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玉为堂金作马
贺境心走进小包房内,那姜先生守在门外道:“贺夫人请小坐片刻,我去请东家来。”
在知道贺境心的身份之前,“招待”贺境心的自然就是姜先生。
但现在,既然知道贺境心乃是宋钺的夫人,姜先生自然就不合适了,况且,这位贺夫人到赌坊来的目的不明,都是聪明人,自然不可能真的把贺境心说的出来散心散到赌坊这话当真。
毕竟,真的只是出来散心的,谁又会随身带个装钱的麻袋?
眼前这人,绝对是蓄谋已久!
想到这里,姜先生也没有耽误,他招来一个小厮,吩咐小厮务必要好好伺候着,让贺境心宾至如归,之后就急匆匆地往后院走。
那小厮脸上挂上一个灿烂可亲的微笑走进去,又是拉椅子,又是殷切地取来瓜果点心,泡来上好的茶,完美执行姜先生吩咐下来的事。
贺境心在赌桌边坐下,不止自己坐,她还张罗花明庭也一起坐。
花明庭此时心里很没有底,因为他在跟着贺境心出来之前,压根不知道贺境心要做什么,这会儿有外人在,花明庭也不好出声询问,只一直戒备着,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他也要第一时间把这位胆大包天的贺大师给带出去。
比起正襟危坐地花明庭,贺境心地坐姿显得十分随意,她靠在高且深的椅背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只柿饼正在往嘴里送。
赌坊的东家金满堂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他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笑着走了进来,“贺夫人到我这赌坊来,怎么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竟让您在下面和那些人一起,没得辱没了夫人。”
贺境心缓缓地扭头,进来的这位东家身宽体胖,笑的像尊弥勒佛,怎么看也不像是开赌坊的。
“东家怎么称呼?”贺境心脸上没什么表情,瞧起来很是有几分淡漠疏离的气势。
金满堂冲贺境心拱了拱手,“鄙姓金,金满堂。”
他也不等贺境心开口,就缓缓地走到了赌桌前,他抓起桌子上的三枚骰子,脸上仍然保持着灿烂的微笑,“刚刚听下面的人说了,夫人您的手气是这个!”
金满堂比出一根大拇指,“下面都是小赌怡情,夫人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来陪您赌几把,如何?”
贺境心淡淡地看着金满堂,“不如何。”
贺境心身体稍稍往前倾,她的手肘支在赌桌上,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金满堂,“我在永昌县的时候,曾经听说,你这儿有个常人都去不了的赌场。”
金满堂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永昌县虽然穷,但是有钱人其实并不少,有了银子自然就想找点刺激,所以永昌县那边,有好几个都是这地下赌坊的贵客。
金满堂是从他爹手里继承的这家赌坊,这赌坊从前朝的时候就一直存在,就算是后来陷入战乱,也没能让这赌坊遭受太大的挫折。
明面上,金家这个赌坊和其他赌坊似乎也没有多大的不同,这么些年来,能进入地下赌坊的人并不多,进去过的人都默认保守底下赌坊的秘密不外传,是以这么多年来,其实知道金家除了明面上这个赌坊之外,还有一个地下赌坊的人寥寥无几。
金满堂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下去了,他看着贺境心,眼中带了一丝警惕,若贺境心只是一个寻常富人,金满堂不会如此戒备,但贺境心是宋钺的妻子,贺境心在外的一举一动,在有心人眼里,都带着宋钺的标签。
比如此刻,金满堂就迅速在脑海中盘算,贺境心到赌坊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先是低调的混在一楼,靠着三枚铜板赢了一麻袋的银子,到了二楼之后,却又忽然捅破了自己的身份,姜韬在知道贺境心的身份之后,也是心有疑虑之下,选择将金满堂喊了过来。
金满堂以为这位贺夫人就是来敛财的,本想一会儿故意输几局,好好把她送走时,这人却半点不迂回地将地下赌坊的事情叫破了。
金满堂看着贺境心,本想看破这个年轻的夫人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却不想盯着那双黑漆漆的双眸看了一会儿后,倒是金满堂先挪开了视线,无他,那双眼睛看久了,有些渗人。
就像是一口不见底的深渊,又像是一面毫无感情的镜子,盯着看久了,就会将心底最阴暗的一面照出来。
“夫人,金某人实在愚钝,不如夫人直接示下。”金满堂不猜了,他决定摊牌。
金家在青州盘踞上百年,能开这样的地下赌坊,怎么可能没几个靠山,虽然如今胶东道上上下下好多官员都被带走了,但金家的靠山又不是只有这些人。
金满堂虽然不愿意和宋钺这么个代理知府对上,但真的对上了他其实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金家真正的靠山还没有倒呢。
金满堂脸上的假笑没有了,商人的那种精明狠厉就露了出来。
贺境心看这人终于脱去了那层伪装,也没有继续拿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地瞧人,“东家不必这么紧张,我只是对你这地下赌坊感点兴趣,想去见识见识一番罢了,我若是真的有心为难你,早就叫衙役把你们赌坊给围了。”
贺境心说着,眨了眨她无比真诚的眼睛,“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到你这地下赌坊去玩一玩。”
金满堂:……
金满堂表情有些抽搐,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想要笑一笑,但他此时大概是实在笑不出来,所以一时间表情竟然有点狰狞扭曲,“贺夫人说笑了,您当然有资格,既然夫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和您打什么太极,我这赌坊要去的话,须得遵守我们的规矩,便是之前大都督来这儿,也是这样的。”
金满堂说到这里,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警告,他并不怕贺境心,他只是怕麻烦而已,毕竟宋钺才来,万一是个愣头青,横冲直撞地要收拾他,他就算有靠山,一时半会儿的对方也是鞭长莫及。
贺境心不甚在意道:“这是自然,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金满堂见她答应了,脸色也稍稍好看了一点,“我们赌坊,每月只开启一次,月中子夜时分准时开启,五天后一轮结束,夫人来的倒是巧,今日正是十三,明日子时您再来,届时必定会让夫人如愿。”
贺境心冲着金满堂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满意之色,“不知你这赌坊,进去需带多少银两?”
