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玉千缘的过去
与洛阳满目萧条,四处断壁残垣的情景不同,朝阳映照下的长安依旧维持这表面的歌舞升平,四四方方的皇城沉默在漫天的金光中,红墙绿瓦,青石砖道,从每个宫道上方看去,便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空。
朱雀门外,几名臣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偶有交头接耳,时不时看一眼那紧闭的城门,
整整一月有余,宫变之时他们因为官职低位,并没有参与祭天,故而对于宫墙里的血雨腥风并不知晓的很清楚,而参与大典的同僚们自那日便没有出来过,只是传出一道圣旨,上边盖着玉玺印章,“虔王叛变,太子奉旨讨伐叛逆,皇上身体抱恙,宫中一切事物交由刘中尉代为处理。”
这些消息每一个都是震惊无比的消息,如一道道洪雷诈降在长安的上空,于是这些官员在尽职尽责的维护着皇城治安的同时,不免忧心忡忡的担忧的皇宫内的情况。
“陛下到底如何了?什么时候城门打开,我等有紧急情况禀报!”其中一名中年臣子对着紧闭的红门大喊,不再顾忌皇城森严的制度。
宫道上只有臣子的声音回响……
“你这样是没用的,只怪我等乃是一介文人,纵空有爱国之心,却连这小小的宫门都无法进入,任由那宦官把持朝政,”一个官员担忧道,说完便低头叹息一声。
“要我说,咱们还是先回各自府邸,皇宫虽然进不去,但是长安的治理还是需要我等的,这样才是为陛下分忧,”一个穿轻袍官员说道,
其他臣子见此纷纷点头道是,互相攀谈声中,一道细微的声音轻轻响起:“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身体是否真的有恙,一个宦官把持朝政,国之危矣,太子为何还不回来?”
小官员的话并没有多少人听见,见众人都或快或慢的离开,他担忧的望着一眼依旧沉默在日光中的宫门,也转身准备离开,
“驾!”轰隆隆的跑马声从远处奔来,如山洪流泻,大地震颤,小官员远远望去,便见一队人马从日光那头起来,乌压压的人群,瞬间遮蔽了日光,
当先一人,不着铁甲,不持长枪,只一身淡蓝色锦袍,头顶白玉冠,墨如旗,眉目朗朗,不是太子李裕又是谁?
小官员长大了嘴,睁着眼睛,早已忘了让开道路,待马蹄声近了才醒过神来,却见那马蹄高高扬起,下一刻便是自己被踏成肉泥的惨状,
他‘啊!’了一声,生死之时只来得及将眼睛闭上,
“吁!”齐齐的勒马之声,骏马在离小官员身前一尺停住,马上太子的目光射下来,那般威严沉稳,小官员瞬间一个腿软,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参*……参见太子!”
李裕淡淡瞟了他一样,随即看向紧闭的城门,竖起手掌,身后睿云修的将士们即可下马,布阵,拉弓,拿出攀岩索,便是准备攻打城门的节奏,
小官员颤抖的跪在地下,听见这些声音心中大惊‘太子这是要攻打自家的城门?’,他悄悄抬了抬头,便看见李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随即一道温润郎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将你近日所知悉数说来”
“……是”小官员一五一十说完,将士们也做好了攻打城门的准备,正待李裕一声令下,却见那关闭了一月的城门竟然主动打开,
里边禁卫军快步走出,摆出恭迎的阵仗,向李裕拜道:“恭迎太子!”
李裕目光深深,在标志着神策军的甲胄上略过,良久后嗤笑一声,便要进去。
睿云修见此拦住:“太子,恐防有炸”
李裕见此,只是微微眯了眯朗眸,悠悠道:“无妨,本宫乃当今太子,这是本宫的皇城,谁人敢拦?”
说完便扬起马鞭,进了宫门,睿云修紧随其后,边走边冷冷吩咐:“止步,备战!”,若是宫中有变,他带来的这支部队,将是决定性的力量。
……
太极宫某处,日光已经升到正中,洒满了整座皇城,却永远无法照射到这个角落,是以这里常年阴暗潮湿,不时有蟑螂虫蚁出没。
宫殿内尘土遍地,蛛网密织,阴风时不时灌进殿中,吹动着破旧的帷幔悠悠荡荡,恍如孤魂野鬼,这是一个谁都不会来临的地方,然而,殿内深处却不时有微弱的咳嗽声传来,伴随着茶盏碰撞声。
“咳咳!”又到了正午时分,身上的伤再次作起来,冷罗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越咳越狠,似乎要将整个心肺咳出来一般,
他武功被废,整个人被锁在刑架上,四肢被锁链穿透锁在刑架上,每一声咳便会牵动伤口,所以刑架上斑驳的血迹一层覆着一层……
新鲜的血液再次从四肢流淌出来,慢慢汇聚到底下,滴答滴答犹如报时的沙漏,而不知何时,一些不知名的形状甚是恶心的小东西从宫殿角落慢慢爬行过来,聚集在地上血液形成的小洼周围,开始吸取血液。
不一会,地上小血洼消失不见,那些小东西似是没有吃饱,头上的两个触角不时的抖动,片刻后竟顺着血迹,慢慢的爬上了冷罗的身上,小东西嗅觉很是灵敏,很快便找到‘食物’来源之地,爬到四肢处,狠狠的咬下去!
