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八枚硬币

每周日是我固定去福利院的日子。

        我是被父亲收养的孩子，收养我后不久，母亲便因意外离世了。本应回到福利院的我被父亲一点一点教导成人，父亲在我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甚至至今都没有再娶妻子。

        但我还是让父亲失望了吧。

        我拆开一副崭新的红黑反色牌，区别于普通扑克的黑色底面和背景上红色的缠绕纹路，两手各拿一半，开扇。

        底下排排坐的小朋友顿时发出惊呼，也不枉我花了大价钱买到这副牌。纸牌在我手上恍若被无形的线牵引，洗牌，切牌，一字拉开落在手心，双手五段切，展示完毕的时候，孩子们眼睛亮晶晶的涌过来，我才有点被安慰的感觉。

        来之前，我到过父亲的家中。隔着大门，我始终没有按下去门铃。我不知道父亲现在能否理解我的选择，还是如那日一般和我大吵一架让我滚出这个家，我不敢面对选择带来的结果。

        成为魔术师和父亲决裂不知是对是错，但是……我看着孩子们红扑扑圆滚滚的脸蛋，身上身上干净又合适的衣服，每双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又觉得，对错其实也没有很重要。

        结束后，我拜托院长带我到农场附近。刚下车走了不远，我便看见了农场熟悉的栅栏，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我走上前去。原来是个男孩子，看着年纪应该是在读高中，是虎太郎先生的朋友吗？我有些不确定。男生发现我在靠近，后退一步，然后定住不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我又走近了些，他忽然高声喊到：“别过来！”

        我停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是说不上来的，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种类a！我忽然明白了他是谁，是被种类a控制的上城睦月！大脑像是被重击一般，伴随着刺耳的嗡鸣，不等我想起更多信息，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硬币落入许愿池的时候，是听不到触底的声音的。就好像承载的愿望已经落入神明的邮箱，等待神明的赠礼。

        可礼物从来都是有价格的。曾经我也是饱受期待的，来自神的礼物，我的“母亲”，那个人，是怀抱着怎样的愿望，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创造了我呢？他后悔过吗？

        应该后悔过吧。在发现我回应不了他的期待，在发现我就是一场灾难的时候。毁掉与我有关的一切，却在最后关头放开了我，毅然决然跳进熔炉中。

        我安静地躺在虚空中，四周一片漆黑。我好像看到那个金色的熔炉，它张开巨口，火焰的温度席卷而上，烫的我想要尖叫；转而又是一个女人，她虔诚地祈祷，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可她还是离开了，在我到来后，她像我往后遇到的很多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地间。“她抛弃了我，剑崎一真也是！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不会遇到危险！”

        我听着我自己的声音，逐渐扭曲，尖厉，“只要剑崎不做假面骑士就好了！只要拿走他的卡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和熔炉，和那个祈祷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这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挣扎着想。我选择离开追逐梦想的代价是可能失去他，他想要保护别人的心愿也会给亲密的人带来危险。做出选择，面对结果，怨不得谁。

        所以我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是类别a吧。我听过你的事。我在心里想，上城睦月，如果你能听到的话，剑崎还没有放弃救你，打起精神来！你不该被一万多年前的生物控制！不然它迟早会伤害你最珍视的人！

        怨毒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变回死一般的寂静。我感受不到更多，思维滞涩，耳边似乎是什么人隐隐约约的呼喊，我努力想听的清楚些，无奈意识渐渐下沉，很快，我丧失了知觉。

        ……是梦吗。

        我站在铸铁信箱前，手里拿着一份写着我名字的信件和一沓报纸。我端详半天，撕开信封，里面是早稻田大学的录取通知函。原来是今天。我恍然，展开报纸，国际版，上面赫然是世纪传奇，大卫·科波菲尔的巨幅照片。这是2000年。大卫·科波菲尔被评为“世纪fi□□魔术家”的一年。

        按照轨迹，这时候的我，应该团起报纸，告诉养父，我决定放弃读大学，接受那位魔术师的邀请，成为他的弟子，并被暴怒的养父扫地出门。

        可当我转身，出现在我身后的并不是四年没有回去过，熟悉又陌生的家，而是十八岁的剑崎一真。十八岁的剑崎一真冲动又直白，那时他冒着雨找到窝在桥洞下被赶出家门的我，拽着我大声质问我为什么。我没办法告诉他，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

        我想起没有被领养的，在福利院的那些年。一真，这世界的一切都和我想的不一样。在这个世界上，钱能买到世界上的一切，除了生命，但是这个世界也只有生命最为廉价。这很矛盾，这不公平。我要赚钱，要有名气，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然后扛起规则，用我的方式写下公平，这样才是我想做的事。

        二十二岁的我面对十八岁的剑崎一真，依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剑崎一真在二十二岁踏上了自己的路，他会受伤，也许有一天再也不会回来，即便如此，我也不会阻止他，那是他想做的事。

        十八岁的剑崎一真和二十二岁的剑崎一真一样，热烈，赤诚，深深地爱着生活中的一切，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早早学会接受结果，在他十一岁那年。然后，那也成了他的梦魇。剑崎一真被自己困在十一岁，无能为力的他，想要拥有拯救保护的力量的他，明明是在笑，却让我想要落泪的他。

        如果我没碰过他的脊骨，我不会知道，在和undead战斗的他是这样的瘦，甚至比之前还要更瘦一点，他无所谓迎来怎样的命运，在他看来无论什么命运都比坐视不理无能为力要好的多。

        他和我是不同的。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剑崎一真不会想到他的行动导致我被种类a盯上，他会自责，或许还会动摇，我不想他再怀疑自己，所以，我要醒过来，去见他。

        一定一定要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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