金满堂冲贺境心比出一根手指,贺境心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一两。”
金满堂:……
神的一两,以为他们金家的销金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的地方吗?
不过想想这人一开始竟然只拿了三枚铜板当赌资,金满堂又诡异的觉得,这位夫人不会觉得一两银子的赌资就已经是笔巨款了吧?
“是一万两。”金满堂纠正道。
贺境心敷衍地点了下头,“知道了,行了,我先回去了,我出来的时候和我夫君说好了一会儿就回去的,再不回去,我家夫君该着急了。”
金满堂皮笑肉不笑地把贺境心亲自送了下去,一直等到贺境心带着花明庭走没影儿了,金满堂脸上的假笑呱唧一下落了下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
贺境心和花明庭一前一后地走在青石铺成的街道上,终于走出赌坊范围后,花明庭扛着一麻袋银子,没忍住开口问道:“贺大师,你缘何知道地下赌坊的?”
贺境心倒也没有瞒着,“之前在仰天山上的时候,那位逍遥仙告诉我的。”
她瞒住了贺从渊的事情没有提,“她说这青州城内有一家地下赌坊,里面很是有趣,这不是有机会到青州了,不去见识一下多可惜。”
花明庭:……
我信你才有鬼!
花明庭才不相信这位比猴儿都精明的贺大师,真的只是去见识一下地下赌坊的。
贺境心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有捏了捏有些酸的肩膀,之前在楼下赌桌前,她为了每把都赢,精神高度集中,到底还是很累人的。
走到府衙后门的时候,贺境心恰好和骑在马上,脸晒的泛红的宋钺碰上了。
宋钺的目光直接被花明庭抗在肩膀上的那个麻袋吸引了,“你们这是……买什么去了?”
“买了点银子。”贺境心说着,先宋钺一步跨进了府衙内院。
宋钺:……买了点什么?
宋钺:什么银子?
宋钺怀疑是不是今天太过疲惫,导致自己出现了幻听。
宋钺翻身下马,他牵着缰绳把马拉了进去,守在一边的小厮急忙上前,接过宋钺手里的缰绳,把马牵下去喂食去。
贺境心推开卧房的门,让花明庭把麻袋放在了地上,花明庭依言照做之后,便抱着他的剑离开了,这里毕竟是贺境心和宋钺的住处,花明庭一个外人呆着不好。
贺境心拖着麻袋往前挪了挪,然后她解开封口,将麻袋侧过来,装在麻袋里的银子铜板之类的便哗啦啦地往下流。
走到门口,目睹了这一幕的宋钺:!!!
什么鬼,真的是银子吗?
“贺大丫,你是去打家劫舍了吗?”宋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地银子。
那天,他承认贺境心把银子上交之后,他的私房钱果然没能过夜,三百两的银票和几十两的银子全部被贺境心收了过去,连钱袋子里的三枚铜板都没放过。
可是就算贺境心把银票兑换成银子,三百多两也绝对不可能有眼前这么多,眼前这些,宋钺粗粗估算一下,也有……
“一共三千八百多三十五两还有八十五贯钱零二十八个铜板。”贺境心慢悠悠地把眼前的银子数目都报了出来。
麻袋这么重,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铜板太多了。
宋钺直呼好家伙,这还有零有整,精确到铜板。
“你这到底干什么去了?”宋钺不解地看着贺境心,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一下午没瞧见,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银子的。
贺境心看着宋钺,忽然道:“你伸手。”
宋钺不明白贺境心要他伸手做什么,却还是依言照做。
贺境心从地上捡起三枚铜板,放在了宋钺手里,“你的。”
宋钺下意识看向地上的那一堆银子。
“这些全是我的,用你手上的那三枚铜板赢来的。”贺境心道。
宋钺:“赢……你去赌钱了?!”
