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英雄往事

青青看着大家的反应，红着脸解释：“我是学历史的。你一问，就不由得背起了课本。”

邱泽点点头，指了指坐在包间的五个人，声音平静但充满骄傲地说：“在坐的都是从老山战场回来的。”

林青青瞬间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头发都竖了起来，她看过许多有关那场战争的书籍和记录片，对战争的惨烈有不同于文艺影视的直观印象，没想到今天竟见到从战场回来的真人，他们高矮胖瘦丑俊不一，除了脸上偶尔流露的骄矜并无特别，没想到他们是浴血沙场经历了血与火的战争考验的功勋人物，还是六个。

邱泽指着他们一一介绍：“李大维，过去是战地卫生员，现在是军队医院外科主任；宋金虎，打仗时是排长，冲锋时跑在最前面的，现在在市里某局当处长；马春明，那时是通讯员，现在在电力局，是市级劳模；李长城，当时就是普通一兵，现在是一位大律师；刘振你认识了，当时是一个小兵，没了一条腿，是二级战斗英模，现在经营这间饭馆。”

林青青的眼前仿佛看见他们在战场上摸爬翻滚的身影，看见子弹呼啸着划过他们耳边，看见他们一次次死里逃生。随着邱泽的指点，她使劲睁大眼睛一一看着他们。邱泽略去曾经的血与火、生与死，云淡风轻地说着今天的成就和所得，懂得的人自然懂得，不懂的人又怎能体会。

难怪一次偶然的救人，自己又不是主角，并没有出多大力，邱泽却一再给予极高的评价，青青此刻明白那是因为他们敬畏生命，他们太了解生死一线的感觉，珍惜生命和视死如归在他们身上毫无冲突。

两个侍者进来摆菜斟酒。

林青青心里万分惭愧。她答应参加邱泽朋友们的聚会，心里本就忐忑，进了包间一看，一桌人六位陌生的中年大叔和自己一个女的，情形颇为特别。心里暗暗后悔，不禁暗自戒备，绝不可以当酒桌上的花瓶，绝不能让邱泽以为她可以被随便对待。所以当邱泽问她是否知道对越自卫反击战时，她毫不犹豫炫耀了自己的学识，是的，她存了拿学识镇压他们的心。多么幼稚多么亵渎今天这样的场合啊！

看着酒杯里斟满酒，她扭头问邱泽：“我可以先说话先敬三杯酒么？”

大家都静静注视他俩。她睫毛上还有被泪水打湿的痕迹，邱泽看到林青青眼睛深处，黑黑的眼里涌动着内心的火热和激动。他想说：在我身边你没有什么不可以。于是他说：“当然可以。”

青青端起酒杯，缓缓对大家说：“此刻我的心情很激动，所以特意恳请邱先生允许，在开局之前就先举杯敬在座的各位英雄。第一杯酒是要感谢你们保家卫国。1984年，我上了小学一年级。身边都是歌声笑声，从未听见过炮火声，那都是因为你们在那里浴血奋战。感谢你们！”她干了酒杯，大家轰然鼓掌叫好，也都举杯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要祝福各位前辈，今天能在此地见到你们是我三生有幸。在此我为你们祈祷，祝愿往后余生，你们一路顺遂，家庭和睦幸福，事业蒸蒸日上，一生健康平安！”

在热烈欢快的气氛中，大家干了第二杯酒。

“第三杯酒是要说声对不起，刚才在你们面前掉书袋子，在真神面前献假花。不过，邱先生说今天要给我送锦旗，我特别高兴，认识你们就是给我最大的褒奖，以后我能骄傲地说你们是我的朋友吗？”说到后来，她已热泪盈眶，不待大家反应她已双手捧着喝了这杯酒，顺便拭去泪水。

“好口才！”宋金虎率先喝彩。大家欢然鼓掌。

马春明端了一杯酒走到邱泽身边：“邱总，兄弟能先认下这个妹子么？”

他刚说完，不待邱泽开口，李长城出声反对，嚷起来：“凭什么你先认，要认大家一起认。”

邱泽看着林青青，这个女人总是能刷新他对她的认知，一次次令他刮目相看，令他心潮澎湃。他确定，她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个女人，自己十几年不娶，就是在等一个想娶的，看来所有等待和煎熬都如此值得。

此刻，她还未从激动中平静下来，小脸通红，泪光晶莹。邱泽提高了一点声音，对大家说：“青青这个暖场暖得好，咱们一起举杯，为了咱的队伍里多了一位女侠、兄弟们多了一个妹妹，干杯！”

