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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踩踏


耿之敬让人去地下室取出他府里酿酒师酿造的果酒,给夏秋辰满了一杯。夏秋辰抿了一口,只觉得太甜腻了,味道远远不如云南王府的药酒,耿之敬见他眉头紧锁,忙让丫鬟又给他换了一杯茶水。

        “六部撤下了不少宁王的人,淮王为何迟迟还不往里面插人?靖王禁足一旦解除,怕就没有淮王什么事情了。”夏秋辰夹了一块时蔬说道。

        “先前有个宁王陪着靖王在那里玩,太后党都没有人把淮王当一回事。现在宁王倒了,淮王在太后眼皮底下渐渐浮出了水面,你觉得太后不会对淮王有所动作么?”耿之敬脚旁放了一盆冰块,解开了衣领的扣子,但他还是热,又让两个丫鬟进来给他左右打扇。

        夏秋辰抹开手中的小折扇,若有所思,道:

        “淮王总这么怕东怕西的,难免会错过好的时机。项歌既为耿府白衣,今日就斗胆说一句,你跟着一个前怕狼后怕虎的淮王,恐怕难有出头之日。他还总把目光放在宁王和靖王身上,无比天真地以为只要打掉他们的势力,这天下就唯他独尊了。你看着吧,太子大婚后,朝局会面临一次新的洗牌。”

        耿之敬咂了一下嘴,摇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项歌,难啊!淮王也有他的顾虑,就这么着吧。我这人么,心眼比较死,既跟了他,自当以他马首是瞻。”

        夏秋辰内心冷笑了一声,耿之敬这是明摆着防他,这次宁王栽了个大跟头,靖王却只是弄了个不痛不痒的禁足,换着他,也难免不起疑心。耿之敬越是这么防着,就说明太子大婚期间他们就会越有所动作,背着他偷偷摸摸地来玩,好呀!

        一曲琵琶演奏的《汉宫秋月》从楼下传了上来,夏秋辰手中端着一杯茶水似是听的入了神,一曲终了他竟然杯子口碰都没有碰一下。

        耿之敬朝身边打扇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垂首退到包房门口,拉开移门身姿婀娜地走了出去,一会儿领进来一个唇红齿白面容青涩的少年郎。耿之敬用折扇指了指他,对夏秋辰道:“刚那曲子就是他弹的,小名唤云哥,像是到这个月底就十八岁了,他师傅是宫中前乐坊司的教官,收起银子来眼睛眨都不带眨一下,这会儿宫中有人出了大价钱要买他呢。”

        夏秋辰冷眸微眯,道:“你不是说这些兔儿爷是替淮王备着的么?怎么这会儿又想用他们赚起钱来了。”

        耿之敬哈哈一笑,道:“项歌,你这是小瞧你哥哥了,他们是出了价钱,但我也没说要卖啊。”

        夏秋辰面色阴冷,道:“你这是故意跟我线圈子哪,还没把我当自己人。”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却是说到了对方的要害之处。耿之敬忙站起身来给他倒茶,和颜悦色道:“项歌,你离开靖王府也有一阵子了吧,再盛的露水也早就让这日头晒干了。你为他再这么守身如玉下去也太不值得了,你么?顶着罪臣余孽的帽子,贵族世家的闺女哪个会愿意嫁你,那种山野村姑又入不了你的法眼,倘若换成是你哥哥我,能快活一时就一时,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夏秋辰指尖摩挲着杯盏,轻嘲道:“好个人不风流枉少年。我倒想风流来着,可没银子玩不就是耍流氓嘛,我夏秋辰还真的干不了流氓事。”

        “项歌,自己人,你跟我在我的地盘谈银子不是见外么?”

        夏秋辰心里清楚的很,淮王一帮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对他的考察,他们也怕,怕这几年千辛万苦的谋划最终是给别人做了嫁衣。太子大婚前这几日,他们肯定会有大动作,但耿之敬却不曾向他透露一丝风声。但他还是把他夏秋辰叫到了烟雨楼来,明显就是想用他又十分忌惮的样子。

        耿之敬将夏秋辰送去了望云阁。夏秋辰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对面烟雨楼屋顶上的几个黑影,嘴角抹过一丝诡异的笑意,转身走到云哥的跟前,用扇子挑着他的下巴看了一会儿,果真是只不会咬人的兔子。夏秋辰垂眼冷笑,一把扯去了罩在他身上唯一的一件袍子,又用扇子指了指开着的窗户,示意他前去关上。

        “熄灯睡觉吧!”夏秋辰和衣躺上床,床帐用熏香熏过,闻着倒也凑和。

        屋子里顿时陷进了无尽的黑暗中,夏秋辰刚合上眼,云哥就轻手轻脚地靠了过来,他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吓出了一身冷汗,很快又镇定下来,他用扇子点了点床前的氍毹,道:“你睡那里吧!”

