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薄情
李析掀开西北牛肉面馆的厚厚的棉门帘，见最里面的位置坐着慎刑司的小胡，便走过去敲了敲桌面，大声道：
“年初借我的三两银子还没有还我呢？兄弟，做人可不能这么做。”
小胡尴尬地笑了一下，忙招呼小二，道：“给这位爷来一份羊肉汤泡馍，再加一份牛肉。”
“请我吃碗羊肉泡馍就想打发我？”李析坐了下来，“银子呢？兄弟，该还了吧！没钱就不要去赌啊，输的短裤子都不剩，你不过日子我还过日子呢。”
“不就是三两银子的事情吗？兄弟你有必要在这里跟我大喊大叫吗？”小胡哧溜哧溜地拖着碗里的面条。
“欠钱不还还有理了不成。”李析揪住小胡的衣领，凑到他的耳边低语道：“那两个宫女三个太监怎么回事？”
“是太后身边的令成公公带着人强闯慎刑司，将人带走，也不知是生是死。在内务府的花名册上，这五个人的名字划去了。十有八九是让人做了。”小胡道。
小二将李析的羊肉汤泡馍端了过来，李析这才佯怒放下小吴的衣领，对小二道：“给我打包一份大碗的羊肉泡馍，还有一份辣子汤。这位爷请客！”
“兄弟，你是不是太过了？”小吴捧起面碗将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李禹恒在马车上等的都快要睡着了，李析才提着羊肉泡馍和辣子汤跑过来，今天驾车的是大牛，李析登上了马车将小吴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转告了李禹恒。
太后向来做事都很谨慎，这次却这么草率，想来也是急了。可她这么做仅仅是要保住皇后么？太后和皇后之间的嫌隙，李禹恒从太子那里也耳闻了一些。倘若如此，太后此番行为就值得好好沉思了。
“哎！主子，这份羊肉汤泡馍是给盼儿的，那个辣子汤才是你的。”李析喊道。
马车摇晃了一下，李禹恒正在喝羊肉汤，嘴唇烫的生疼，他恼怒道：“王府的厨房不做早膳么？惯的！吃你一碗羊肉汤泡馍怎么了？”
李析撇了撇嘴，见车厢里有一只崭新的手炉，便伸手拿来抱在手里，却见李禹恒一把夺过，道：“这手炉是给你准备的么？你胆子越来越肥了，你主子的东西也敢瞎碰。申屠龙还没有寻到成衣铺老板夫妇的踪迹么？”
枫山的禁军校场，万物萧杀，天空纯净的跟擦洗过似的。
冯纶带着五百支火铳刚到不久，在办事房的火炉旁嚼着牛肉喝着大碗的酒。
“幽都城里多少禁军？”冯纶问道。
“八千名禁军，还有一万二就全在这里了，每日都操练着。”李禹恒道。
“你想过火铳怎么运进去么？”冯纶问道。
“光明正大的自然不行，淮王的巡防营盯的有点紧，不过我们水路倒是有一个通道，东城有一家古玩店是我们自己人，那店后面就是怀灵河，搞一只渔船隔三差五的夜间可以悄悄地运几十只过去。”李禹恒转身对李析道，“叫申屠龙过来！”
申屠龙前些日子混迹于市井之间，却未曾打到听成衣店老板夫妇的丝毫信息，正颓丧着，忽闻李析说总督让你过去一趟，还以为又要受罚，便硬着头皮过去了。
刚一进屋，李禹恒便扔给他一只火铳，道：“试试看。”
“总督……”申屠龙站在那里怔了一下。
“堂堂的一个神机营的总旗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了？”李禹恒又向他介绍冯纶，道：“东北军冯帅的参军冯纶，别丢人现眼地告诉我，你没有听说过。”
申屠龙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时常以奇兵制胜的冯纶，这可是他仰慕的大神啊。申屠龙的父亲十三年前便是东北军的一员干将，与格日勒首领呼哈的一次交战中不幸阵亡，那时候的申屠龙才十六岁。兵部造出第一批火铳时，申屠龙还是禁军的一名小旗，当时兵部分发了十支给禁军，他是第一批摸过那玩意的人。
“回你的神机营去！让你手下那些兵好生操练，不但一身的功夫不可落下，还要人人务必都要精通火铳。”李禹恒正颜厉色道：“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冯参军，他三日后回东北，你抓紧时间。”
李禹恒带着冯纶在枫山校场转了一圈。
“你小子厉害啊，都说禁军似一盘散沙，现在被训的倒是有模有样的。这战斗力比起东北军差不了多啊。”冯纶道。
“还是用的大帅那套方法训练的。这些人也想生存下去啊。为了削减军用开支，内阁已经提出来，禁军和巡防营只能留一个，究竟是禁军编入巡防营，还是巡防营编入禁军，悬而未决。”李禹恒道。
“内阁的首辅现在还是严良玉，那是你父皇碍着太后的面子，实际早就没有了话语权，否则你的禁军估计已经编入巡防营了。去年给巡防营配备五百把火铳还不是内阁商议通过的。”冯纶道。
两人终于走到神机营训练的地盘。申屠龙正在教一个兵士如何使用火铳，身后却跑来一个彪形大汉，嘻嘻哈哈地将枪管架他的肩膀上。
“总旗大人别动！那里有一只鸟，我打下晚上咱们烤了作下酒菜。”