你一个县令夫人,竟然去赌钱了!
贺境心:“做什么大惊小怪,我只是去赌,都没有去嫖,也没有去杀人。”
贺境心用你怎么如此不懂事的眼神看了宋钺一眼,“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钺: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东西。
半刻钟后,宋钺坐在地上,一脸复杂,“所以,你去那个赌坊,只是想要查地下赌坊?”
贺境心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宋钺:“那这些……”
贺境心看着重新装回麻袋的那些银子,心情无比愉悦,因为错失逍遥仙那一箱子宝物的郁闷之情都得到了治愈,“我去赌坊,要是一上来就亮明身份,说我是县令夫人,我要见你们东家,对方肯定会有所防备,现在我装作是一般赌徒进去,展现一番我高超的赌技,对方肯定会想要把我手里的这些银子赢回去,如此不需要我费心思,自然就能见到他们东家。”
宋钺狐疑地看着贺境心,这人表情半点都不心虚,仿佛真的就是如此。
若不是宋钺认识贺境心多年,从小被她坑到大,他说不准就信了。
这人去找东家问地下赌场的事是真。
顺势去赢钱也是真。
宋钺把手里的三枚铜板又放回了贺境心的手里,“夫人真厉害。”
贺境心挺直了腰,将铜板收了起来,她瞥了宋钺一眼,“你还有得学呢。”
宋钺:……
宋钺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呢?
贺境心说的对,她只是去赌,她不出老千,全凭惊人的洞察力,一眼看破人心,一路赢到最后。她没有去嫖,也没有去谋财害命,如此也行吧。
“明天晚上,你真的要去吗?”宋钺看着贺境心,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
贺境心点了点头道:“自然要去,逍遥仙都察觉到这个赌坊不对劲,那说明这个赌坊肯定有很大的问题,才端了一个明先生,要是再藏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贺境心没有说下去,但宋钺已经知道了贺境心的未尽之言。
这赌坊开在青州城内,在青州上上下下官员都被抓走的情况下,赌坊依然屹立不倒,背后绝对藏了什么了不得的靠山。
“那金满堂说了,要一万两银子才能进去,你有这么多吗?”宋钺又问。
贺境心笑了一下,“怎么没有,我这不是有一麻袋吗?”
宋钺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这进了贺大丫兜里的银子,竟然还有拿出来重见天日的机会吗?
“可是这麻袋里的也不够一万两啊。”宋钺道。
贺境心:“会够的。”
第二天一大早贺境心就起来了,她斗志昂扬地继续带着花明庭出发了,目标直奔赌场。
庄家:……
噩梦啊。
庄家十分憋屈,却还有不能撕破脸,只能面带扭曲的微笑,看着贺境心一把把地赢钱。
贺境心泡在赌场一天,她照样还是用三枚铜板当本钱,一楼的赔率是十倍,本钱少没关系,架不住赢得次数多,今天贺境心倒是没有像昨天那样逢赌必赢,她有输有赢,等到了天擦黑的时候,贺境心赢的银子再次用麻袋装。
贺境心赢了钱之后,带着花明庭到对面知味楼好好的吃了一顿,然后直接到了赌坊等待子时到来。
赌坊里热闹的很,那些赌客们兴奋之下根本舍不得离开赌桌,这些人不输到一无所有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赌这种东西,轻易是不能沾染的。
贺境心想起贺从渊对她说过,这世上十赌九输,每个人都希望翻盘,都存着暴富的妄念,赢了的想一直赢,输了的想下一把肯定会赢。人成了赌徒,基本都废了。
所以赢这些废人的钱,贺境心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因为这些人不输给她,也会输给其他人。
子时一到,贺境心和花明庭被一并引到了后面的一个小院子。
那位姜先生姜韬就站在院子里,等两人到了之后,他脸上挂上一个和煦的微笑,“二位,请戴上这个。”
姜韬手里拿着两个黑布罩子递给贺境心。
贺境心倒也没有废话,直接接过来,分了一个给花明庭,“我懂得,规矩嘛。”
她说着,指了指放在花明庭身边的麻袋,“一万两在这里,丢了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姜韬:……
他就没见过这种人,从他们赌场赢的银子,拿来当地下赌场的赌资。
贺境心戴上黑布罩后,手里被放上了一根粗麻绳,花明庭扯着绳子的后面,两人顺着绳子传来的拉力,跟着前面的姜韬走。
七拐八绕的十分曲折,之后两人被带上了一驾马车,马车在黑暗中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贺境心和花明庭的头套被摘了下来,贺境心这才发现,他们此时正站在一个庭院里,庭院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马车。
贺境心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那些马车上扫过,然后她目光一顿。
什么鬼,为什么前面那个背影,那么像宋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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