“呜!”冷罗开始疯狂的挣扎,带动着整个邢架都在晃动,然而他动作越大,血液流出的更多,小东西们吸的力度更大,直到他力气殆尽,再无半分折腾的痕迹,只能忍受这无尽无穷的折磨,直到这些小东西们吃饱。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最后的一只小东西才恋恋不舍的从伤口处退出来,刚想顺着刑架爬下去,却被一只手捏住,
这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捏着小东西的动作很轻,然而两个手指一合拢,那小东西便化成齑粉,被那人嫣红的嘴唇轻轻一吹,便消散在天地间。
“你看,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一个指头便淹没了它的踪迹,”玉千缘摩挲着细嫩的指尖,细长的狐狸眼望着空中漂浮的尘埃,“有时候却是如此的坚强,坚强到纵万千磨折加身,依旧留恋世间,不忍结束这漫漫苦途。”
乱覆盖着面容,冷罗喘息良久才睁开涣散的眼,望着眼前一身血色长衣,面无表情的玉千缘,虚弱的道:“你所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我……成全你”
“呵!”玉千缘妙目微凉,嘴角勾起一抹狠戾的笑意:“成全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如今的你只是一个阶下之囚,连跌落到尘埃的乞丐都不如,有何能成全我?”
冷罗不说话,只微微阖着眸子,玉千缘见此,眸底却燃起怒火,一手便掐上冷罗喉咙,而后慢慢收紧,“你这般活着有何意义,为何不去死呢?”
冷罗目眦欲裂,脸色由青转红,额上青筋毕露,眼底却是即将解脱的神情:很好,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就在此时,玉千缘却松开了掐住他咽喉的手,空气一下子吸进肺部,整个心肺都抽搐了一下。
玉千缘放开手,退后两步,深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将怒火压了下去,“你故意的,故意激怒我,好让我杀了你,我、偏、不,我偏要你受尽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偏要你与我一起,活在这人间地狱里,尝尽这求不得,怨憎会之苦”
冷罗仰头,看着此刻状若疯狂的玉千缘,眼底闪过一丝怜悯和愧疚,许久后,才对着玉千缘说道:“对不起”“嗯?”玉千缘瞥他一眼,似是不敢置信,挑起了半边眉毛。
冷罗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都在紧缩,“我说,对不起,若不是我,你也不会……不会再次受到主人的钳制,幸好你……这次赢了”
“呵,对不起”,玉千缘喃喃的重复这两个字,眼底却染上一丝嘲讽和凄凉:“你以为你一句话便能解脱了,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再次过上了那地狱般的日子,再次成为刘季述的禁脔,还伤害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
“凭什么!”玉千缘大声吼道:“就因为你要报恩,所以连你我从小的兄弟情谊都不顾了是吗,所以你就可以毫无愧疚的泄露我的位置,毫无愧疚的让我再次被那个不能人道的太监折磨?”
冷罗在这般谴责声里闭上了眼,
“我从小将你当作我的大哥,八岁那年,你明知道刘季述对我有那样的心思,却没有提醒我,在我被他带走的时候,我望向你的疑惑和求助的目光你视而不见,竟然还对我说‘跟着大人,你不会受委屈’,呵,那果然不是委屈,”
那是赤裸裸的耻辱!
玉千缘趺坐在地,也不嫌地上尘埃弄脏他的衣袍,目光盯着空中的某处,缓缓道:“那是你第一次将我交给他,那也是第一次我知道什么是‘痛’!,第二天我问你,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冷罗嘴角颤了颤。
“你说:‘千缘,我们是兄弟,我不会害你,你且忍耐,终有一天,我会带你走,远离这个鬼地方!’,我竟然也信了,那般苦痛黑暗的日子,那般漫无尽头的日子,因为这一句话,我生生了熬了过来,一年又一年,我委身于他人身下,偷学他的武功,一直在等,等着你我二人脱离他的那一天,然而等来的却是你对我的欺骗!”
那一年的雪是真大啊,疯狂呼啸的雪盘旋在长安城上空,淹没了那个小小的艳红衣服的少年,那少年脸庞稚嫩却有着玉般的容颜,斜飞的狐狸眼,穿一身红色衣着,伫立在这座宫殿门口,听着殿里两人的对话,
“你做的很好,这些年若不是你一直在安抚那个小家伙,恐怕本座还尝不到这噬魂销骨的滋味儿,”刚升为大内总管的刘季述欲望得以纾解,沐浴过后懒懒的靠在太师椅上。
年轻的冷罗垂在下,面无表情,“大人开心就好,我们兄弟的命都是大人的,自然唯大人之命是从!”
殿外红衣少年浑身一震,接着听刘季述继续说道:“呵呵,若是小家伙知道你这个大哥这般出卖他,势必会找你拼命吧?”
红衣少年眨眨眼,努力眨掉快要掉落的泪,继续不死心的听着,希望能听到男子帮自己解脱的话,哪怕一句也好,然而殿内久久没有声音,
很久之后,冷罗才说道:“属下不会让他知晓,还望大人遵守约定,莫要伤他性命!”
“那是自然!”刘季述勾起唇角,满意一笑。
“咣当”一声,殿外传来一道声响,刘季述目光一沉,冷罗瞬间一闪便到殿外,正对上一双狐狸眼,冷罗惊愕不已,
小小红衣少年却对着他笑,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大哥,你待我真好”
待我真好——这是两人少年期间说的最后一次对话,此后,那小小少年便再次被刘季述带进寝殿,
接下来整整十二年,两人再也不曾谋面,直到那年窗外微雨,破庙里,那个‘乞丐’被找到,从此继续开始这不死不休的命运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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