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人心不古

白渊赶到城门的时候，也确实被这拥挤的人群给吓了一跳。

        他之前长年生活的风禾宫，偌大的建筑里面只有他们寥寥数人，所以他从未体验过拥挤的感觉。但是眼下，他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

        百姓们摩肩擦踵，就跟赶集一样的一个个走到守城士兵的面前，然后上交一定的“意思”之后才能离开。

        京城的城门也是跟别处一样，拥有三个城门，位于正中的主城门，平时是不开的，只有大军经过，或者皇帝的銮驾降临才会打开。而行人来往，所经过的就只有两个较小的附门。

        本来，按照设计的初衷，一个进一个出，是完全可以处理任何流量的人群的。

        但是，因为京城这地界上许多不成文的规定，什么官员免检啊，商人免检啊之类的。所以两个附城门就被分别用于检查平头百姓和达官显贵。进出都是同一个门，所以就变得更加拥挤了一些。

        加上有些百姓，进出可不是就空手或者提个蓝子，他们也是拉着马车进出的。因为京城有规定牛车不能进出，所以别管你要干嘛，要拉着就得是马车。

        这马车嘛，平头百姓的马车跟达官显贵的马车，主要区别还是在做工和马匹上面，至于宽窄规格这些东西，说实话都是大同小异的，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呢，这一检查，马车往哪一停，立马就占住了半条路，但是士兵可不管你急不急，不盘查完拿到实惠，他可不会轻易的放行，至于排在后面的人？等着！没轮到你就要关城门了？明天再来吧！

        就是本着这样的态度，所以虽然白渊距离检查点不过一丈半的距离，却硬是等了两个时辰才轮到他。

        不过这里面虽然有检查慢的原因，但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他不停的被人插队。好不容易快到他了现在又是如此。

        仙家子弟最是与人无争，所以白渊也并没有生气，而是自觉的就往后退了退，自觉的给那些急需出城的人一个机会。但是这一推不要紧，一下子就被人挤到了最后，以至于天已经开始黑了，他距离检查点却比一开始还要遥远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生气，依然觉得这些人本性不坏，只是为别人考虑的不多罢了，所以他还是气定神闲的排着队，准备迎接对自己的检查。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自己那简单到一目了然的行李，居然被守城士兵扣下了，还说什么有违禁物品，需要有关的人开具证明才能放行。

        白渊初入尘世，那懂得这里面的道道，于是就天真的问：“那要在哪里开证明？”

        然而实际上白渊的行李根本不存在违禁品，士兵之所以扣下来无非是想借机讹点钱财而已。

        白渊并不知道，因为他衣着干净，人又长得白净，加上刚才一直表现出来的好素养，士兵们可是认准他了，以为他是那个小富人家的公子。就等着他来交钱呢。谁知道他居然这么天真，居然还真的打算去办什么证明。

        要说富人家，别管是大富还是中富还是小富，那都不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士兵可以敲诈的。但是因为白渊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好素养和谦和，让士兵认为这是个涉世不深刚刚走出家门的公子哥。这样的人最好敲诈，因为涉世不深，随便罗织个罪名就能吓到他，而且得手之后收获也很可观，别的不说，至少一顿花酒的钱是够了。

        所以他们给白渊罗织了个很是重大的罪名。携带违禁品过城门，别管是进是出，只要发现，守城士兵都可以当即抓捕的，甚至抗拒抓捕的话，城守可以自由定夺是否当场处死。

        本以为这么重的罪名可以吓到他了，这傻小子肯定要乖乖交钱买平安了，哪知道，白渊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罪名到底有多重，所以听到开了证明就可以正常出城的时候，他还一脸平静而天真的问哪里去开证明。

        实在是没想到这样也会失手的两个士兵，自然不能真的去抓白渊。毕竟到现在，他们还相信白渊是哪家的公子，这样的人，你敲诈一次就算了，如果真的给人家弄到牢里去，或者搞个伤残什么的，这可不是两个普通士兵能承担的。

