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清黛这一病,整个孟家都跟着急上了火。
宫里的太医被孟岩请来了三趟,愣是瞧不出究竟是什么症候,最终只能用水土不服、需得静养这样的话搪塞一二。
孟岸夫妇早晚都要来看一趟,孟岸只恨不得告假,亲自陪在女儿床前。
那厢的太师府一得了消息,即刻遣了人来探问了一遍,隔天孟槐又扛着大包小包的各类补品,连带着南家太夫人的那一份儿,亲自登门了一趟。
清黛见是她来,还想起身迎一迎,却又被立刻摁了回去。
只得躺下道:“都怪阿宝没用,辜负了南老太太和大姑姑之前的美意,不能去南家念书了。”
一见小小的清黛脸色惨白、眼底乌青,无精打采地捂着床小被子躺在那儿,说话的声儿也细弱可怜,有气无力的,孟槐当即心疼坏了,“这傻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读书,放心吧,家学的位置大姑姑给你留着,等你好了想何时来就何时来。”
清黛内心欲哭无泪,也不是冲您啊大姑姑,这家学她是真不想去呀。
可惜孟槐瞧不出来她这层心思,但也不由疑惑起她的病因,便差人问了两句。
这一问,便把元珠和云珠的事儿问了出来。
她走前虽没说什么,但府里随后便起了闲言碎语,都说清黛这是给江氏的手段吓着了。
这种话一开始也只是外院几个爱嚼舌根子的老婆子们凑在一块随便说说,可随着时日渐长,清黛也总不见好转这样的说法也还是传到了主子们的耳朵里。
夜来趁着四下没有其他人,莫氏就冲孟岸抱怨起来:“咱们阿宝才几岁呀,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打杀奴才?我听说便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个,也让她直接叫人牙子卖到暗门子去了。虽说那两个东西是不知检点、是活该,可想着也罪不至死嘛……别说是阿宝了,就算是我只怕心里也膈应着呢。”
“唉,你以为她真只是为那两个丫鬟勾引烁哥儿才如此辣手么?”
孟岸说话间,想起傍晚女儿那个茶饭不思、小脸惨白的模样就一阵心疼,“她啊,这是做给咱们这一房看的。”
莫氏那一根筋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来弯儿,愣愣地:“这话怎么说?”
“你想想,咱们没回来之前她原是府里的小弟媳妇,爹娘又已经不在了,她出身即便再低,上头两房为着个兄友弟恭的名头明面上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甚至都还有些贡着她、顺着她的意思在,她的日子别提多好过了。”
孟岸当年负气出走,孤身在外打拼这么些年,加之又娶了这么个缺心眼儿的老婆,所思所想自是比寻常男子要多得多。
“那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咱们回来了她就没好日子过了?她是嫂嫂我是弟媳妇,怎么,我还能去欺负她啊?”莫氏神经大条,依然不觉得有什么。
“就你那说话不过脑的嘴,得罪人都还不知道呢。”孟岸一个白眼翻过去,见她不服气,便又缓缓笑着哄道,“有时候咱们这么想,别人却未必。你想想,论娘家丈夫还有儿女,她哪一样强的过你这个做弟妹的?看着你她心生自卑,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地给自己撑面子了。”
“……也是,如今你家几房同住一府,再亲的兄弟之间也有暗暗攀比计较。”这乎会儿莫氏也终于有些明白了:“想来上面两位嫂嫂她心里也是比较过的,二嫂虽然出身显赫,但身体病弱生不出儿子,三嫂虽说膝下有个煜哥儿,但到底是继室,自己至今没有亲生骨肉。而咱们……”
剩下的她也不是那般厚脸皮好自夸的人,便隐下不说了,孟岸自己心领神会即可。
他道:“所以她才想着借机敲山震虎,让咱们不敢小觑她。又刚好是在好吓唬的孩子面前,惊吓了阿宝,咱们还不得跟着心慌意乱么?”
莫氏越听越气,一拍床板道,“哼,她倒是好算计,明儿我就去找她论论理!”
孟岸赶忙把气得站起来跺脚的老婆摁了回来:“刚跟你说这么多全白说了?她既要如此行事,肯定已经想好后续要如何应付的了,何况没凭没据的,咱们也不占理儿!”
“可咱们阿宝病得那样难受,让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莫氏恨得直咬牙,“要早知道回到这家须得忍这忍那的,当初还不如一直在外面住呢!”
“还外面住呢,不记得当时为了回来你怎么跟我闹的了?”孟岸忍不住搂着老婆取笑起来,“能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分家?”
莫氏却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丈夫:“分家分家,你要肯跟你的好哥哥们分开的话,这事能弄成这样么?”
“现如今咱们刚回京城,根基未稳,你又还不熟悉这内外庶务,此时闹着分家出去,不光伤了兄长们的心,对咱们也未必有利,且忍忍吧。”
孟岸说到这里,忽低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声道:“不过啊……前个儿六哥来寻我,想着若今年岁考烁哥儿依然成不了事的话,就想让他在我手底下寻个差事,经我亲自管教。”
莫氏这回总算是一下子就听懂了,惊异地看着丈夫:“可若因做娘的不当而去给儿子使绊子,不太好吧?烁哥儿是你亲侄儿啊。”
孟岸却比莫氏口气更重:“她将我女儿吓病的时候怎就没想过那是她侄女?!要是阿宝真闹出个好歹,你看我不一剑劈了她!”
