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后院
靖王府内,李析接过李禹恒脱下的外衣,挂在窗旁的木衣架上,转身又给他的主子沏了一壶茶。李禹恒姿势不端地仰在椅子上,他从袖袋里掏出火镰,母指在凹凸不平的花纹上摩挲着。
“翠莲给姓夏的安排了哪个姑娘?”他问。
“一年前买来的,叫秋荷的,是望州人,琴棋书画均是在馆里学的。在他的屋里呆了一个钟头就出来了。”
“打探的再仔细点!”李禹恒品了一口茶,道:“这茶味太寡淡了,下次多放点茶叶。让帐房管先生来一下!”
“主子不会要给那姓夏的买宅子吧!”李析打小就跟着李禹恒,主仆感情自是跟别的近卫不一样,说,”别说他家宅子不是因为主子的火没了的,是的又怎么了?”
“你以为我是怕姓夏的么,我是怕别有用心之人借题发挥。”李禹恒道。
“那您还让胡英杰一怂恿,就跑去烧人宅子。”最小的近卫叫小雨,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就只有他敢在李禹恒跟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那我们总要摸清背后的人是谁呀!幽都不比边境,弯弯曲曲的东西多了去,不留点心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即使他留了心眼,这次还是让人算计了去。他在临海王府院墙外用火镰刚打着火,里面就火势冲天了。有人开始按捺不住了!
管先生来了呈上帐薄,跟李禹恒细说每一笔帐,李禹恒看的认真,听的也认真,结果就是,靖王府没有足够的钱去买一所宅子,幽都的宅子哪怕是普通的民宅都不便宜,王府的进帐也不多,李禹恒三朋四友又多,对下又极其慷慨,他李禹恒虽贵但不富。
“完了。”小雨站在屋檐下道:“夏秋辰是皇上有意要留下的人,还留在了锦衣卫,他一朝得势,主子就多了一个强敌。就是我娘说的那个,吃不到羊肉还惹的一身骚。”
“闭嘴吧你!你才一身骚!”一个岁数大点的侍卫踢了他一脚,说,“就你知道?主子不知道?”
“去年主子还让我给他买了一把夏公子画的扇子,五十两银子,乖乖,他眼睛都没有眨巴一下。”小雨嘴里嘀嘀咕咕,“真不知道那扇子有什么好,画的不就是一轮日出两只飞鸟半座山头,往火里一扔,就烧没了,还五十两银子……”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夜之间,靖王李禹恒放火烧掉临海王府的消息就传遍了幽都。
一大早李禹恒领着胡凤喜公公来到楚香馆。夏秋辰在院子里神情专注地抚琴,旁边围着几个姐儿,硬是让姿色卓绝的公子比的没有了颜色。风儿吹过,似是下起了一场桃花雨,天青色的发带随风飞舞,与艳丽的花瓣作数不清的纠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其家。1人间绝色呀!”胡凤喜站在院门口感慨。
李禹恒切了一声,“胡公公,你那些孝子贤孙没少给你送美女吧,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
胡凤喜摇头,道:“不一样呀!”
“想打他的主意,您老受的住么?”李禹恒说完拨开那些姐儿,走到夏秋辰身边,大煞风景地摁住了琴弦,道:
“夏公子,你在这里弹《广陵散》,姐儿们听的懂么?她们知道嵇康么?”
夏秋辰拿开他摁琴弦的手,道:“付钱就可以呀。乐曲不分阶层,你靖王能听,姐儿们怎么就不能听?”
李禹恒坏坏地笑了一下,道:“你还不如唱《扬州十八摸》。”
夏秋辰看向他,道:“可以,你给钱。我弹一曲《广陵散》,她们一人付二十两银子,八个姐儿,一共一百六十两。靖王,凡事有个先来后道,您要包场么,我唱《扬州十八摸》,二百两银子如何?先给你唱,再给姐儿们弹曲。”
李禹恒摸了摸布满爪痕的脖颈,还丝丝的疼着,道:“你想钱想疯了。”
胡凤喜见他们两个人又要掐架,连忙说:“两位爷,皇上让我口头传旨呢!”