        且不说京城这地方水深，鱼弄混杂的，光是商人免检这条潜规则，自己打破了就承担不起责任。

        所以，见敲诈无效，扣的罪名太重自己又没办法直接去掉。所以他们不得不公事公办，告诉白渊去兵马司办理证明。

        要说本来，给人扣个违禁品的大罪，然后收钱去了这罪名也不是难事，以前也干过不少，上个月不就是吗，一个老汉说要进城找女儿，被两人一番敲诈，最后连哄带骗的，把老汉身上的盘缠都给讹走了，甚至还抵押了马车来交钱，最后还不是连门都没进。这个事，当时他们几个说起来的时候，别人都是一脸的佩服，为此，他们还得意了一段时间。

        但是这次不同了，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就是他们以为白渊是富家公子。

        虽然富家公子走百姓通道，而且是不行很可以。但是在看到白渊为了给人让位置已经多等了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就对白渊有了一个定义，书呆子。这就是典型的书呆子，光照着圣人的那套行事，一点也不会变通。所以如果自己再把这大罪名私自给去了，说不定还会被他给举报到上面去，那就不只是丢帽子的事情了，弄不好还要杀头。所以这个是只能公事公办，或者私下商量好解决掉，只要他不追究，那去掉这大罪自然神不知鬼不觉了。但是，本来还打算大讹一把的，结果却把自己给讹进去了。也是让两人有些无语。

        “唉～这事整得……”此时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有了同一个感受——憋屈。

        另一方面，白渊拿着两个士兵给的文书，按照他们指的路线找到兵马司，准备盖了章然后回去取了行李出城。

        但是当他把文书递上去之后，接文书的那人看了一眼文书，只是对他说了一句“等着吧！”然后就再也不见人影了。

        白渊即便是再怎么涉世未深，在等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回复之后也不免起了疑心。正准备去询问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官服的小吏，他分不清官员大小，所以看到这人出来，他立刻就迎了上去，先是行礼，然后才问到：“敢问这位大人，在下的文书何时可以批复？”

        那人一脸的疑惑，反问道：“什么文书？”

        白渊于是粗略的讲了一下自己递交的文书，还有刚才收文书那人的模样。

        小吏才恍然大悟，说到：“哦～你说黄大人啊，黄大人不是兵马司的官，不管这个的”

        这下白渊傻眼了，急忙问到：“那在下去哪里取文书？”

        “嗯～～”这小吏“嗯”了半天也没嗯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竟然丢下一句“我还有事”然后就飞速离开了。

        文书就这样不翼而飞了，行李还在城门检查点押着，而再过半个时辰，就是京城的宵禁了，届时城门关闭，别说兵马司的文书了，就是兵马司的官印，都不顶用，必需要朝廷一品大员官印或者大内手令才能进出的。这还是刚才他漫长的排队时间里从城门公示牌上面看到的。

        想到这里他就准备赶紧去找那个小吏问这所谓的黄大人在哪。结果出门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小吏，除了门口两个值守的士兵之外，兵马司门前就只有三四个蹲在角落的叫花子。

        看着这些叫花子衣衫褴褛的样子，四月京城的天气虽然不算很冷，但是这群人都是些老人，身子骨本身也不好。

        摸摸怀中，师父的书还在，临行时师兄们给备的盘缠此时还没用过，想到自己起码可以温饱，而这些人这么可怜。一时间善心大发，他便从怀中取出来一两银子，走到几个叫花子面前，把钱不是丢而是递到其中一人手上，告诉他们去买点吃的，然后起身转身离去。

        刚走了没几步，其中一个叫花子就追了上来，大声叫着“老爷，老爷”

        白渊老吗？自然不老，他才十八而已，于是赶紧对老人说，：“老人家言重了，我才十八而已。称不得老爷的”

        那老人却不管这个，仍是自顾自的问到：“老爷刚才进去可是办事？”

        “是啊，我行李被城守扣了，他们让我来拿证明，”白渊没有隐瞒，直接就说出来自己的目的

        那老人却似乎是早就知道会如此一样，悄悄的对他说到：“其实那都是假的罪名，他们只是想从老爷这里敲诈钱财而已，您回头过去给他们一点钱，不用多，一两银子足够了，就可以直接出去了，不用这么麻烦等文书的”

