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甜豆浆与告别
姐姐应该有好好活下去的机会，而我已经不再有了。
……
接受自己死亡很难，但死亡教会人坦然接受一切，命里的好坏都会因死亡而终结，但有些事并非如世人在书中读到的那样。
假生的出现让死亡变得复杂，终止过程变得更有参与感，揪心的参与感。
猫临不顾明一阻拦冲上前抱着刘婷婷，婷婷没有挣扎，只是冷静地躺在猫临怀里，她问猫临姐姐为什么会和妈妈一起躺在医院。
“她们俩今晚开车出门的时候遭遇了车祸，离风城第一医院最近，就被送来了。”苏澈说。
“那是你救了她们吗？让我临死前见到她们最后一面……”
明一又问，“这不是你的心愿吗？假生会追随最想要见的人的脚步，你应该是跟随她们来的这里，或者说今晚你本来应该是回家的，但正好她们出了车祸，所以都来了医院，也可能是因为你身体里的刘婉婉，她需要回来。”
“姐姐她如果不回来会怎么样？”刘婷婷问。
“会回不来，如果她和你一起消失的话也许永远醒不过来。”明一回答。
“也就是说我的手术白忙活了。”苏澈耸了耸肩膀，很是无奈。
“呵呵，原来到最后我还是一个乖乖女，死之前努力回到妈妈和姐姐身边……”婷婷又大哭起来，哭的很丑，早已面目全非的刘婷婷连哭都不能像个人一样哭。
苏澈也替她感到难过，悄悄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原来这就是命，我到死都是哥乖女孩，不敢按照自己想法生活的乖女孩，如果是姐姐的话，绝对不会乖乖回来见妈妈和妹妹，她一定会去做更重要的事。”
刘婷婷忽然站了起来，脖子上空空的，只剩下沾着血的毛衣黏在肩膀处。
“你会去做什么呢？如果你是刘婉婉。”
“我会……我会去找杀死我的人，然后杀了他。”
“这你做不到，假生理论上伤不了正常人。”明一说。
“你是个有办法的人，你能告诉我张鹏现在在哪里吗？我死不瞑目，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试一试。”
“这么说，刚才在歌城，方冰也是被你吓出病来的？你的确可以影响一部分心里有鬼的人，但那只是恐惧，能杀死人的恐惧你做不到。”
“方冰？吓出病来？”刘婷婷似乎完全没听懂明一这句话。
明一之前就有所怀疑，刘婷婷当时已经离开歌城，1314包厢里的人受到惊吓与她无关，现在刘婷婷疑惑的语气更是让明一确定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当时在歌城，方冰的癫痫发作不是刘婷婷造成的，那意味着一个多小时前在歌城还有另外一个假生？
如果真是这样会是谁呢？难道说爱丽丝的咖啡没有送走张鹏，他还在这附近游荡？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爱丽丝杀伐果断，比明一更坚定，面对假生她从来都是不带丝毫感情的，这和平时爱丽丝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在风城的假生学界，爱丽丝一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冷酷、无情，简直地府司命在世，她说咖啡已经送到，人也已经送走，这话绝对不会有什么差错。
明一谨慎，他给爱丽丝发了条消息，对方很快回复，“已送走。”接着还不忘补充一句，“估计已经在轮回路上了。”
那会是谁呢？
“刚才我突然觉得那地方太吵闹了，特别焦躁不安，就想吹吹海风，于是跑了出来，谁知道就跑来了医院，这大概算是某种指引吧。是我姐姐想要回到这里对不对？
如果那天，我是说，我去兰田工业区那天，我请姐姐陪我一起去该多好，不，不对，如果那样的话，也许我和姐姐都会被张鹏害死，求求你们告诉我，张鹏现在在哪，我要去，我要去找他。”
明一叹气，是该告诉她实话，“张鹏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刘婷婷死于张鹏之前，她的确不知道张鹏死了，当听到这条消息时，刘婷婷先是不信，紧跟着她大笑起来，笑了很久很久，身体在猫临怀里颤抖，搁在病床上的脑袋洋溢着笑容，笑得很古怪，像是哭。
假生论坛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匿名提问，问题是：被砍头的人是脑袋觉得身体没了还是身体觉得脑袋没了？
当时，这个话题引来了各路神仙的回复，大部分都表示，根据人类的经验，具有感知特权的其实是专指大脑，所以大脑觉得身体不见了这句话成立，而身体觉得没了大脑，这句话就不能成立。
这是明一第一次看到身体和脑袋分开后狂笑的假生，他打算回去以后就回复这个问题，“对假生来说，身体和脑袋同样具有感知功能，仿佛彼此可以独立于对方而存在。”
“警方也不知道张鹏是怎么死的，不过……他确实已经死了，你可以安心离开了，说实话，你的样子有些吓人，而且你在这里时间越久，刘婉婉要承受的痛苦就越深，不如你快点和母亲还有姐姐告别吧。”
猫临不舍得，明一却催她告别，“妈妈……我再也不能尽孝了，不……我不想说这样的话，请允许我用最后的时间做一回姐姐，如果是姐姐……她会怎么说呢？她会说，从小到大你也没有爱过我，所以我不需要责怪自己不能孝顺你，你好自为之吧，姐姐一定很讨厌妈妈的。
啊，这样说话的感觉真好，还有，妈妈，我不喜欢吃咸豆浆，总觉得有一股食物变质的味道，但我喝了二十多年也习惯了，我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就是这种懂事却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的结果，当张鹏来威胁我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我，没有一个人，所有平时和我好的人都退避三舍，就连那个愿意抛弃姐姐追求我的方冰，最后也帮着张鹏把我往火坑里推，人情冷漠，到最后，我的懂事只换来红颜命陨，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我想像姐姐一样，无拘无束，不用考虑旁人的眼光，做一个自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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