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秋雨
葛三无父无母无家无室,他自知死罪难逃,但李禹恒承诺不会让他死的很难看。他死前又想拉一个垫背的,而抢了碧珠的孙卫无疑是他最好的垫背对象。
王琇带着一队人马闯进了碧珠的宅院里,孙卫和碧珠正在床上望乎所以地翻云覆雨。王琇不耐烦地将房门拍的惊天动地,孙卫心想反正老子也没犯事,怕啥?再说自己的主子是当今淮王,穿上衣服痛痛快快地就跟着东城兵马司的人走了。
“什么毒药?”孙卫面对刑部官员的审问像是在云里雾里,“我不认识江侍郎府中的人。”
葛三让一个狱卒扯着铁链从牢房拉了进来,他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道:“孙卫,你不认识你大爷了么?”
孙卫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很快就想起了两年前在碧珠家里砸烂家俱的那个男人,怔了一下,道:“是你……”
“大胆孙卫,你不是说不认识江侍郎府中的人么?”审讯人厉声一喝,旁边的烛火摇曳了几下,像是要被扑灭似的。
“那晚你在柳林巷子里拦住了我,让我带一包东西进江侍郎府。我不认识你,你却说你认识我,跟我是同乡,还叫我葛三。你又说侍郎府你有一个相好的,喜欢东港来的脂肪水粉,便让我混在日常用品里带了进去。”葛三两眼尽是恨意,道:“那是胭脂水粉么?那分明就是毒药!”
“你胡说八道啥?”孙卫目光里终于露出惊恐之色。
“你让我藏在倒座房旁边的狗洞里,说你的相好会来拿的。又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说乡里乡亲的,带个胭脂水粉哪能还要钱,还五十两银子。”葛三拖着沉重的铁镣走近孙卫,两眼通红,道:“可你说,淮王府有的是钱,五十两银子算什么,说这事成了可以举荐我去淮王府。”
“你放屁!”孙卫嘴唇哆嗦道。
“孙卫,刑部大牢岂能容你颠三倒四言语粗鄙!”审讯人朝一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上刑!”
倒霉鬼孙卫身陷囹圄呼天不应呼地不灵,终是经不起刑具的残酷折磨,只好在早已写好的供词下面画了押。至于为何要在江侍郎府下毒,孙卫也自有一套合乎逻辑的说辞,有一次江渝四更天赶往皇宫早朝时,乘坐的马车撞倒了孙卫,害的他两腿骨折,养了半年方才能下地走路,他父亲正好在那段时间生病去逝,竟没能见到唯一的儿子最后一面。从此孙卫对江渝便怀恨在心,终于在此次觅得了报复的机会。
“还算他脑子活络,没有招出淮王殿下您哪!”耿之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天气凉下来了,可他还是觉得热。
“他怎么招?让葛三带药进江府的人根本就不是孙卫。”丫鬟送了两只果盘进来,淮王将一只硕大的紫葡萄扔进嘴巴里,“我算是领教到李禹恒的狠了。”
“孙卫也算一个聪明人,他的供词编的倒也过的去,完全是因为私人恩怨,方才恶从胆边生,所幸没有涉及到党争。”卢之望随即又摇摇头,道:“要说不利的就是那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算什么,淮王府有的是钱!又要让督察院的言官逮着小辫子不放了。”
“对了之敬,你那端掉的地下钱庄刚进来的朱老头,是什么来历?”淮王往一边的盒子里吐出了葡萄皮。
“我表兄写信推荐的人,在他那边干了二十多年了,有问题就不会等到现在了。”耿之敬又嚼一块刚刚从地窖取出来的冰块,嚼的嘎嘣嘎嘣响。淮王听这声音心烦,朝他这边看过来,他抹了一把胡须上的冰渣,又倒抽了一口凉气。
耿之敬万万没有想到他表兄信中推荐的那个人,早就在来往幽都的途中让朱枸悄无声息地做掉了。
“明日百官宴,西南王胡康永这会儿该进入幽都的王府了。”淮王思索片刻,道,“这人一向心疼自己的姐姐胡贵妃,我们怎么着也要成人之美啊,想想办法让他们姐弟俩见上一面。还有他的宝贝外甥宁王,我那皇帝老子自然不会允许让他们私下底相见,推波助澜的事情该做还是要做的。”
夏秋辰从江渝府中的马厩里牵出他的逸轻尘,正欲翻身上马,脖子上就让人架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
一名蒙面黑衣客从旁边走出,道:“夏镇抚使,跟我们走一趟吧。”
“堂堂一个西南王,竟做这等上不来台面的事情。”夏秋辰话音未落,黑衣客便用刀柄将他一下子敲昏,对身边的人命令道:“扛着带走!”