        温驯的云哥下了床照着他的意思去氍毹上躺了下来。

        “明天怎么跟外人说,会么?”夏秋辰问道。

        “爷,爷教我说……”云哥怯生生地说。

        夜深人静,原本不该有的思念刹那间凸显出来并且很快浓稠了起来,夏秋辰拔出发髻上的那根玉簪子,在轻薄的被子里摩挲了一会儿,心中又默念了几遍那个人的名字,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许是太累了,夏秋辰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一会儿他还要去江渝的府中查看一下情况,还要做好巡防人员的布署。他刚穿好衣服,云哥就端着一盆水进来。夏秋辰转身一看,见他嘴角竟破了一块皮,脖颈根处还有几处淤青,夏秋辰将他的衣袖往上褪了一段,只见手臂上也给掐出了几处惨不忍睹的痕迹。

        夏秋辰放下他的衣袖,道:“你对自己真狠!”

        云哥垂首道:“小的命贱,这些算不了什么,总比让他们打死了强。”

        夏秋辰叹了一口气,道:“你要记住,他们的命不比你高贵到哪里去,他们在他们的主子面前,也不过是条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有时候还不如一条狗。芸芸众生皆如蝼蚁,凭谁也逃脱不了被踩踏的命运,不过是今日我踩你明日他踩我罢了。”

        夏秋辰也不在意他是否听的懂,匆匆洗漱了一番,又吃了点丫鬟端来的早点。

        冯盼儿扮成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躲在拐角处,她的脸上抹了些许锅底的黑灰,任她老子冯至甚看了也不会认出来。她本来是守在这里等耿之敬出来的,等了半天,没等到耿之敬,却等到了从望云阁院子里出来的夏秋辰。玉树临风的公子目光锐利地朝她这个角落看了一下,悠悠地摇着一把毛竹扇往烟雨楼走去。

        挤在冯盼儿身边的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小乞丐,七八岁的样子。小乞丐用胳膊捣了一下她,说:“你不是说让我跟着你来这里逮一个官人,只要喊他爹,又可以拿到银子又可以吃饱肚子么?可在这里都蹲了一个时辰了,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冯盼儿指了指穿一身天青色长衫的夏秋辰,说:“那个拿扇子的公子不就是?”

        “我叫他爹?”小乞丐犹疑了一下,这公子看着不太像他往日看到的有钱人,倒像是一个斯文的教书先生,可饥肠辘辘啊,他抹了一把脸又搓了搓手上些许的泥,这才跑了过去,嘴唇动了动,见这青衫公子面色冷冽,一声爹最终还是没敢叫的出。

        烟雨楼里一个年老的杂役牵着一匹雪白的马走了过来,青衫公子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晨风微拂,他双眼微眯了一下,两腿一夹,这匹唤着逸轻尘的马儿就嗒嗒地跑了起来。冯盼儿从地上爬了起来,连身上的尘土也顾不得拍,往地上的碗里扔了一只馒头两文钱就溜走了。

        李禹恒去锦衣卫大院找韩胜谈接下来太子府和吏部侍郎府的人员布署,眼睛一路瞟了过来,终是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吏部侍郎府先前的厨子,前不久家中老母生病,回老家去了,新进来一个厨子,还自带了六个帮工。”韩胜道。

        “先前的厨房帮工呢?”李禹恒看着手中的名单问。

        “这个厨子说他一向只用自己的帮工,别的人用起来不趁手。”韩胜道。

        “这么巧?不过巧不巧我都会查他个祖宗八代。”李禹恒觉得全靠锦衣卫给他的信息还是不行,就单侍郎府饮食这一块门门道道就很多。他扔掉那两张名单,带着李析打马去了江渝的府中。

        先是厨房里的人员他们挨个盘查了一遍,并让后面赶过来的小雨一一做了记录。然后又查看了三个月以内所有的送货菜单,哪几家商铺送的菜,商铺的老板姓名和地址,哪家送鱼,哪家送肉,哪家送鸡鸭,小雨的笔在记录本上飞快的写着。

        李禹恒喝了李析泡的茶水又去找管家,核对了所有府丁和奴仆的名单,又问道:

        “日常采办是谁负责的?”

        管家指了指名单上用红笔圈着的一个名字,道:“葛三,府里担着职的都让我用红笔画圈了。”

        “先生果真是个细致之人啊,最近有劳先生多费点心,有什么不对劲的要及时报与我或者锦衣卫指挥使韩胜。”李禹恒道。

        “靖王殿下说的老朽必不敢大意。今儿一大早上就来了一个锦衣卫的头头,叫什么来着,老朽竟是一时想不起来了。长的跟天仙下凡似的。”管家道。

        李禹恒两眼立即亮了起来,问道:“人呢?”

        管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你刚来找我时他还在这院里的,他在我们侍郎府布署了三十八个侍卫,厨房他也去做了详细盘查,整个府里都摸了个遍……”

        李禹恒不待他说完就跑了出去。他在侍郎府里找了一大圈,看到了好些锦衣卫熟悉的面孔,就是没见着他要找的夏秋辰,只得悻悻然转身又去找李析和小雨。

        “是靖王殿下么?”

        走廊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李禹恒循声望去,那女子脸上蒙了一层白纱,身穿藕合色流云百褶裙,头插一枝有蝴蝶坠子的步摇,走起路来莲花款款,不用说,这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也是李禹恒即将过门的大嫂。

        李禹恒悠然一笑,道:“我现在是该叫大嫂还是叫江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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