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27.心魔
周一早上，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们在早饭后等在门厅，直到九点半被一个班一个班地叫回礼堂。蕾奈为了转移注意力，一边飞快地在脑子里过理论知识，一边默默观察起了同学们的反应：伊莱恩脸色发绿，蝴蝶结也歪在一边；南希脸色煞白不断念念有词着魔咒原理；凯瑟琳紧紧抓着蕾奈的胳膊，指甲掐得她生疼，看上去随时要歇斯底里地昏厥过去。
蕾奈本来也紧张，看到凯瑟琳这幅样子却不由得忍俊不禁。
魔咒理论，魔咒实践，变形，草药……周一到周三，考试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说也奇怪，考试之前的紧张到考试开始进行之后反而渐渐缓解了，一切流水般进行。凯瑟琳也不再歇斯底里，只会偶尔抱怨哪里发挥得还不够好，比如把猫头鹰变成望远镜之后上面还残留了羽毛状的纹路，唐克斯则惊慌失措地表示自己的望远镜和她用来变形那只谷仓猫头鹰有着同样的颜色——蕾奈只能苦笑，她自己的望远镜上还一左一右顶着真真正正的两撮羽毛呢！好在她觉得自己在草药课考试上表现得非常不错，略略得到些安慰。
弗洛里安倒是一副自信满满镇定自若的样子，认为自己的成果完美无缺。对此另外三个人表示完全不想理他。
周四，黑魔法防御术的考试到来。
对于这门考试，蕾奈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这几个月她陪着唐克斯特训，咒语水平——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上，确实都有大幅提升。她格外轻松地结束了笔试，而后迎来了实践考试。蕾奈头一次没感到任何压力，她甚至把一直笼罩在心头的布莱克的阴影都暂时抛在了脑后，开开心心地一边想着她和唐克斯“祸害”过的那些空教室，一边完成各种破解咒和防御咒。
“棒极了，棒极了，巴塞特小姐。那么，最后一项是——博格特驱逐。”负责给她主考的托福迪教授笑眯眯地说，挥动魔杖掀开蒙在一个小柜子上的布幔。
刚才那些快乐的泡泡仿佛突然被人戳破，在她耳边发出清晰可闻的爆响。
蕾奈当然知道怎么驱逐博格特……但是，她还从未真的面对过一个博格特，她二年级时的教授仅仅让他们学习了理论上的知识而已。
——那么，她最怕的是什么？
柜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缓缓打开，蕾奈攥紧了她雪松木的魔杖，感觉冷汗渐渐浸透掌心。
——她会不会看到，杀死她家人的凶手，看到西里斯·布莱克？
不，她不怕他，她只会——只会——
……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逼真的，爆炸的火光。
蕾奈一动都动不了了，她的喉咙好像突然被谁给捏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爆炸，她会看到他们的尸体吗，还是说——
啪嗒，啪嗒。
硝烟散去，什么东西滴在地上，猩红的，黏腻的。
鲜血。
小小的，八岁的女孩，仰着被灰尘和鲜血弄脏了的，天真甜美的，与她如此相似的半边面孔，一只碧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而她的另半边脸被灰金色的长发盖住，有血液顺着发丝缓缓流淌。
她穿着冬天的衣服，手里拎着一直丑陋的，像只猫一样的母狮玩偶。无论是衣服还是玩偶，都被染得通红。
蕾奈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喉头哽咽。
女孩慢慢地把头歪向一边，这动作由八岁女孩做出来应该是可爱的，可现在只有惊悚。因为她随着头发滑开终于露出的另半边脸上，是可怖的烧伤，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一个空空的，血淋淋的洞。
“蕾奈，蕾奈。”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仅存的一只蓝眼睛却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冰冷空洞得像是人偶娃娃的玻璃眼珠。
“你说——”
冰冷的独眼里忽然涌上的，是疯狂的嫉恨与憎恶之火——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我！
这句话像是雷鸣，震响在她的耳边，震响在她的脑海与灵魂深处。
考官们显然发觉了不对，低低的倒吸冷气声传来，蕾奈握着魔杖的手几乎没了力气也没了知觉，只觉得整个人沉甸甸地往下坠，往下坠，坠向地心，坠向黑暗。
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并不……
蕾奈的视线在摇晃、模糊。
双胞胎，同一场惨剧，一个活着，一个死去。
她活下来。而她死去。
无从抗议的，残酷又无情的命运的选择。
只是一点点偏差——一点点偶然——蕾吉娜本也该拥有活下去的权利——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她在心底，确实这样想过。
她内心最隐秘不见光的角落里旧日的幽灵重新对她露出了獠牙。
她的，此世唯一的，双生姊妹啊……
但是，但是。即使是这样。
我——
她像溺水的人重新获得氧气一般喘息起来，左手死死攥紧了领口。然后蕾奈·巴塞特就这样一边全身战栗着，一边重新握紧了魔杖，将右手臂高高举起。
某种滚烫的东西在她胸口，在她眼中燃烧，这痛苦却让她的头脑灼热又清醒。
“……蕾吉娜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永远、永远不要用她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毫不犹豫地，坚决地，
“——滑稽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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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奈坐在自己变出的歪歪扭扭的高脚凳上，手里把玩着魔杖，面无表情地瞪着面前污渍斑驳的、裂了缝的大镜子。镜子下面是一排表面已经剥落的、石砌的水池。地板上湿漉漉的，几根蜡烛头低低地在托架上燃烧着，发出昏暗的光，照得地板阴森森的。一个个单间的木门油漆剥落，布满划痕；有一扇门的铰链脱开了，摇摇晃晃地悬挂在那里1。
