技术的残酷考验。
借着白雪的反光，男人看到前面女孩的耳朵根都红了，这次他可以肯定不是风吹的。
飞行于她是一大软肋，她在地上的行动再敏捷，上了天也完全没救——查理为这事遗憾了好久——可是哪一次都不如这次无药可救，蕾奈现在尴尬得恨不得撞死在这里算了。
“要不还是换我来吧，”眼见扫帚以诡异的飞行轨迹扭动前进，实在看不过去的西里斯嘴角有点抽搐，“——小心！”
一道红光惊险地擦着蕾奈的头发飞过，“他们在这里！”临近的一个窗户传来怒吼，显然德力士和巴格诺部长已经发现了囚犯跑路了。
“等等，”老女巫脸色苍白地拉住德力士，“他挟持着学生！别伤到她！”
……这架势还不知道是谁挟持了谁呢，差点被突然加速甩下扫帚的逃犯暗自发着牢骚。
“我明白——但是——”
又一道闪光。蕾奈用余光发现再次朝他们滑行过来的摄魂怪，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魔杖借我一下！”身后的男人吼道，她明白自己确实做不到一边控制载着两人的扫帚躲避攻击一边施咒，当机立断地把魔杖塞给他。
想想詹姆，想想哈利——那些在脑海里复苏的快乐回忆——
银色的大狗冲散摄魂怪，西里斯打算再给德力士来一下的时候，扫帚又是一个抽筋一样的大转弯，他不得不抱住蕾奈的腰稳住，没忘了迅速补了一句失礼。
“哦不，我好像看到了弗立维教授——好吧，我们现在回到天文塔顶上去——如果我能做到——抓紧了！”虽然最初找个地方的躲避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但眼下闹的动静够大了，怕是全学校都要惊动，这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达到了目标。
坐着飞得歪歪扭扭的扫帚，身后魔咒飞舞，眼前风雪呼啸，说不定还有摄魂怪随时打算出击——这般险象环生的境地里，阿兹卡班的逃犯却不由自主放松了神经，打心底发出了一阵犬吠般的笑声。
有多久……有多久没有这样真心地笑过了？
“说真的，我觉得我们肯定不会死于摄魂怪和魔咒袭击——因为在那之前我们就死于飞天扫帚事故了！”西里斯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蕾奈脸都黑了，危急关头这人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好端端的惊险逃亡已经活脱脱变成了一场滑稽剧——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她愤愤不平地将扫帚的飞行方向猛然拔高，身后的男人立刻老实地抓紧她的袍子乖乖闭嘴。
大概是梅林庇佑，他们终于堪堪平安降落在天文塔的塔顶，蕾奈一把丢开扫帚，板着脸从西里斯那里抢回魔杖去布置警戒咒语，努力忽略对方拼命憋笑到扭曲的脸。
“接下来要怎么办？”
“等。”蕾奈简洁地回答。
如果先来的是该来的人，那自然最好；如果不是……就唯有一战，只求尽量拖延时间。
西里斯纠结地看着她没说话，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个小姑娘之前曾经那样疯狂地追杀差点要了他的命，而前一刻又那么帅气地出场，放了守护神救下了自己，身手也算没什么可挑剔……但是……这个飞行上……着实……
蕾奈出于维护尊严回瞪了过去，西里斯挑了挑眉。
梅林在上，他也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要笑话也太不厚道了，但是他好歹和魁地奇好手詹姆当了那么多年朋友，这让他忍也实在是……实在是……
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散发着危险的低气压。
“不许笑——”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男人终于再也忍不住纵声大笑，把他们目前岌岌可危的处境都统统抛到了脑后。当他那样放开了痛痛快快笑着的时候……蕾奈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年轻人的影子。
仿佛有咔嚓声传来，自尊心严重受创的女孩所有强装的淡定矜持都在这个瞬间碎成了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能飞成这样——”西里斯笑得直咳嗽，他似乎觉得看面前的少女恼羞成怒涨红着脸跳脚很有趣，“和你动手打人相比，这也太——”