临海王府被烧,二皇子靖王李禹恒遭人追杀,这两件事都不是小事,东城兵马司连夜上奏。追杀事件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眉目,但夏秋辰的住处问题却急着要解决,曾武侯的宅子去年十月被抄了充公,也不知道高德帝是怎么想的,说靖王府有一个后院,长年没人住,就让夏秋辰搬去那里吧。
“这怎么行?”李禹恒几乎跳起来说道。
“啊呀!王爷,皇上这么安排了,您就这么照着办吧!你是没瞧见皇上雷霆震怒的样子,吓的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袁云龙腿都软了,还是让我们几个架出去的。”胡凤喜道,“我先回宫了,要是有什么不满,日后您再跟皇上说吧。”
李禹恒哪敢有什么不满,没把他叫到宫里杖责一翻就不错了。曾武侯大殿撞柱而亡后,高德帝就没有召见过他。太后和皇后早就看上了夏秋辰,欲收为己用,让夏秋辰住进靖王府的后院,无疑就是给太后和皇后在靖王府安插耳目。
夏秋辰灿然一笑,道:“靖王也没有想到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可不就是你么?”
胡凤喜走前又向夏秋辰行了一礼,道:“太后让小的带话给夏公子,说三月了,惠风和暢,公子不可成日闷在屋里,也该出去走走,是放风筝的时候了。
李禹恒让李析安排夏秋辰搬到王府后院的事宜,自己则骑着夜里行去了锦衣卫大院。韩胜刚刚从宫里轮值完,自然已经听说了李禹恒和夏秋辰的事,也早就料到李禹恒会来找他。
“啊呀,先前的那个值档房塌了,就用了夏秋辰养病的这个房间。本来他住着也不合规矩,下面的人都眼红哪。”韩胜解释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不是让你随便给他安排个差事做做么?他怎么还闲着。”李禹恒摸出那只火镰打着玩。
“他身子骨弱,我正想着是不是让他去驯马司,闲差,有手有脚就能干的来。”韩胜道。
李禹恒只觉脖子疼肩膀痛,又想到昨天夏秋辰一手提剑一手拿刀的狠样,冷笑了一声,道:“他身子骨弱?他跟你过招,你未必就能打的过他。物尽其用的道理韩指挥使不懂么,他驯兽,大材小用!”
韩胜沉思了一下,道:“那就让他去北镇抚司吧,北镇抚使肖玉和跟他师出同门,这样的安排靖王可满意?”
李禹恒发现让夏秋辰呆在锦衣卫是棋差一着,那日他在大殿上那等狼狈模样,现在丧家犬缓过气来了,摇身变成疯狗乱咬人。昨天咬的是他的肩膀,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咬他哪里。
头痛!
“同门师兄弟?”李禹恒也不看韩胜,道:“那倒便宜他了。”
韩胜诡笑道:“黄一绝总共就收了两个徒弟,尤其偏爱夏秋辰,听说黄家秘笈雪花神镖他只传了肖玉和一到九级,却将顶尖级十级传给了夏秋辰。让夏秋辰去他的师兄那里,不用我多说,靖王能想的出来吧。”
“老狐狸!”李禹恒眉欢眼笑,道:“把本王说的跟什么人似的。”
韩胜笑着摇头,道:“殿下,你……”
李禹恒突然正色道:“夏家在你们锦衣卫的人脉挺多呀,韩指挥使!”
韩胜哪能不明白靖王说这话的用意,道:“不是夏家。临海王这个人,怕靖王殿下不是太了解,他性情比较寡淡,不擅长人情往来。倒是曾武侯,三朝元老啦,为人豪爽,难免有人受过他一些恩惠提拔。”
李禹恒俯身冷眼看他,道:“那指挥使大人呢?”