夏秋辰睁开眼睛的时候,幽都的天空又落起了凄冷的秋雨,风嗖嗖的吹着,屋子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有点像他服下夺命扣那晚在狱中的场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戾气的黑衣人坐在桌子旁喝酒,夏秋辰嗅觉灵敏的闻出桌上的几道菜乃是出自聚香楼的刘厨之手。
“醒了?”胡康永挟了一块鱼片,道:“饿的话就一起来吃点!”
夏秋辰将麻绳捆着的双手伸到胡康永跟前,道:“绑着怎么吃?”
胡康永的副将便走了过来,用刀割断了夏秋辰手腕上的绳子。
“想不到大齐天下五将之一的胡康永这么忌惮一个小辈?”夏秋辰拾起桌上的一双筷子,倒了点开水烫了烫,“您想请我喝酒言语一声便是,晚辈又不会不给面子,何必做出这等……传出去就不怕影响您西南王的赫赫威名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誉么?”
胡康永冷嘲热讽道:“谁能比得过你夏世子?为了住进靖王府,烧自家的宅子,又在靖王府以色侍人,夏子健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报仇连美人计都用上了,估计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
夏秋辰身后的窗户咣当一声让风吹开,胡康永站起身来一瘸一拐走过去关上。
“美人计也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啊,别人能用得,我为什么就不能用?对了,当初西南王送沉鱼落雁的妹妹进宫,稳住了您在西南的军权,这不是美人计么?”夏秋辰嘴角挂着一丝饥讽,道:“还有胡贵妃那从户部借的六万两银子,难不成不是给您西南王购买火铳么?”
“你懂个屁!我妹妹入宫侍候皇上,还有临海王夏子健娶曾武侯之女信阳郡主,均是当年太后为平衡文臣武将势力所做出的安排。我是因此稳住了在西南的兵马权,临海王府不是也借曾武侯在朝中的势力,在朝中安插了不少人么?”
夏秋辰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朝廷留我在幽都为质,我父亲这么做纯粹是为了保我周全。”
胡康永呵呵一笑,道:“可惜啊!这个保你周全害的临海王府覆灭,不过你夏秋辰,现在之所以做起事情来如鱼得水,不就是因为临海王和曾武侯在朝中安插的人么?不然你能活着从锦衣卫的诏狱出来?皇上不说,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你却在那里自作聪明。”
桌子上的烛火突然灭了,进来一个丫鬟重新换了一支燃着的蜡烛。
“西南王这么关心我们临海王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时候陪在您身边把酒言欢的不应该是宁王么?西南王将我带来此地,不会只是为了跟我临海王府叙旧情吧!”夏秋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垂首抿了一小口。
胡康永一入幽都就去了宁王府,却让大门口的侍卫拦住,说除了有皇上旨意,否则不得入内,他当时就怒火中烧,宁王这个禁足跟圈畜生有什么区别?
“日后太子登基,宁王自然会到属于他的封地就蕃去。”夏秋辰眉眼疏淡,胡康永像是看到了二十多年前有几分书生意气的夏子健。
“到底东宫伴读过,你绕那么一大圈子还是太子的人。”胡康永盘腿而坐。
“身为天下五将之一,西南王真的要想助您的外甥夺嫡么,名不正就言不顺,像二十三年前当今陛下血洗午门,以千万人的性命为代价只为换来一人至尊之位。”夏秋辰神情冷冽。
胡康永的思绪让夏秋辰拉到了二十三年前,眼前浮现着伏尸百万血流漂橹的壮烈凄惨的场景,那是他最初几年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带的兵马或奋勇杀敌或清剿乱匪,只有午门那一次……
“西南王将我掳来就是想替宁王出口气的吧?”夏秋辰用帕子擦了擦手,“陪您聊了这么多,我点困了。”
胡康永看着杯中酒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杀了你往路上随便一扔不就可以了,这几个月你在幽都得罪的人又不少,想杀你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那西南王还不快点动手?我怕动作慢了你就没有机会了。”
夏秋辰干掉了杯中的酒,本来白皙的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眼角也浮现出红色,美的像朵妖冶的桃花。他懒的再陪胡康永玩下去了,转过身猛地推开窗户,冷风夹着秋雨吹打了进来,很快湿了他额前的一缕头发。他向窗外的黑暗中伸出莹白柔润的双手,接住了两捧雨水,转过身来诡异地一笑,轻轻一挥手,瞬间水滴洒了胡康永一脸。
夏秋辰似一只灵巧的猫弓起腰背纵身一跃,从窗口轻盈地跳了下去。
等了半天的李禹恒捞过了人,翻身上了夜里行的马背,旋即在幽都的雨中穿行起来。雨水很快淋湿了两人的衣袍,李禹恒前胸紧紧贴着夏秋辰的后背,温热的鼻息在他的耳边缠绕,夏秋辰只觉得又冷又烫,雨水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两手扯住了李禹恒的袍子,一阵潮热的酥麻在风雨交加中从他的身后袭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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