蕾奈倒真气得想打人，这家伙不说谢谢也就罢了，还取笑她，也不知道她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谁啊？一腔同情心一定是白白喂了狗……呃，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又是气急又是窘迫之下，她自暴自弃地冲口而出：
“……我恐高，恐高不行吗？！”
几秒的寂静，在蕾奈要杀人似的目光下，新一轮的爆笑又开始了。
……拜他所赐，什么危机感都给笑没了。这要是让人看到了，可真能当他是疯子——蕾奈这次连阻止他的力气都没有，背对着他攥着魔杖气鼓鼓地瞪着顶楼入口，胡乱猜测着是哪拨人先到。
可是很快，她的嘴角也忍俊不禁地浮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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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钟后警戒的咒语被触动，巴格诺和德力士万分谨慎地爬上塔顶，就看到笑得跟神经病一样的头号通缉犯和她身边低着头，长发的阴影遮住脸的女学生。
“离开那个学生！”德力士到底是傲罗，首先反应过来，迅速举高了魔杖，“布莱克，我再警告一遍——”
西里斯终于收住笑，皱了皱眉，向前一步打算把女孩挡在身后。但德力士威胁地指着他，神情紧张。
“和她没关系，”他声音嘶哑地说，低着头的蕾奈偷偷翻了个白眼想活该他笑了半天，呛了一肚子凉风不内伤就不错了，“我……”
“昏昏倒地！”德力士可没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
“盔甲护身！”清脆的声音响起，蕾奈猛然抬头举起了魔杖，铁甲咒漂亮地挡下了那道红光。
把她当做柔弱的受害者而毫无防备是个大错误。少女嘴角还带着目标达成的窃笑，轻巧地跳上前，满不在乎地面对着大为震惊的两位官员。德力士一惊之下几乎是瞬间又朝她发射了好几道咒语，都被她镇静地一一挡下——甚至，逼的德力士不得不护着部长倒退了几步。
塔顶的积雪被激烈交织的咒语扬起、融化，飞雪也纷纷改变了飘落的轨迹——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而无所畏惧。
“等一下，这孩子一定只是被迷惑了……被控制了……”年老的女巫显得十分焦急，脸上的皱纹微微颤抖。
“我知道分寸，部长！”德力士吼道，仍然警惕地瞪视着女孩，微微挪动位置。
“他是个成年巫师，是个傲罗！”西里斯有点担忧地抓住蕾奈的肩膀，“让我来对付——”
“——别小瞧了我，布莱克先生。”她平静地回答，举起魔杖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再怎么说，我也是戈罗培斯教授教出来的学生，不敢再给恩师丢脸。”
她不需要将他们打倒，她需要的只是时间。
她听得到隐约传来的喧哗。
——只要再一点点时间。
雪色苍茫的黑夜里，映入西里斯眼帘的，是她单薄瘦弱却仍然无畏地挺得笔直的肩背。纤细娇小的少女右手握着魔杖毫不动摇地指向魔法部长和傲罗，左手臂微微张开，以坚决强硬的姿态把高了她一个头的男人护在身后。
这场景放在平时或许显得有些滑稽，此刻却没人笑得出来。
“小丫头，让开，你不知道他是——”
“不好意思，我恰巧是世上最清楚身后这个男人到底是谁的人之一。”蕾奈淡淡地付之一笑，神情几乎可以说是轻松愉快的。“我一步也不会让开。”
这就是所谓的底线吧？若是让了，就等于是将她作为蕾奈·巴塞特十六年来的人生全部否定，将她所为之奋斗的一切都践踏在脚下碾做灰尘。
那才是真正的……毫无意义。
“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否则谁也别想碰他。”隔着空气中疏落的细雪，她语气随便地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但此刻没人会以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在虚张声势。
西里斯在她身后不自在地动了动，显然很不能适应目前的情况——他怎么着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成年男巫，现在却被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护着，从哪方面看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但他又没办法轻举妄动，怕给她面对的严峻局面增加更多负担。