“靖王又来了。”韩胜呷了一口茶,道:“我虽出身临海,但在夏家这事上,一直是在奉旨办差,从未有过半分含糊。”
李禹恒两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韩呀,这么急着解释干嘛?总之,这个夏秋辰,您多照顾点了。别出什么岔子,我现在就怕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
“这个您放心,别的地方不敢说,锦衣卫我不会给别人泼您脏水的机会的。”韩胜按下李禹恒的肩膀,道:“殿下坐下来说,您这么高高地看着我,我还真的有点慌。”
韩胜打开身后的柜子,是一坛未开封的药酒,年前云南王归都带来送他的。李禹恒也不客气,就收下了。
李禹恒抱着一坛子酒回到了靖王府,见李析等人都不在,院子里只有小雨。
“李析去管先生那里支了点钱,陪夏公子去街上买东西去了。”小雨道。
“谁同意他支钱了,还给那个姓夏的买东西。”李禹恒又觉得脖子疼,火冒三丈。
“后院的宅子我也去看了,除了蜘蛛网就啥也没有了,睡觉连张床都没有。”小雨道。
“李析回来你给我告诉他,这钱从他的俸禄里扣!”
夏秋辰跟着三个侍卫买完东西回到靖王府时,李禹恒刚刚洗过澡从浴室里出来。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更显的那双眼睛深邃了,他的鼻梁高挺,面部的线条有棱有角跟削出来的一样。他罩了一件宽松的常服,松松垮垮的,不修边幅的落拓样子实在不符合他天皇贵胄的身份。
夏秋辰眼神也不避让,他眉眼含笑,笑的李禹恒只觉头皮发麻。
“后院有个后门,夏公子以后可以直接从那里走,出了门就是猫儿胡同,离你们锦衣卫大院也近些。前后院相通的这扇门,我会让人锁起来的。”李禹恒道。
夏秋辰说:“殿下不留我一起吃晚饭么?”
“外面餐馆酒楼多的是,没必要蹭我一顿饭吧。”李禹恒道。
“靖王可不像外界传的那么慷慨呀。只不过么,你今天一早就砸了我一笔生意,一百六十两银子。您赔我一顿晚饭,过分么?”桌上的竹筒里插着几枝桃花,夏秋辰掐了一朵,拈花一笑。
晚饭上了一道清蒸鱼,一盘翡翠蚬子肉,一碟凉拌黄瓜,一份炒芹菜,一碗银鱼羹。李禹恒开了韩胜的那坛酒,给两人都倒了一碗。
夏秋辰从袖袋里摸出一根银针,在所有的菜和酒里试了一下毒,见银针没有变色,这才夹了一块鱼吃了起来。
“怕我毒死你,你还要蹭我的晚饭。”李禹恒讥笑道。
“你肯定不会毒死我的,我是怕有人想毒死你,连累我跟着倒霉。想你死的人比想我死的估计要多点。哎,昨天想杀你的是谁?”夏秋辰又往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羹汤,道:“有好几个月没吃这么精致的了,锦衣卫大院除了红烧肉就是卤猪头。”
“不会是太后,老妖婆想用你都来及了,自然舍不得杀你。”李禹恒道,“妈的,今天晚上的菜小厨房怎么做的,这么清淡?”
“我让李析吩咐厨房这么做的。”夏秋辰端碗喝了一口酒,一股药味,但还是皱紧眉头咽了下去。
李禹恒说:“喝酒么随意,喝不下去不要强撑。没人告诉过你么?”
夏秋辰顿了一下,道:“天天喝药,喝怕了,但不喝两口酒,夜里觉又睡不好。”
在这一瞬间,李禹恒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个难以启齿的错觉,但仅在这一瞬间。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个怪物,明明恨死了自己,跟自己说起话来却又这般坦然。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在想临海事件的疑点,也在暗中搜查,这也是他让长公主上书高德帝,让他留在幽都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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