申屠龙正要说别胡闹，耳边顿时炸了一声枪响，他的耳膜和肩膀给震的生疼。火铳的筒口冒着缕轻烟，那只飞在高空的鸟儿惨叫了一声掉落到地上。那人走过去拎了起来，哈哈笑道：“兄弟们，晚上有下酒菜喽！”
“申屠龙！”李禹恒厉声叫道。
申屠龙和彪形大汉转过身，见李禹恒阴沉着脸，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叫了声总督。
“不要叫我总督。我手下有你们这样的将士，我感觉丢脸。神机营就是这么操练的？禁军有五个营，今日为了让你们好好操练，他们把各自的营地让你们，他们四个营操练的场地只占枫山校场的三分之一，你们军机营占着三分之二的场所干的是他妈的人事么？”李禹恒冷笑了一声，“你们真能耐啊，用火铳打鸟，冯参军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送来火铳就是为了让你们打鸟，你们的脸盘比别人的屁股大么？”
“请总督责罚！”申屠龙和彪形大汉都跪了下来。
神机营的其他将士也纷纷跪了一片。李禹恒一甩披风便大步流星地回了办事房。
冯纶捋了一把美须，道：“你们今日打的可不是一只鸟，打的是你们靖王的脸面。没有军纪的队伍犹如一盘散沙，能发挥什么战斗力？去军管处领罚吧！”
冯纶回到办事处见他还气着，知道他不仅仅是因为在自己跟前栽了面子，高德帝已然病入膏肓，幽都皇子之间必有一战，他是真的急。可禁军都是老军户老油子，而李禹恒接管禁军才半年时间，半年时间怎么可能让两万人的军队脱胎换骨。
李析拎着一吊子开水进屋来，泡了一壶茶，道：
“主子，申屠龙和朱家旺摘了各自的牌子，去军管处各领了二十军棍。军机营的其他将士正如常训练。”
李禹恒脸色还是很难看，嗯了一声。两人都深知他的脾性，也不劝慰，冯纶车马劳顿，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便让李析找一个能躺下来的地方睡了一觉，到了天黑时分，李禹恒过来叫醒他一起进了幽都城。
冯盼儿跟小雨将靖王府院子里的路灯全部点亮了，见身着一身戎装的冯纶，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将他迎进靖王府的客厅，伯伯长伯伯短的嘘寒问暖了起来，她对李禹恒吊着张脸视若罔闻。
“世子还在睡么？”李禹恒提到这个人时眼神方才柔和一点。
“世子，他……回家了。”小雨吞吞吐吐道。
“回家？这里不就是他的家么？他又回了哪里去？”李禹恒好不容易摁下去的一腔怒火又冲了上来。
“自然是他住的地方去了，说是有很多事务只能那个地方处理，靖王府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小雨眼神怯怯道，“要不，我带主子去世子那里？”
“几个人来接他的？他昨日才勉强能够下床。怎么回去的，抬回去的么？”李禹恒卸下铠甲递给小雨。
“来了三个人，那个喝烧酒把脑子烧坏掉的谷星河，还有卢韦和一个长的挺好看的叫什么来着，我记不起来了。”小雨道。
“云歌。”李禹恒怒气冲冲道。
“欸！是这么个名子，当然他长的还是没有世子好看。”小雨嘻嘻道。
李禹恒瞪了他一眼，小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挠了挠头。
“世子的住处离这里远么？”李禹恒问道。
“不算远吧，就从咱靖王府后院的门出去，猫儿胡同往深处走……”不待他说完，李禹恒便披上了一件氅衣走出屋去。他走到后院的门口，转身看了跟上来的小雨一眼，道：
“我一个人去便可？你回去让冯姑娘和李析去管先生那里划点银子，好好招待一下冯参军，让他们别忘了林四姑娘。”
夏秋辰喝了第三碗汤药，嘴巴真是苦不堪言，就云哥放在他手边的蜜糖他看着都觉得苦。他翻看了一些卢韦从北镇抚司带出来的卷宗，觉得有点体力不支，便趴在桌上休息一会儿。
李禹恒在胡同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马声。他飞上屋顶，又翻进院子里，正碰见云歌端着一盆水从夏秋辰的屋里走出来，他让李禹恒阴鸷的眼神震的没敢出声。
夏秋辰听得屋外有脚步声，道：“你自去休息，我不用人侍候。”
还是有人轻轻推门而入，又掀起了挂在他寝室门口厚厚的棉帘。
“都说了，你自去休息，我想一个人静静。”夏秋辰闭着眼睛道。
“既然累了就上床睡去，趴在这里做甚？”李禹恒道。
夏秋辰微微睁开眼睛，见着眼前这个魁梧的身影，以为自己是在梦里。那人走过来就抱起了他，将他放在床上，微怒道：“有什么了不得的公务急着要处理，连命都可以不要么？”
“望啸？”夏秋辰吊着他的脖子，难以置信地掐了一把这人的脸，痛的李禹恒倒抽了一口冷气。夏秋辰笑了，道：“还真的是你来了。”
“山不来就我，我只好来就山。薄情郎！能不能轻点掐，你这是家暴明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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