“那么，让我们谈谈……”压力下巴格诺部长抿紧了嘴唇，手里的魔杖举也不是放也不是，显然单有一个德力士已经不能让她安心了，她也需要时间等教授们赶来助阵，曾经作风强势魔法部长此刻深切地体会到了岁月的无情。“你们想要什么？”
“放心吧，我们不打算逃了，也没打算主动攻击——只要你们不先出手的话。”
女孩蓝色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来，脸上浮出一个冷笑，正在默念无声咒的德力士僵了一僵。
“我劝你们别打什么歪主意，”西里斯咧开嘴短促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熊一样大的狗在吠叫，“轻视了这丫头可是会吃苦头的，我自己就深有体会。”
还要多久？还能拖延多久？
“我只是请你们稍加等待，”她依然保持着安稳柔和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森然清冷。夜色里那双幽亮的蓝瞳磷火般摇曳着凛冽的苍炎，带来无形的压迫感，“等人到齐，我自然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听起来就像威胁，但那又如何？反正在此之前，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对面的两人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什么人？”
没有回答，短暂的僵持，德力士的魔杖动了一动，西里斯发出警告的怒吼——
“除你武器！”
“统统石化！”
两道不同的咒语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射来，德力士的魔杖打着旋儿飞了出去，人也砰得一声不省人事栽倒在地。
莱姆斯·卢平越过被这变故惊呆了的部长冲了过来，举着点亮的魔杖扫视一圈确认了西里斯和蕾奈的安然无事，终于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抱歉，蕾奈，我来晚了……好久不见，大脚板，老朋友。”
“——好久不见，月亮脸。”西里斯百感交集地低声回答，目光扫过对方的皱纹与白发。
接着阿不思·邓布利多也踏过积雪半融的屋顶，须发飘拂，身后弗洛里安和唐克斯探出头来。校长和颜悦色地朝巴格诺点了点头，安抚不知所措的魔法部长，“晚上好，米里森——今晚可真不太平哪，不过我想，这里暂时没有德力士先生的事情，让他先休息一会儿吧。”他朝蕾奈和西里斯这边眨了眨眼，蕾奈感激地一笑。
深夜的塔顶一下子热闹起来，莱姆斯上前拥抱了冤狱多年的好友，而唐克斯和弗洛里安担心地围到蕾奈身边，稍晚一步的凯瑟琳正靠着柱子揪着胸口的衣服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刚刚经过狂奔。
她朝蕾奈做着口型。
“抓——到——了——”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一直硬撑着的女孩终于放松了下来，身子便是微微一斜。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肩膀，蕾奈仰起头，看到西里斯·布莱克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谢谢你。”他说，表情微妙地显得有点五味杂陈。
——到头来，他还是被这个小姑娘给救了。
蕾奈失笑地摇了摇头，挨个抱了抱她那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的朋友们。接着，她重新直起了腰背，走向仍然一头雾水，神情紧张的巴格诺。
“既然人到齐了，那么就开始吧。”她用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开口，向魔法部长致意，“首先，失礼了，部长女士——请允许我进行迟来的自我介绍。”
女孩闭了闭眼，缓缓吸了一口冬夜里冷冽的空气，唇边慢慢地泛起一个沉静端丽的微笑，但她的声调却是一字字铿锵有力，冷肃庄严。
“——本人，蕾奈·莱安妮·巴塞特，麻瓜出身，现年十六岁，以八年前坎特伯雷十一·一爆炸案幸存者兼目击者的身份，起誓并证明西里斯·布莱克先生的清白。”
一片沉寂里，风雪已歇，夜空重现，冬季最明亮的星辰高悬于天宇。
“——同时，指控彼得·佩迪鲁为本案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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