最里面的单间发出噗通的水声，一个戴着眼镜的长发女生的幽灵从隔间上方探出头来，一双小眼睛怀疑地从厚厚的镜片后方打量着蕾奈。
“晚上好，桃金娘。”她平静地说。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嘲笑可怜的、悲伤的桃金娘吗？”桃金娘尖声说。
“当然不是，我不准备嘲笑任何人。”蕾奈平淡地笑了笑，“如果说该被嘲笑的……那是我自己。”
“我才不相信！所有人都嘲笑我、想让我难过！我已经、已经死了还不放过我！可怜的、没人爱的桃金娘！”桃金娘发出拖着长音的哭叫，转身一头扎进马桶，水花四溅。
不过不会有人听到这里传来的动静。蕾奈进来之前已经仔细地布置了三重隔音咒。她在晚饭后借口无法静心复习想一个人待会儿，偷偷溜进了一楼这间“故障中”的女生盥洗室。这里不会有人来，也有水，不会因为她想做的事造成什么意外，除了桃金娘有点棘手——
“我也很难过呀，桃金娘。”蕾奈轻轻地说，魔杖在手中打了个旋儿。“所以，一会儿我要是做了点什么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汩汩的哭泣声似乎停顿了一下。
蕾奈举起了魔杖。
“——四分五裂！”
“粉身碎骨！”
“火焰熊熊！”
……
镜子碎裂的声音，石台崩裂的声音，木门破裂的声音，铰链炸开的声音，蜡烛架打翻的声音，马桶和水龙头水流喷溅的声音，混合着桃金娘撕心裂肺的尖叫。
汹涌的情感化作四下飞舞的咒语，恶狠狠地破坏目之所及的一切东西。她的袍子湿了，头发也湿了，手被飞溅的碎片划出了血，但她不在乎。
悲伤也好痛苦也好自责也好。
——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们本应该一起活下来，如果没有那个杀人犯！
憎恨，憎恨，憎恨。
——想要报复，想要复仇。
她确实克服了那个映出她内心恐惧的假象。但这带来的痛楚也确实化作了剧毒的暗流再次浇灌了她内心仇恨的种子，让它生长蔓延成箍紧她心脏的荆棘。
——今天的考试结束后她几乎无法面对朋友们善意的问候和笑容。
碎裂的镜子里，映出女孩扭曲的倒影。蕾奈把额头抵上冰冷的镜面，凝视自己镜中碧蓝色的眼睛。
那件事之后最初的日子里她逃避镜子，逃避一切能映出她身影的东西，因为正是她自己的脸在无时不刻地提醒着她，她究竟失去了什么。
但是没多久，她开始一反常态地喜欢照镜子，对着镜子说话，就好像对方还在镜子里活着一样。
多么奇怪啊。
温暖的，友善的，光明的。
那本该是蕾吉娜也拥有的东西。
那本该是她们共同拥有的东西。
——“你想要杀了他吗？”
——“我想要杀了他。”
她要——她一定会亲手复仇。
所以不要哭。
不要哭。
——滴答。
水顺着蕾奈灰金色的发丝滴落，她终于发泄够了，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内心沸腾的情绪缓缓归于冷静。她挥动魔杖烘干湿淋淋的头发和衣服，擦干净脸，给手上的伤口止血，然后转向这一室狼藉。
“……恢复如初。”
她认认真真一件件修复损坏的东西，桃金娘一边哭哭啼啼掩着脸一边从袖子边好奇又恐惧地打量着她。当蕾奈修复到水池时，意外地发现一个水池竟然一点损坏都没有。
就好像什么魔法保护了它一样。
蕾奈由不得好奇地检查了一番，但她说到底也只是个未成年巫师，看不出什么所以然。若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这个水池的铜龙头的侧面刻着一条小蛇，她试着拧，但是龙头纹丝不动。
“这个龙头从来不出水。”桃金娘咕哝到。
“噢，谢谢你，桃金娘。”蕾奈对她露出自然的微笑，桃金娘反倒害怕似的后退着飘开了。
这件事蕾奈也没太放在心上，继续修理别的地方。霍格沃茨的城堡历经千年，总是有很多神奇和神秘之处，这只不过是又一个小小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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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疯狂的发泄似乎卓有成效，直到下周的考试进行蕾奈都非常平静，哪怕是最不擅长的魔药。她有条不紊地完成自己的考试，同时在内心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本来她还有点担心桃金娘说漏嘴，但是自那之后桃金娘似乎有点怕她，但又有点好奇和理解——因为蕾奈拿捏着分寸对桃金娘透露了一点自己的心事，看起来成功地拉近了一人一幽灵的距离。
随着考试结束，假期也即将到来。
终于，一天下午，蕾奈在女生盥洗室（正常的那个）外面成功单独地堵到了她的目标。
“你好啊，安娜贝尔。”她轻松地搭话。稻草色头发的女孩冷淡而戒备地瞪着她。
“我记得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互称教名，巴塞特。”安娜贝尔·博克冷冷地回答。
“今天你是一个人，不跟着达莉亚·罗齐尔没关系吗？”蕾奈不以为意地说，“我们换个地方谈？”
“有事快说，别施舍格兰芬多那廉价的同情，我不需要你来为我操多余的心。”安娜贝尔挑战般地抱着手臂，但是她还是四下望了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蕾奈带路。
她们找了一间空教室，是蕾奈之前和唐克斯经常一起练习的那一间。
对上斯莱特林女生不耐烦的视线，蕾奈微笑了。
“我想谈个交易。”
“我记得owls已经结束了，我这里没什么能卖给你。”对方阴沉地回答，但蕾奈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探究的光。
“当然，我需要的是别的东西——”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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