莫氏不说话了,她知道丈夫疼女儿向来疼得没边儿,这回只不过是事态还没严重到那个程度而已。
而那厢同样深夜未能眠的,正巧便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孟清黛小姐。
这两日清黛为着装病装得像,撑着还未长开的小身板生生熬到子时之后才睡,今夜虽不例外,但多少有点被迫的意思。
她懒懒窝在一堆金丝软枕之间,脑门上还像模像样地缠着条巾帕,半困不困地眯眼瞧着跪在她跟前的银珠。
她自清黛说要睡下时便进来了,小半个时辰过去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光跪在那儿哭,谁劝都不听。
阿珠想来拖她走,可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却又不好太过强硬了。
明珠在看到清黛已经打了第六个哈欠之时,终是忍不住了,站出来对银珠道:“姑娘如今身子不安,你这样哭哭啼啼却又不说话,难不成是故意不让姑娘休息?”
她却又惶惶否认:“不,我不是……”
明珠不禁长叹了口气,转身来到清黛身边,“姑娘,恕奴婢多嘴,银珠这样……多半是为了她家里。”
“若是家中有难处,你们无论是谁,都大可直接说与我听的。”清黛困得有些懵,说话的语调也轻飘飘的。
银珠为难地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明珠,最终还是不敢开口。
清黛也渐渐看出了她究竟在忌讳什么,于是将额上的巾帕摘了下来,不紧不慢地从榻上起身,步履稳健地走到了她面前。
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有什么事你大可直说,我身子无碍。”
“姑,姑娘……”
银珠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地怔怔盯着她,只见她一举一动全不复白日间的病态虚弱,康健得不能再康健,这下子连明珠都有些讶异了。
清黛轻扶着银珠在一把小杌子上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了她对面,“这些日子我细看过了,你们都是安分老实且诚心待我的,趁着今夜我也与你们将话摊开说,我身上半点毛病都没有,之所以要装,也是为了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们只记着,不管你们从前在何处,如今既在我的院里当差,就要听我的差遣,守我的规矩,我这人没多宽厚也没多狭隘,真心待我的,我必回馈以真心,但起了别的心思,也休怪我眼底揉不得沙子。”
眼看着她小手小脚、长得又粉糯白嫩如年画娃娃一般,可谈吐举止却清贵雍容,自有凌然威势。
一时之间,倒把明珠和银珠都给镇住了。
而这两个珠还有另四个秋雁、子规、南风、知意当中,明珠老成持重不用说,银珠虽胆小些,但珠算却是一把好手,剩下的年纪尚小,但都是老实厚道的,只需慢慢调龘教就好。
且她们六个最令清黛满意且愿意留用的一点,就是嘴严。
“我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银珠姐姐,你还不肯告诉我你家中究竟有何难处么?”
银珠这会儿早被唬得忘了哭了,木讷地眨巴了下肿肿的眼睛,终于把话说出来了:“姑娘,实不相瞒,我,我其实和元珠云珠一样,都是六太太塞过来的人。”
清黛装作没听懂:“除了新补进来的秋雁和子规,你们不都是六伯娘挑来的么?”
“我,我们不一样…六太太在送我们过来之前,就是想让我们打听姑娘的底细,给姑娘添乱下绊子的。”
银珠结结巴巴的,但终于能把话说明白了,“元珠和云珠原都是指望着好好为六太太办事,能尽早回到烁二爷屋里,而我,我却是被逼的……我老子娘和弟弟都病了,六太太说只要我肯来姑娘这里,就会拿额外的银子给他们治病……可,可我实在没那个胆子去做六太太交代的勾当,六太太见我不得力就不肯管我了……”
行吧,这是个被动嘴严的。
她说到这里,便又哭着跪在了清黛脚边,趴在地毯上拼命低着头:“姑娘,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想着来求您的,还请你看在我没有做那些事的份上,救救我们一家吧!我爹去得早,若是娘和弟弟再没了,我真就不知该怎么活了。”
清黛耐心听她把话说完,才又静静地低眸看着她道:“我前面已说了,既入了远山居就是我的人,胳膊肘不往外拐也应当是你的本分,而非功劳。”
她这话虽不重,但银珠的心当即还是狠狠地往下坠了一下,连声道:“是,是奴婢失言了。”
转而清黛又温和地与阿珠一起将她搀扶起来,又问明珠借了手帕,亲自替她揩了揩花脸猫般的脸,笑意轻轻:“不过我也说过,真心待我的我也会以真心馈之,你肯向我坦白这些,便是认了自己是远山居的丫鬟,不是她出云斋的。你老子娘和弟弟的病,我便替你照应着了。”
闻得此言,银珠的心就像一下子从谷底冲上了云霄,天堂与地狱只在刹那间,半天没反应过来,第二天晨起才想起来要跟清黛道谢。
阿珠还说她昨夜自抱了清黛拿给她的五两银子回屋,便傻傻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还把半夜醒来要水喝的明珠吓了一跳。
清黛也都跟着一块笑她,闹得她差点没捂着通红的脸,羞死过去。
她们正在屋里轻声笑闹着,明珠却在这时快步走了进来,脸色肃然:“姑娘快些躺好,侯夫人身边的薛妈妈来了,说是替侯夫人过来看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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