        “嗯？这是怎么回事？”白渊不解的问到。

        老人于是便如此这般的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讲了一番，总之一句话，只要给钱就成。

        这本来应该是个简单的办法的，任谁知道了都不会选择别的麻烦，何况看上去，白渊也不缺那一两银子。

        但是，在老人期待的目光里，白渊却选择了拒绝，他只说了一句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然后就准备返回兵马司，打算问到黄大人的下落，然后亲自去要文书。至于宵禁，自己只要拿到行李，区区城门算什么。

        而这个时候，一两马车却停在兵马司门口，挡住了白渊的去路。

        要说马车挡路，其实并不能挡全，这里又没几个人，也挡不住。但是这并不一两普通的马车。这是一辆极其豪华的马车。

        造型铺张奢华的马车由两匹毛色几乎一模一样的马拉着，马车门窗都关闭着，但是在马车周围，预留的站立平台上，跳下来三个人高马大的修士。看他们随身携带的法器，毫无疑问这些人就是修道之人，而除了这三人之外，驾车的马夫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至于马车里面的人，目前还没有一点感觉，应该也是普通人，除非这马车施加了某种仙术，断绝了外界的感知。

        他们的马车一停稳，马车门就悄然开了个小缝，然后里面一个眉目清秀的丫鬟对着离马车最近的一个修士说了几句，那修士点点头便独自走进了兵马司。然后不一会儿。刚才小吏所说的不是兵马司官员的“黄大人”赫然出现了，而且还是满脸堆笑的站在门口迎接着。那种笑容，就连白渊这样刚入尘世的人都觉得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但是虚不虚伪白渊确实也管不着，再说到现在为止也不过见第二面，他也不能去评价别人什么。所以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拿回文书来比较好。

        于是，毫不犹豫的，白渊就准备往衙门里面走。

        然而马车横在衙门门口，要进去要先经过马车。但这就引起了那三个修士的警觉。几乎同一时间的，这三人就已经成“品”字行将白渊包围了，而且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只要白渊轻举妄动一下，他们已经拿出的法器就会在第一时间发动，排除可能得危险。

        要说一开始看在这三个都是修士的份上，白渊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现在这种充满杀意的眼光就是白渊有些不理解的了。要说修士保护凡人，其实也无可厚非，但是对着同为修士的自己，这个跟他们毫无瓜葛的人充满杀意，这就不对了，这已经不在算是修士，而是镖师或者护院一类的人了。

        为此，白渊很干脆的选择了无视这几人，但是手却已经伸出，准备随时应付一切。然后就慢慢朝着黄大人走去了。

        然后，就在他第一步还没有迈完的时候，那三人同时动了，一人直取白渊的首级而来，其余两人一人攻击白渊下盘，另一人游走于外，预防着所有可能逃脱的方向。

        看得出来他们三个人配合度很高，但是面对上白渊，这些配合都是徒劳的。

        因为白渊根本就没躲闪，而是就那么继续一步步的往前走着。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看到修士的法器打到白渊身上的时候。原本他们以为必死无疑的白渊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而后，等众人找到他，他已经站在了黄大人面前。

        似乎刚才根本就没有经历过什么似的。依旧是那种轻松的声音，白渊对黄大人说到：“黄大人，不知道我的文书什么时候可以批复呢？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亲眼见识到三位仙家联手都摸不到人家半根毫毛。黄大人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官腔。

        但是善于逢迎的他倒是没有吓到反应迟钝。一瞬间的功夫，那种恐惧就变成了逢迎。丝毫没提文书的事情，反而开始跟白渊套起近乎来。

        表达的意思无非问白渊是什么价位而已。以及一些官场的客套话许愿而已。要说对一般人来说，这些东西就算是不接受也不会拒绝，而多半是要考虑一类的话。大家也不伤和气

        这对别人也许有用，但是对白渊来说，未免有些失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曲意逢迎是什么东西，他只是单纯的要取文书，然后出城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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