刘振激动地说：“青青，以后刀山火海，只要你吩咐，哥哥在所不辞。有人敢欺负你，吱一声，兄弟们都是你的后盾。”

青青激动的频频点头。

李大维坐在一边，他一直在观察在琢磨，邱泽说林青青没对他动心，他看着却未必，林青青看邱泽的眼神与看其他人绝不一样，喜欢、信赖、敬佩都写在眼里，她只是还没有意识到她可以对邱泽怀有其他感情。毕竟，他们在林青青眼里是一群应该有家有室的中年人。他算了一下，1984年上学应该六七岁，那么邱泽大她八九岁，不算很大。邱泽既然有心，他决定挑开青青面前的纱幔，替邱泽推动进程。他侧头故作神秘对林青青说：“别人敢欺负你，你找刘振没问题。要是邱泽欺负你，你就找我。他这个单身钻石王老五，我有办法替你治他。”

单间里瞬间安静。别说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即使是毫不相干的人听了也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林青青为之一惊，邱泽朋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邱泽是单身，而且邱泽看上林青青了。

她屏住了呼吸，垂目看着面前的酒杯，脸变得雪白。

她惊觉自己竟然毫无防备，若非此刻李大维的刺探提醒了她，她既没有考虑过邱泽的年纪也没有想过他的婚姻状况，只是单纯被他本身所吸引，希望结识他更深了解他而已。他是一个带着某种光环的人，目光睿智坚定，显而易见有着强大的智慧和力量，带给人安全感，让比他弱小的人不自觉想要依附，和他势均力敌的人则希望与他结成盟友。

好险！林青青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邱泽的好感会使自己置身一场突如其来的感情的边缘。大家都看着她，气氛一时尴尬。她只能振作精神，故作轻松笑问李大维：“要是你欺负我呢？”

问完就后悔地冒了一身热汗，这句也绕不开邱泽的话题。

果然，李大维不依不饶地说：“哈，那我可不敢，邱泽还不得把我拨皮抽筋。”

青青咬咬下唇，讪笑：“这么可怕啊！”

她的挣扎邱泽看在眼里，李大维替他摇旗呐喊他当然领会，虽然没有听到想听的回答，可是他心疼林青青，不能让她再为难，于是替她解围道：“兄弟们，把李大维拿下，拖出去拨皮抽筋。”

大家轰然而笑。李大维佯装求告讨饶。

气氛轻松下来，刘振讲起自己在排雷时，所用的竹竿近距离触发了地雷，自己双腿被砸断，倒在血泊中，当时的卫生员邱泽来救自己，可邱泽的一条胳膊脱了臼无法使劲，他让战友们找来一块防雨布把自己绑在他背上，背着自己下撤。不想，半道上邱泽越走越慢，最后昏死了过去，原来他的胸前不知何时已经被弹片划开，整条裤子都被血浸湿了。要不是李大维带着伤员下来找到他们，他俩也就没命了。

李大维讲他和邱泽是军医大学的同学。1985年，他们已经上到大三，一夜慷慨激昂讨论以后，认为仗快打完了，再不上战场就再无用武之地了，于是几个同学写下血书非要休学上战场。经历了九死一生。他告诉青青：“我们卫生员就是不停地跑，不停的背着或抬着伤员跑，最后会累成什么样的我告诉你，就是尿不知不觉流下来，腿上热热的有爬行感才知道自己尿了。你问邱泽，他尿了多少次床，现在还尿不？”

李大维依然执着于打开她对邱泽的感官。她扭头仰视邱泽，邱泽原本觉得提尿唐突佳人，却被她坦荡悲悯的注视凝住目光，难以再移开。

这一餐连到了晚餐，大家尽欢散去。邱泽执意要送林青青回家，执意要绕道公园走一走。他们徜徉在夜晚的公园里。

邱泽说：“下周我得出趟差，恐怕不能见面。周末尽量赶回来和你去孤儿院。”

这亲昵的语气，他在界定他们关系的走向，好像认定青青已经与他达成共识。战友们那么明显的撮合他俩，青青不会不懂。

青青没有回答。她承认对邱泽有一种强烈的好感，一开始就将他与一般人区别对待。但她早已决定余生独自前行，不再涉足爱情这件附加项目太多的奢侈品。她来到T城，过上简单宁静的生活，坚持了那么久，一切都有条不紊，渐入佳境，她可以就这样安静的整洁的甚至是开心的过完此生。

她避开邱泽话语里的亲密意味，对邱泽说：“好，孤儿院很需要人们的帮助，我替他们先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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